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阎王老儿眉头紧锁抱臂盯着生死簿上勾错的一笔,自己怎么就那么爱喝酒呢?这可真是个问题。身侧的师爷瞧出端倪,贼嘻嘻的小眼睛蓦地一亮,凑将过去,“阎罗王,您看这样……”唧唧歪歪之后,阎王斜眼瞄瞄他,有些心虚的问:“行得通?”师爷嘿嘿一笑,颇为狗腿的打包票,“到时候这边补上缺,再把人送回去不就得了?”
阎王沉思片刻,“那就去这吧!”说着大笔一挥,把萧晓晓三字写在了陆羽的后面。师爷屁颠屁颠的拿了令符,随后时空隧道被强制做了小小的调整。
现代,八月的某天。
巨大的风声包裹着豆大的雨点砸在曲洋的小型越野车上,劈啪作响,晓晓听来,像是一曲别具匠心的生日歌,心情大好。曲洋修长的手指叩击在方向盘上,看晓晓对着车窗外的水龙卷心满意足的狂按快门,弯弯嘴角,“怎么样,我准备的这生日礼物不错吧?”晓晓不住点头,仍不舍放下相机,生怕错过这百年不遇的奇景。
不知道曲洋从哪弄来的消息,晓晓生日时这里会有水龙卷,特意订了机票飞四个小时带她来看。
那道通天而起的盘旋水住,飞天巨龙一般贯穿了天地,在江面上任意驰骋。壮观的景象让一向喜欢冒险的晓晓完全忽视了暴风骤雨的席卷。
少顷,晓晓微感诧异,拉拉身侧的曲洋,“这次的风向不是朝入海口么?”正问着,龙卷风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江面,不及叫曲洋开车,世界就陷进一片眩晕。
晓晓被卷进风里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车门会开,只记得曲洋拼命拽着她的手,直到骨头要脱节时,曲洋再拉不住。一瞬间,曲洋的小越野脱离了视线,耳畔只剩下风声,风刃猛烈如刀割的她胳膊和脸生疼,整个人不停旋转,胃里七荤八素的东西迫不及待想要倾泻而出。
难受之余,晓晓有些坦然的自嘲,明天要见头条了,萧氏企业千金萧晓晓为冒险事业光荣献身。想来行将就木的人能参透红尘过往,许是太过无奈而都生出这份坦然了吧?等一切安静时本小姐就要跟阎王聊天咯!失去意识前,晓晓如是想。
后来的某天,日期不详。
一个相貌非凡的男子正坐在桌边细细品读诗集,自饮自酌着曼妙清茶。窗外骄阳明艳,七月末的暑天,风丝有些粘稠,躁动的知了叫被传到很远的江之尽头。
他正准备收拾一下去戏院,忽然风云涌动,天光阴霾,像是一刹那落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尚未容他反应到底怎么回事,一声巨响,脚边落下一道雷光,烧焦的白色空气袅袅升起,散在空气里。转眼,世界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天光从破开的屋顶投射进来,照在散落的土坯、稻草上。
他尚在诧异中,听见异动仰头去看,只见一个黑点由小变大直直砸了下来,定睛一看方知是人。腾空而起,稳妥的接住这个天外来客,竟是个面容俊秀昏迷之中的姑娘。
他蹙眉,难不成老天嫌他身边的女人不够多?瞄一眼这姑娘的打扮,啧啧,不知是何方神圣……纵是如此,他还是叫来了大夫,按照吩咐细心照料这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他慈悲为怀吧。面上不屑,似乎承认自己善良是件很丢脸的事,然,看她恬静的睡着,忍不住去捏她尖翘的鼻尖。嘴角上挑,冷峻的面容泛起笑意,倒是个可爱的家伙。
这个从天而降的家伙就是替阎王来补某个空缺的晓晓,她自是不知自己的光荣使命。
地府的某处,阎王看见镜中的她平安着陆心下舒缓,瞄向身边等待打赏的师爷,“差不多就让她醒过来吧!”说着不着痕迹的塞给师爷一个信笺,内里的文章不言而喻。
不知睡了多久,晓晓隐约听见一声遥远的叫卖,辨不清在卖什么,俄顷,拉长的叫卖声接连而来愈加清晰,仍听不懂,用的是她很陌生的腔调,像是古老的年代回荡在弄堂里的声音。
她眼皮动了动,入眼是一个古色古香的世界,木质屋顶,暗黄的房梁,精致的花架上摆着一盆不知名的植物。
“你醒了?”一个清朗而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晓晓侧头,对上一张俊脸,剑眉斜飞入鬓却不浓重,鼻梁直挺却不傲慢,薄薄的粉唇现出妩媚,放在这张脸上却多出几抹淡然,头发用青布带高高束起,只留前面的碎发恣意疏散在额头。
虽然是美男当道,晓晓依旧没有养眼的心情,这情形不太对吧?
那人见她直勾勾愣神,眉心蹙出沟壑,清清嗓子,“不会说话么?”音调沉下来,透出些冷。
晓晓抽回心智,扁扁嘴,正欲开口,肚子抢先一步爆出惊世骇俗的悲鸣,惹得眼前气氛尴尬出几分。
那人撇她一眼,见她眼睛里有了神,眉头才舒展开,还以为自己救了个傻子,好险!
