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嗖嗖袭人皮骨,正月的初夜依然很冷!但韩少宁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因为大门开了,三哥出来了!他内心的热情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
“你是……”夜色之下,陈永贵并没有认出韩少宁。
“三哥!我是少宁啊!在东峪镇开烧饼馆那个!你去过我那里两次了,一个劲地夸我的烧饼好吃!”韩少宁迫不及待的说道。
“是少宁啊!快快进屋!”陈永贵赶忙拉着韩少宁的手就往二楼走。他一边走一边说:“天太黑,没认出兄弟,千万别往心里去。”
韩少宁热泪盈眶,顿感此行不虚。
二楼房间宽敞洁净,灯光映照之下,更显得明亮无比;席梦思沙发,紫檀橱柜,原装进口日本松下彩电等家具家电一应俱全,韩少宁哪见过农村这么好的装修,看的心晕眼傻。
“兄弟,这是你嫂子!”陈永贵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媳妇,转过头来对着韩少宁说道。
韩少宁赶忙猫腰,十分亲热的爽朗叫道:“嫂子好!”
陈永贵媳妇小丽没有张嘴,只是“嗯”了一声,双眼仍然没有离开荧屏中的傅青云。
韩少宁也没有在意,依旧面带微笑。
陈永贵眉毛微皱,瞪了两眼媳妇,但一看韩少宁的气色,硬是把嗓子眼里的火气押了下去。
“兄弟,快坐,你这是从哪里来?天都这么晚了,咋还跑到我这里来了!”他看着韩少宁,十分关切的问道。
“自从三哥上次走后,我就十分挂念,总想找个机会和三哥多呆一会。碰巧下午在班车上,有人唠嗑啦到了陈家岭,还提到了你。因此我就顺藤摸瓜摸来了。不请自来,还请三哥多多担待。”韩少宁赶忙解释。
“兄弟,你这话说的太框外了。有啥担待不担待的,你来了就是客,就是给我面子!还没有吃饭吧,正好,我也没有吃完,你再陪哥喝两盅!”陈永贵给韩少宁找了个五钱的酒盅,对着媳妇喊道,“小丽,少宁是我好兄弟,再给我们哥俩加个硬菜!”
“三哥,桌上有酒有肉,啥也不缺了,你就别让嫂子忙活了。”韩少宁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不行!兄弟头一次来我家,再怎么说,也不能太寒碜了!”陈永贵又喊了一遍媳妇。
恰好《魔域桃源》这集演完了,赶上插播广告,小丽很不情愿的站起身来,撇了一眼韩少宁,快步走进了厨房。
不大一会儿,小丽端上了一盘新出锅的熘腰花,转身又从冰箱里拿了瓶黄花鱼肉罐头,笑呵呵的说道:“你们哥俩慢慢喝,我去看电视了。”
“嗯!媳妇表现不错!”陈永贵用筷子夹起一片腰花放在了韩少宁碗里,美滋滋的说道,“这是好东西,哥平时都舍不得吃,你尝尝!来来,咱哥俩干一个!”
韩少宁受宠若惊,酒杯一饮而尽。
说实在的,他吃腰花也尝不出啥滋味,除了脆滑,还有点腥臊味,真还不猪头肉好吃!
从起初相遇的拖拉机上开始,直到最近的偶遇,哥俩推杯换盏,越聊越投机。
小丽不时转过头,瞅两眼他们,但多是偷看韩少宁。
夜已沉!绝大多数农村老百姓都熄灯睡觉了!
此时,陈永贵已经脸红脖子粗,唠嗑有些结巴了,毕竟韩少宁年轻,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三哥,我再敬你一杯!要不是你把我带进了县城,也许我一辈子和庄稼地打交道了。”韩少宁十分诚恳的说完,仰脖就干。
他的眼圈泛红,眼泪禁不住流出,有两滴差点就掉到了酒里,沿着酒盅慢慢滴淌。
他说的是掏心窝的大实话!他确实不想当农民,尤其是像他爸韩瑞丰那样,只懂得种地的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额满褶纹手满茧。春种秋收看天脸,一年四季不等闲。
他现在开了间烧饼铺,稀里糊涂都比韩家庄下地的农民挣的多!
人活着要有感恩之心,这杯酒必须得敬,必须得干!
陈永贵也干了!举杯的速度并不比韩少宁慢!
