“武中原,你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低沉的声音来自豪客身后的老者,豪客闻言浑身一僵,不甘不愿地放下了兵器,恶狠狠地说道:“我不识字,但是我会看图!”
年轻人恍悟,拱手道:“多谢指教。”然后垮了脸准备回到自己位置上接受大汉的嘲笑,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进入视线,只见不远处有个妇人牵着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在排队,他眼一亮,赶忙走上去,蹲下来兴奋地问道:“弟弟,你听过《江湖快报》吗?”
小男孩不出声,困惑而又委屈地看着他,缓缓地摇头。
年轻人大喜,哈哈,终于找到一个不看的了吧。
正要再确认一下,那小男孩竟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顿时手足无措,“弟弟,你为什么哭?你别哭啊,没看过不是你的错,我绝对不会怪你的……”哎哎哎,怎么还哭?
那妇人瞪了他一眼,俯下来为小男孩擦眼泪。“你冒犯到他了。”她冷冷地说。
“我?”年轻人指指自己的鼻子,然后指向小男孩,“冒犯他?”这是哪跟哪啊?他不过问句话而已也能得罪人,而且是一个“小人”?难道这也是江湖险恶的例证吗?
小男孩擦了擦眼泪,一本正经地宣布:“没看过《江湖快报》的江湖人不算是江湖人,你深深地欺负到小爷我了!”说完他还朝他挥了挥手中薄薄的书本。那上面赫然题着龙飞凤舞的《江湖快报》四个字。
欺负就欺负,又是深深又是小爷,唱大戏啊?年轻人心中觉得好笑,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恭恭敬敬地拿过他手里那本月钞翻阅。
封面上除了那四个字外,还有一个男子挥剑起舞的图案。第二页只排了几行用奇怪书题写成的大字,第一行是“江湖八卦,应有尽有,没有也有”,第二行是“江湖人不看飞来,奇耻大辱”。他看了那小男孩一眼,原来典出此地啊,领教领教。第三页是目录,那些目录名惊得他合不拢嘴。
“兵器谱本月排行榜及下月趋势分析。”
“和合散再次震慑江湖,冷公子春情萌动坐怀大乱。”
“梅开二度,唐门太君下嫁青梅竹马痴心人。”
“猛吃巴豆,峨嵋神尼一月狂减三十斤。”
“弥生方丈脚踩西瓜皮,少室山前上演狗吃屎。”
“专题访问:蝴蝶郎君追情绝招大揭秘。”
都是这么八卦的东西,被写到的人不气得吐血才怪。不过不得不承认,还是挺吸引人的,但是——“十两银子一本?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大汉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为他解惑,“你道江湖中人整天打打杀杀的不累吗?没事时总要找些乐子出来放松一下,而听别人的秘密看人家出丑总会让人觉得心里很高兴,《江湖快报》就这样应运而生了。反正赌钱喝酒喝花酒是花钱,买月钞也是花钱,还不如买本书看笑话一下那些成名人物来得实惠呢。特别是所谓的名门正派,清规戒律多得紧,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却没有一个门派下过禁令说弟子不得看八卦,所以他们的门人可是最甘愿把钱花在这上头的。”
“但是很贵啊。”他是绝对不会去买的。
“多的是人出得起,你不知道江湖人大多是很有钱的吗?”年轻人听出大汉这句话说得嘲讽,但却不知道他指的具体是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无论他去不去买,那于溪扬肯定已经赚得盆满钵满无疑。
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间已到了申时末,夕阳在山,两人离木屋也只剩几步之遥。
照理说木屋的隔音效果应该不怎么样,但是他们站在这么近的地方,人也已经出来两三个了,却愣是没听到一点声音。正在疑惑的时候,只听见响亮的拨算珠声噼里啪啦传出来,同时伴以懒洋洋的男性嗓音:“你说说看怎么不合理了?出工费五十两这是不二价,食宿费二十两,置装费二十两,车马费十两,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两,有什么不对?”原来飞来轩主的声音是这个样子的,不难听,但是很普通。
“当然不对!不过是让你去探听点消息而已,哪里需要买衣服的?而且他们家离你这里那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我为什么要付你食宿的钱?车马又是干什么用的?”惟一一个发出声音的买家理直气壮地维护自己的权益——难道之前的都是哑巴?
