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倾泻似水,凉了半间屋子。
晓晓没有点灯,侧卧在躺椅里枕着靠垫,目光消散在窗外凄迷的夜色中,簇簇夜来香摇曳成影,仿佛有醉人的馥郁透窗而入,宛若那个整洁的庭院中宜人的飘香。嘴角不自觉弯成一勾新月,尚斌,箫声是否依旧让心醉了伤了却甘愿沉沦?而陆羽,该是当爹的人了吧?昔日带着孩童稚气的面容似乎还在眼前,曾固执的霸占了她所有的幸福。白日……
微微叹息,难不成是被今晚的饭局绊住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出现?她清秀的眼眉蹙起一点,露出少许担心,周梓硕答应她去查白岳的资料,他答应的事从未失言。
正想着,隔院外传来丫头清雅压低了的嗓音,晓晓醒睡,每每自己房间熄了灯清雅就会很小心,这个从周梓硕那挑来的丫头总是如此贴心。晓晓莞尔,推开窗,提了声音道:“清雅,我还没睡,带梓硕哥哥进来吧!”
清雅麻利的将房间各处灯火点上,奉了热茶。
周梓硕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然,由内而外散出的超然气质让人骤起的厌恶感随即散去。
晓晓微笑,拍了两下手掌随即听见窸窣的脚步,“清雅,去榨一杯柠檬汁。”
“是,姑娘。”
晓晓听见关门声,才道:“是不是让梓硕哥哥为难了?”她一直把周梓硕比作天然空气清新剂,身上那种淡淡的体香总能将招人厌的酒气稀释,而自己却不得不在浴盆里泡上半个时辰。此时,如此重的味道,不知灌下了多少酒水。
“还好,只是现在有些醉了。”周梓硕脸颊泛着红,眼神里多出几分平时不多见的人情味。行商之人,感情基本上是负累,他在接手天祥之前便已知晓。而此时,他却忽然想借着酒兴放任一次,唇边的浅笑随之透出些许玩味,“不知会不会吓到汀芷妹妹。”
晓晓扁扁嘴,只见他醉过一次,便是周老爷子的四七。拖着疲惫的身子支撑到送走最后一位宾客,他终于累了。任性的来了她的院落,大坛的女儿红举起来直直灌进肚中,晓晓傻傻的看着,直到他醉了,任他抱着自己痛哭流涕,哭到累极方沉沉睡下。
挑眉一笑,“该不会又想在妹妹这里耍酒疯吧?”
“正有此意。”说着,扬起手探向她白皙的脸庞,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绝非戏弄和暧昧,只可惜,这种晓晓读不懂的眸光更让她恐惧。正欲避开,清雅轻轻扣了扣门,“姑娘,柠檬汁备好了。”
周梓的手硕倏然收回,悠悠哉无视晓晓的白眼。
她无奈,醉酒的人总是最大,道:“进来吧。”
清雅躬身而入,晓晓又吩咐,“你先去睡吧,其他的事情我自打点就好。”
清雅微笑,平淡的容貌染了抹喜人的亮色,“不打紧,清雅醒睡,姑娘有什么事叫一声便是。”
晓晓当初相中她便是喜欢上了这笑,自己丢掉的明亮笑容,点头道:“随你吧。”
清雅退出去,房间中再度剩下周梓硕和晓晓两人。她将柠檬汁混进他的茶杯,老实不客气拍飞某只不安分的大手,“喝了这个就不用耍酒疯了。”
周梓硕脸上飘过一丝失落,正要拿起杯子喝下,蓦地将茶杯一推,“不要,醉了便是醉了。”颇似个撒泼耍赖的顽童,诚心不服管教。
就像陆羽。
晓晓心头一震,急着收敛住神思。乱了的眼神落在周梓硕眼中,让他忍不住想要探知更多究竟,不知疲倦的再度去触摸她月华般的柔滑。
晓晓蓦然起身,微怒道:“看来周公子当真醉了,别的事还是明日再说吧。”伸手摆出个请的姿势,“不送!”
这一道逐客令下的干脆,周梓硕背着她的脸上顿时雾霭沉沉,俄顷,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正色道:“白岳,夕照国八王爷的四子,虽是庶出但因其才智过人很受八王待见,常常带在身边,堪称他的左膀右臂。”
晓晓弯了弯嘴角,果然是在装醉,男人啊……掩饰住自己的胜利之色,坐回椅中,本想再问什么,却先被他脸上显而易见的落寞刺了眼,一时哑然。是真的被自己伤了还是给自己布下的陷阱?周梓硕是一个危险的男子,危险到她不敢也不想靠的太近,可为何抬眼的刹那心里某处还是疼了?这落寞,引起了记忆某处的共鸣,刺得她好深刻。
犹疑良久,缓言:“梓硕哥哥累了,还是先回吧。”
周梓硕将茶一饮而尽,淡然如故,“现在已经不累了。”
晓晓知道说别的也是无济于事,坦言:“八王和夕照当今圣上关系可好?”
周梓硕目光中笑意更盛,“汀芷妹妹从来不问政事的。”
晓晓深吸口气,“如若消息没错,当今的景明帝便是我遇害前肝胆相照的兄弟,如今白岳随八王出现在襄阳王家,我担心事出有因对他不利。”晓晓迎着他狐疑的目光,索性将过去和白日、尚斌有关事情和盘托出。
“所以你不想回夕照?”
“是,怕连累自己……”垂下眼睑,“更怕连累你,不想你救下一个灾星。”
“你的眼睛会出卖你……”周梓硕笑着捧起她的小脸,“洛阳明明还有你放心不下的东西,让我跟你回去将那些遗憾一一补偿可好?”声音温柔的想要将晓晓整个人融化掉,淡淡的温情投进她波澜壮阔的眼波,直欲将她的整颗心温暖。
“可以么?”晓晓乱了,死里逃生后的半年里,第一次乱了。
周梓硕点头,探出的手臂拦住她纤细的腰肢,一个用力便揽进了怀里,“将你丢掉的一一拾回,将你被亏欠的一一索回。”温热的唇瓣轻轻附上她的眉心。
晓晓周身一颤,惊愕的想要从他怀中跳脱,却被死死扣住。
周梓硕的目光再次下沉,“我就那么讨厌?”微微发涩的声音落入她耳中,锁住神经般让人心悸。继而他的手臂松了,晓晓一阵虚脱,撑在茶几上才没有滑倒,而他悬在半空的手终究是没有再碰自己。
晓晓忽然觉得心疼,忍了又忍,确定声音不会失常后才缓缓的说:“天色晚了,梓硕哥哥还是去客房睡吧。”那一间房是因为他常常和自己商议事情到很晚特意准备的。
周梓硕黯然起身,直挺的背影和跨门而去的不舍都带着清晰的伤痕。
“将你丢掉的一一拾回,将你被亏欠的一一索回。”晓晓在心中重复着他刚才的话,手指覆住他吻过的眉心,嘴唇翕合,自问:“真的,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