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不能再往上走啦!”
一个陡然扬起的声音让二人一齐收回心神,惊惶失措地转身,才看到一个老者背了个口袋正往下走。
见他们望过来,老者挥挥手,“快点儿回家去吧!这里不是小孩子来的地方,要下雪了啊。”
“下雪?”莫相离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兴奋,是害怕。她虽然喜欢下雪,但那是指在有暖炉的屋子里,不是在这种地方啊。何况,何况现在明明是春天啊。对啊,因为雪峰山四季冰雪不化,越往上走越冷,都差点儿让她忘了在台江这时还是杜鹃花开的时节咧。想到这儿,她万分怀疑地看着过路老者的脸。
老者眯了眯眼,呵呵一笑,“年轻人,没见过雪山起大风的样子吧。”
她当然摇头。
“刮起暴风的时候,扬起山谷中不会化的积雪,就像是下雪一样哦。”老者看看天色,“我在山下住了十多年了,什么样的天色都不会看错,你们快点儿随我走吧。”
“不要。”龙易柯直觉地拒绝。
“好好好,不和我走也没关系,你们顺原路回去,山上不能停留。”老者呵呵地笑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易柯,我们是不是该听那老头的意见?”莫相离望望银光闪烁的山顶,已经走了一半,有些不甘心,但是,万一真的起了风暴……
龙易柯脸色阴晴不定,好不容易爬到这儿,半途而费未免可惜,从台江赶到怀化,快马加鞭用了最快的时间,虽然有魏谦朝在,应该可以暂时稳住石鸟的伤,可他还是害怕拖太久会让石鸟的伤势恶化。何况如果雪山起风,应该不是两三天会平息下来的事,万一引起塌陷封山,到时候再上来就难了……
他为难地看着阿九,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和石鸟有兄弟情谊的人是自己,没有理由让阿九陪自己冒险啊。
莫相离却在此时轻快地道:“易柯,看那老头长得也不像啥好人,没准他胡说的,我们别理他了,继续上山吧!”
说完,她抢着向前迈出了几大步,笑眯眯地回头伸出手,“走呀,难道你这么快就走不动了吗?”
阿九……一瞬间,少年的心被点燃了,眼底冒起水汽,阿九会这样讲,一定是因为看出了他的想法。
簌簌的雪地上响起急切的脚步声,是身后的人追了上来,她来不及转身,已被人伸臂抱住,冰冷的额头抵住她的颈,后背传来湿湿的温热,“阿九……我们不要走了。”
她身子一震,因为明白少年说出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和决心。
“傻瓜!”她努力让情绪平静,“你真的相信那死老头的话?那是个陌生人耶!不要怕!我们继续走!”
“我不要你出事。”他抬起头,小声地说着。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清澈的眼中映着一层浅浅的蓝,婴儿般的眼睛,干净纯洁,被这样的眼睛盯住的话,还有谁的心能保持坚硬呢?至少她不能啊。因为不能,因为不忍,所以她微笑了,柔声地低问:“你不想救石鸟了吗?”
木屋里备足了干燥的木柴,还有一些清水还有食物。
围在发出噼啪声响的火炉旁,她搓着被冻红的手,环顾墙上铺展的皮毛,“这应该是猎人在山上的小屋吧。”
“可能吧。”少年苍白的脸映着红红的火光,显得很安静。
她微微笑着,“太好了,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要起风,如果没有,再走也来得及。”
“嗯。”他冲她一笑。拿出干粮在火上烤了烤递给她。
“阿九……”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怎么了?”她加了根木柴,抬头看向他。
少年露出恬静的笑容,“阿九,我喜欢你。”
她的心突突地跳着,她知道少年口中的喜欢只是兄弟之间朋友之间的喜欢。
“所以,”他顿了顿,“我希望你可以幸福,不想让你受到一点一滴的伤害。”
她朦朦胧胧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龙易柯真的是如此坦白的人吗?那个别扭的小孩子即使坦率也是有他的底限吧,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些自己听了都会脸红的话?