晓晓强撑着坐起来,周身的酸疼感让她禁不住倒抽凉气,“这是哪?”声音干涩沙哑像拉线的风箱,嗓子隐隐发痛嗓子冒苦烟。
那人将枕头在她身后垫好,“我家。”声音依旧不带多余的感情,面上清冷。“等一下。”
晓晓暂时还有些混乱,颔首微笑,“谢谢。”
那人愣了下,便推门出去了。
她这才有功夫将周遭细细打量一番,干净、整洁、简单的一间古时屋舍,低头看看自己倒还是出事时穿的T恤和牛仔裤。好吧,晓晓深吸口气,她穿越了,乘着惊世骇俗的水龙卷穿到了一个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处的犄角旮旯,而且,怕是很悲催的属于没有户籍的黑人一枚。
尚在胡思乱想,那人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米粥缓缓坐到她身前,“大夫交代醒了先吃些清淡的,那,自己能吃么?”
晓晓点头,粥里夹着淡淡的水果甜香,很好吃。看来此人虽然有点装酷基因,对自己还算不赖,继而狐疑的看着他,莫非自己也有身份,而他就是自己穿越而来的亲人?
晓晓决定试探一下,万一他认识自己就假装失忆,“你是?”
“你该自报家门吧?”
晓晓闻言心如坠万年寒潭,哇凉了,真是黑人的说!镇定了一下,“萧晓晓,那,我怎么会在这?”
经过几个回合的盘查,晓晓终于弄清三天前当了回从天而降的“萧妹妹”,眼前这个算是自己救命恩人的玉面男子叫陆羽。她当即想到茶道课上学到的皮毛,陆羽,茶圣,相貌极丑,看来是重名了。
陆羽将空碗接过,缓缓起身,“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要是能回家就好了!晓晓叹气,有些惆怅,“怕是回不去了……”活着总是好的,可是,这种境遇就很难说了……
他微微侧目,在桌边坐下,“很远?”
晓晓情绪很低,讪讪道:“我从几千年后来的,不认识路。”对上他诧异的眼光才忙着解释,“我是说我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是被龙卷风刮来的,就是那种很大很大的风。”
“被风刮来?”他显然对这个说辞满是狐疑,不过想起那日的情形,将就信了。“那也有个名字吧?说不定我知道。”他对自己的见识还是很有信心的。
晓晓一时也不知扯出个什么名来忽悠他,又怕蒙到什么正好有的地方,直接被遣送。温吞半天,铁下心,只能赌了,“中国,你可知道?”
陆羽蹙眉沉吟良久,摇摇头,“没听过。”
晓晓大喜,长舒口气,佯装出一副软趴趴的可怜相,“我在这里无亲无故,能不能先在你这里借住一段时间,找到家再走?”经过她的反复揣摩,笃定陆羽是她不得不抓住的救命稻草!见他阴着脸,拼命的挤咕眼希望掉几滴眼泪,扇扇情,可惜自己的演技太烂只得作罢。
陆羽踌躇半晌,看她的服饰发型都和本地人甚至他见过的所有外地人极不相像,倒不似作假,信归信,她终究是个姑娘家。
“我一个大男人独居此处,和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住?”
晓晓想要辩驳,不过再小白也知道古代人的思想封建,自己昏睡时定是已经添了不小的麻烦就是。想她萧氏企业的千金大小姐首次求人就惨遭拒绝,也不想死皮膏药赖上人家。拖着重如灌铅的腿翻下床,扶墙勉强站住,“那,打扰了。”话一出口,心里就像被拧了一把,酸酸的情绪哽在喉咙,堵得难受。独在异乡,刚一醒转就被下了逐客令,怎么能不难受?
晓晓紧紧攥着拳头往下咽了咽,褪下腕上的玛瑙手链,“这个不知道够不够你修房,算我一点心意。”
陆羽看她低头天见尤怜的模样,心念动荡,将手链推回给她,“先养几天再说吧。”顿了顿,又说:“旁边还有个小一点的房间,你住。”
晓晓以为是自己听错,“真的?”
陆羽睨她一眼,又冷下来,“你要是嫌弃可以走。”
“不会不会!”掉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一没银行二没取款机的地她哪还会嫌弃什么?大喜过望,泪如泉涌,最后连鼻水都变得奔流不息。晓晓抹的满脸花,拼命的忍就是忍不住。
陆羽从袖中掏出条白色丝绢,扔给她,“用完之后洗干净。”面上还是硬邦邦的。晓晓倒是不介意,他要是话多的像曲洋,自己不知道要扯出多少谎话搪塞。
曲洋,也不知他逃没逃走……晓晓止住思绪,这些事想也没用。
柔滑的帕子拿在手里,一角用银线绣着个精致的“羽”字。眼泪还好说,无奈鼻涕实在太多,“手绢兄对不住了。”晓晓客气完,很不客气的用它擦了鼻子,呼吸通了之后眼泪也很配合的刹住闸。
陆羽心疼的瞥一眼自己惨遭蹂躏的手绢,罢了。
晓晓心中虽是疑问满满,但对着陆羽这种惜字如金的冷血动物,又怕问多了遭人嫌弃,索性听话的窝回床上歇着。
既来之则安之,芝麻大的细节问题慢慢自然就知道了,她现在该担心的……寄人篱下这四个字形容现在的境况该是合适吧,没想到自己整天嚷嚷着要像老爸一样白手起家的伟大构想真的有用武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