他确实喝了不少酒,口齿已不清,脑袋也有些晕乎,但心里还是十分清醒:韩少宁这小子,年轻,机灵,会来事,有抱负。
他始终相信,即便当年自己没有用拖拉机把他带到县城,韩少宁也不会在农村安分守己的种地,过着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因为,他一见到韩少宁,就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他也不愿意在田间土里刨食,也不喜欢农村世俗的一成不变。
茫茫人海,相遇便是缘,两人虽只两三次相会,但品性相投,交情已非一般。
只不过,陈永贵做梦也没有想到,韩少宁竟然在这个时候找上了门。
“老弟,你就别谦虚了。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反正我看好你,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会有大出息!哥回敬你一杯!”陈永贵话完酒尽。
韩少宁知道自己现在有几斤几两,啥也没有说,赶忙喝酒。
不知什么时候,女人已关闭了电视,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对了,今个来哥家,不是专程来看哥的吧!我儿子都上小学三年级了,有啥事不妨直说。”陈永贵扫了一眼门口的袋子。
袋子里面装的都是婴儿玩具。
袋子是韩少宁拎来的。
玩具是韩少宁买给他大侄子的!
韩少宁微愣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酒盅,酒盅里面还有酒!
他想挣钱,挣大钱,尽快挣大钱,这是他心中的秘密!
他来的目的,就是想知道陈永贵是如何发家致富的!
他隐约感觉到,陈永贵发财离不开庄里山上的石头!但他实在想不通石头也能卖钱,石头里面怎么会出金子!此刻,直面热情好客的陈永贵,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张口!
现在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很静很静,静到韩少宁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陈永贵见韩少宁有些迟疑,双眼微眯,嘴角稍翘,笑道:“酒撞英雄胆,来,兄弟,哥再敬你三盅!”
韩少宁小白脸已红到了脖子根!干的比陈永贵快,唯恐落后!三盅过后,他深吸一口气,就想把肚子里的心思都抖落出来。
这时,陈永贵已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拍着韩少宁的肩膀说道:“好兄弟,痛快!哥今个喝多了,不能陪你了,天也不早了,有啥事还是明个再说吧!楼下北屋闲着呢,没有别的,就是炕有点凉,你就凑合一宿吧!”
陈永贵本来喝的就不少,再加上三盅下肚,又喝的太急了,头脑真的开始晕乎了。
韩少宁一看陈永贵的架势,话到嘴边又咽回肚子里去了!
“小丽,楼下有点冷,给少宁兄弟多拿双被子!”这是陈永贵进房门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不大一会,浓重的鼾声阵阵响起。
韩少宁也喝了不少,感觉头也有点痛,再加上一天操心费力,双眼也有些打架了,手扶着栏杆,走进了楼下北屋。
屋冷炕凉。
屋内无床有炕,土炕。
北方农村人家都有土炕。上面铺席子,下面用土坯搭成孔道,与烟囱相连,大灶里填些柴火,睡觉就可以取暖御寒。
陈永贵家北屋有灶有炕,但没有生造开火。
自从搬进楼房以后,小丽就不愿撅着屁股烧火,受不了烟熏火燎的滋味,也像城里人一样站着用电器做饭。
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韩少宁原本以为自己年纪轻轻,身体结实,睡凉炕这种事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当他脱掉鞋袜,钻进了炕头的被褥,脊梁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激灵!冷气像冰刺一样,穿透了薄薄的被褥!脑袋中的烧刀子瞬间蒸发了一半,全身蜷缩到了一起,像一个大肉球!
此刻,他现在就躺在宽敞的楼房里,想的不再是向陈永贵取经赚大钱,而是怀念家中的小窝!
人穷志不短,家穷屋不冷!
往灶里填些劈柴,小窝就热热和和的!躺在上面啥也不穿,也甭提有多舒服了。
想着在家温馨的场景,韩少宁真想立刻爬起来,走回韩家庄,回到属于自己的小窝!
忽然,他仿佛看到了苏若冰远去的倩影,又看到了她转过头来鄙夷的眼神!
他全力要紧牙关,用力闭上双眼!
“坚持一宿,就一宿……”挣扎的声音在他心底回荡。
人活着,其实就是一种精神寄托!
就在他似睡未睡的时候,屋外想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他脑中的烧刀子荡然无存了!
睡觉被打扰,可以说是最不能容忍的一件事!
他睁开了双眼,双眼通红;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心底的火气被浇灭了很多很多!
他深深明白,是他有求于人,更何况这里是别人家!
“谁?”韩少宁内心十分不痛快,但语声仍是十分轻柔。
“是我,少宁!你三哥怕你冷,让我给你送点被褥过来,我可以进来吗?”小丽十分妩媚的说道,言语中充满了挑逗。
“是三嫂啊!先谢谢啦!我就在门口,你递给我就行了!”韩少宁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悄然下地,躲在了门后。
虽然韩少宁阅历尚浅,但年纪也不小了,况且心思聪颖细腻,对于男女的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感觉。
“原来是个毛头小子啊!”小丽说完,把被子甩在了地上,蹬蹬上了二楼。
女人早已走了,但韩少宁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这一宿,韩少宁思前想后,实在没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