头猛然昏眩,手中的干粮洒在了地上,视线中跳动的火苗旁少年的笑容带着淡淡的哀伤,“对不起……”
她听到他这样讲,随后失去了知觉。
“对不起啊,阿九。”龙易柯把屋内的皮毛都盖在她的身上,歉然地看着她。偷偷在食物中下了一点药,不会对人体有丝毫的损伤,只是一般人闻了后会睡上几个时辰。他不能让阿九和他一起去冒险,等药力消失过后,自己应该已经能找到雪莲回来了,到时候,再和阿九赔罪好了。
深深地再看了她一眼,他小心地掩上了门。
屋外冰冷的空气让他的身体瞬间打了一个战栗,而他的表情却是那样地柔和。就像他此刻的心一样柔软。感谢神让他发现这座小屋,可以给他的阿九以温暖和安全。
少年放下心来回头一笑,提起气,飞快地顺着延展的山脉向山顶疾奔而去。
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月亮隐藏在云中,树枝掩盖下的影影幢幢化为模糊不定的团团黑影,犹如栖息在暗地的妖魔。
这是哪里?
冷汗涔涔,呼吸都不敢发出。双手握紧衣角,倾听着慢慢靠近的细微沙沙声响。
她为何如此恐惧?
树枝起伏,穿着青蓝色衣裳的人渐渐露出苍白清秀的脸,清澈如水的眼睛。银响铃叮咚作响,伴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那是……那是谁……
心口纠结,远方传来轻声的呼唤,柔软得像飘落的雪花。
“易柯!”
莫相离霍然惊醒,身体觉得异常寒冷,向右边一望,炉中的火已经熄了,小屋中只有自己。想起昏迷前少年温柔的表情,她不由得咬牙切齿。
“竟然敢把我迷昏!可恶!”幸好小时候师傅闲着没事也常搞这种把戏,她的身体对抗迷药比一般人的抵抗力要强。
到底昏了多久?她疑惑地站起身,想看看阳光的走向,才推开门,一股冰冷的风就夹着雪片迎面袭来,吹得没有防备的她一个趔趄。
跌倒在地扭伤了手指,而惊恐的脑海中只是反复出现一个名字——易柯。
“白痴!”大叫一声,她冲出小屋,心中的不安已淹没了理智,风吹乱她的头发,视野中一片白茫茫的,雪被风扬着,纷纷落落,真的像是在下雪呢。
雪地上的脚印已被风摧毁大半,但依稀可以看到有人行走过。她追踪着断断续续的痕迹,施展她那惟一算得上厉害的轻功疾奔,几乎快要哭出来地喊着:“易柯,易柯!”
冰冷的雪山,回荡着她的呼唤,远远地扩散着,空旷得听不到回音。
眼泪是热的,吹在眼中的雪粒是冰的,随着上升的山路,下降的温度把她眉睫间的水汽结成霜花。
“易柯,你在哪里啊……”
满是积雪的窄窄的狭谷,两边堆满尖锐的冰棱结晶。水晶般的冰簇反射着迷离的光,有冰蓝色的花依偎着冰块,绽放在稀薄的阳光下,
雪莲……吗?她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想看到的……
呼吸瞬间屏住,手指都无法移动,焦急地左右梭巡下撞入她瞪大的眼瞳中的是……
少年如一尊静静的石像,躺在谷中的雪地上,他的手上握着一朵雪莲,而身体却一动也不动。风猛烈地扬着,因两边都是巨大的冰棱反而帮他阻挡了大部分,斗篷由银色变成了完全的雪白,头发、眉毛也都染上了无瑕的色彩。
透明的脸,映着透明的冰,相映交辉反射着熠熠的光。
她站在上面俯望,心却紧紧地缩成一团。
狭谷并不深,她却颤抖了一下才跳下去,她怕的是,手碰到少年的同时,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站在他的脚边,被施了魔法般不敢动。直到少年腰上的铃铛再次催促般地响起,她才如梦初醒般跑过去,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裹紧。
额头抵住他的额,手伸进他的怀中,一瞬间,那样冷的冰雪中,她的额上出现了汗。
缓慢的却是的确在跳动的心脏宣告他还活着,她仿佛虚脱般松了口气紧紧地抱住他。
“还好,要是死掉,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她把口中的热气呵向少年的脸,拼命搓着他的手,看到他还是不醒。
怀中的身体是那么纤细,是啊,这是一个一出生就被宣布活不了太久的孩子。
冰冷的世界中,有丝丝暖气吹来,香香甜甜的,那么温柔,如同母亲的怀抱……
是谁轻轻地低唤他,又恶狠狠地责骂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地肯求他快点儿睁开眼睛,这样全心全意期待他醒来的人……是谁?
眼皮掀开,清澈的眼睛对上幽深的眼眸。
冰冷的唇上还残存着令人恍惚的香味。
“阿九?”他不敢确定地看着这个拥抱自己的人,这是幻觉吗?
“易柯……”她咬住嘴唇,想要骂他竟然一个人出来冒险,张嘴却先怔怔地落下了眼泪。
“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