“一看就知道是外行人。”大汉煞有介事地摇头叹息,然后预言:“你信不信,最后他肯定要付二百两。”
“哈,说得倒轻巧,这么容易你犯得着来找我吗?你知不知道他除了这里有一个家,天山有一个家,就连在扶南都还有一个家?我天南海北地找来找去,风餐露宿总要吃饭要换衣服要坐车吧?”虽然那人最近都住在他隔壁,但是从原则上来讲,他的说法是没错的,对吧对吧?
“原来是这样……”买家沉吟,颇为错怪他而感到不好意思。
“我倒记起来了,还不止这些呢,”算珠的声音继续响起,“贿赂他徒弟打听消息,二十两;买猫买狗制造噪音,十两;最最重要的,你知不知道他的女儿是个大花痴,只要见了四十岁以下的男人都会扑上去,所以我还得收你二十两的精神损耗费;还有,一路上被宵小暗算,害我损失了不少东西。”所谓宵小就是对面人家养的那条大黄狗,暗算是它突然从巷子里跳出来吓了他一跳,损失的东西是他好不容易才买到的一个“悦来包”。
那人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出远门在外带的财货可不会少,他手头可没那么多钱赔他。
“不过呢,想想这种事我自己也有责任,这样吧,你就意思意思拿出个五十两算了。嗯,这样加起来,刚好是二百两,还有问题吗?”
他的慷慨大方让那人如获大赦,连声说“没有”,忙不迭地付了钱,又生怕他后悔似的开门疾步逃出来。
“下一个。”懒懒的声音有气没力地唤着,看来做了一天的买卖也很是疲惫。
“终于轮到我了!”大汉伸伸懒腰,准备走进去。
才跨出一步,只听门口一阵喧哗。
年轻人回头望去,一群蝗虫——更正,是蝗虫般的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散队伍,走了进来。
“走开走开,我们有事找于溪扬,你们都一边去!谁不走就谁倒霉!”
话音刚落,排了一整天队伍的人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怎么回事?”年轻人被大汉拖拽到屋侧树丛中,一双眼睛不断打量那十来个穿着破烂的老头。
“嘘,有好戏看了。”大汉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年轻人这回倒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要饭的啊。”每个人身上都打了那么多补丁,而且还清一色的右手端碗左手握根棒,再看不出来他们是丐帮中人就成傻子了。
“你再数数他们身上的补丁——不得了,丐帮八袋以上的长老都齐了!看来事情真的不小。”大汉兴奋地搓着手,口水都快流下来的样子。
年轻人奇怪地看他一眼。人家来踢飞来轩的馆,他那么高兴做什么?难不成他和那位于溪扬有过节?
只听那领头的九袋长老对着木屋大声喊道:“于溪扬,你给我出来!今天不扒了你的皮我就不姓成!”
“成老弟,”那姓成的身边出现了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张开双臂,气喘吁吁地拦在他面前,“你不要去惹他,千万不要去,讨不了便宜的!咱们走吧!”
那成长老粗鲁地推开他,“李兄,你别拦我,你怕他我可不怕!那小子难道还有三头六臂不成?”任是再厉害的人物,在他们几个长老联手之下也绝对走不出三十招,大不了也就落个以多欺少的笑名,有什么好怕?
那老头拼命跺脚,“老哥哥我这可是为你好!你没领教过他的厉害,看看那些成名英雄的教训还不够吗?招惹到他,从今以后就别想在江湖上混了!”
“他会这么厉害?我就不信这个邪!”成长老不理老友劝告,继续朝里头喊话:“于溪扬,再不出来我可要放火烧屋子啦!”
“门开得好好的,嚷嚷什么啊?你们不会自己进来?”于溪扬传出来的声音除了倦怠以外,听不出有什么惊恐。
丐帮长老互觑一眼,踌躇不前,都想他是不是安了什么机关在里面引他们入瓮。
那花白胡子老头叹了口气,道:“涂公子这间屋子里绝对没有机关,你们如果硬是不走,便一起进去吧。”
那成长老对老头尊敬的口气颇为不屑,“哼”了一声,当先进屋,余人也随后跟上。
屋里甚是宽敞,但也俭朴,青砖铺地,白墙上毫无装饰,右边立有一个书柜,书柜旁边摆了张长桌,桌上零散地放着笔墨纸砚和新出炉的一期《江湖快报》,坐在桌后的青年男子显然是于溪扬,眼见一帮人进来,竟是头也不抬,还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睡意浓重地问:“你们有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