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
李睿刷手,秦少白从后面走进来。
秦少白:“3号床病人消化道出血,老程带着王东上了,宇宙又得在病房看着,你这台,我先给你做助手吧。毕竟患者中孕产妇很少,我还顾得过来。”
李睿:“一共1/4的大夫护士不肯继续工作,我们人手确实吃紧。陈局长说,应该下周就能组织人过来。”他看秦少白,笑笑,“让秦老师当助手,真紧张。”
秦少白笑了一下,二人开始忙碌起来。
许乐山车上。
车里广播播放着全城情况,近日病例数,各超市缺货的状态。
许乐山失魂落魄地坐在后排。
司机:“老板,今天这个新闻报道的情况真糟糕,超市好多东西又被抢购空了,大米酱油都没了,咱们还是去郊区避避,要不出国算了。”
许乐山突然抬起哭得眼睛通红鼻头通红的老脸:“可是我儿子他还在最危险的地方。我担心。”
司机:“您儿子那是医院院长,肯定保护严密,绝对不会出事。”
许乐山呆呆地望着窗外。
此时,收音机里地传来播报:“据疾病控制司官方确认,昨日病例激增,因4位空乘人员感染,多位乘客先后发病,其中包括为在本次瘟疫中做出极大贡献的第一医院院长凌远……”
许乐山瞬间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车又往前行进了一段,他突然高声道:“掉头!去第一医院杏林分部。”
凌远的病房。
李睿穿着手术服,几乎是跑进了凌远的病房,他快速地为凌远检查,凌远表情痛苦,嘴角尚有血迹。
林念初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努力保持镇静,却是声音都颤抖:“是不是——严重内出血了?必须手术了?”
李睿看片,触诊。
凌远努力向他挤出一个笑容:“那时候带教,都说……得负责。我们普外的讲究说,我这肝胆胃肠以后……就交给学生。我能交给你……这个学生,还……不错。”
杏林分部走廊。
林念初和两个护士推着凌远往手术室走。
走廊两旁是杏林分部的大夫和护士,都紧张地看着凌远。
凌远看见一个带着防护面具穿防护服的清洁工站在一旁,开口道:“等等。”
林念初停住。
凌远看着那个清洁工:“这个人——”
林念初看过去:“因为清洁工人有大半不愿意干了,临时动员了很多院本部的员工,还有些退休的自愿报名过来。老江就过来了,我昨天还看见他。”
这时,那个清洁工已经一步步凑到了凌远跟前。
凌远神色复杂,紧抿着嘴唇,呼吸有些急促,仿佛胆怯似的,不敢与他直视。
这个清洁工正是许乐山,突然伸手,哆嗦着握住凌远的手。
凌远并没有挣开,反而下意识地,握了握他的手。
透过隔离服,看到许乐山已经是老泪纵横:“小远,我……就在这里等你。”
凌远终于面对他,点了点头。
李睿的面前,放着一张长片子,若干张手绘图谱,他闭着眼,双手抬起,模拟手术,仿佛在提前演练。
王东等紧张地做术前准备,备皮,麻醉师紧紧盯着屏幕,看着起伏的心跳曲线血压曲线,紧张得站起来。
李睿换洗手衣。眼前不由自主地,是自己重伤时,在重症病房,给自己最大安定的凌远,是许楠出事之后,他第一时间出现,是自己在手术室中手术几乎无法将手术进行下去时,凌远出现,是那一次陪凌远看病时,他对他说的话。
他已经换好洗手衣,往外走。
李睿走进来,护士给他穿手术服,加防护衣,他努力维持镇静,走向手术床,却忍不住停住,走到凌远头侧,望着凌远沉睡的脸。
所有手术组的成员都看着李睿,王东低声道:“领导?”
李睿缓缓转过头,沉声道:“我们开始。他伸手,王东接过护士递过的手术刀,李睿接过来,稳定划开腹皮。”
第一医院门口。
陈局长金副院长等领导,为一队医护人员送行。
侯宁、岑今、郁宁馨都在其中。
远远的,陈涵语提着简单的背包赶过来,岑今刚要迎过去,陈涵语却走向陈局长:“陈局长,我申请加入。”她展示手里拿出一摞成绩单和奖状,“我已经博士毕业,各种基本操作都得到优秀成绩,现在那边缺年轻力壮的手术室大夫,我能顶上用。”
陈局长:“你为什么刚才动员时不报名呢?”
陈涵语:“我博士毕业,未能留院,已经不是第一医院员工,马上要回到省医院去报道了。但是我想,再最后跟这里的同学和老师,最重要的是,”她深情看向岑,“和我的爱人,一起并肩战斗一次。”
杏林分部手术室。
凌远的手术进行中。
一段坏死肠段已经切除,放到弯盘,然而断口处,不断冒出鲜血,麻醉师有些紧张地站起来,一边盯着监视器上开始下滑的血压曲线,道:“李睿,出血得控制住,否则……”
王东紧张地抬头,冲李睿:“领导,出血倾向严重,会不会,会不会术中dic?”
李睿略停滞了一下,却并不抬头,只沉声对护士:“再挂200的新鲜血浆。”
护士依言去挂血,李睿双手略停一下,深吸气,冲王东道:“下面我要打开两侧短端的止血钳进行吻合,会有比较严重的出血,我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吻合,你要协助我。”
王东抬头,手有些抖,就在此时,门口传来韦天舒声音:“我配合你。”
王东:“韦大夫!调集后援医护人员,私立医院也参与了?”
韦天舒边走过来边道:“娘的,谁知道。”他看着凌远,“我只是听说他被送进来了,谁有空跟领导请假。你们都在这里,我如果不进来,如坐针毡。”
他举着双手快步走到手术台前,与王东背对背交换位置,转上手术台。
手术室门外。林念初靠在秦少白肩上,二人一起在等候的沙发上。
秦少白拉了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
林念初:“少白,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笨?我和凌远也算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可直到他用杏林分部来收治飓风病人,我才在心里真正确信,他的底线从来没有改变过。他就算曾经急功近利,那个“利”,也是我们心目中的理想环境,我们共同期待的东西。”
秦少白叹气,轻抚她的后背:“你看,再误会他,还是不舍得离开,现在肚子里还揣了他儿子了。不管你拿什么做借口,是多年夫妻习惯了啊,是为了妞妞啊,你这人我还不知道,如果不爱了,什么都不是理由。”
林念初突然把头埋下,哽咽道:“我就是害怕,我之前任性糊涂,又心粗,说了好多傻话,我怕老天爷会惩罚我蠢,让我没机会以后好好和他在一起——”
秦少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抱住了她。
手术室,李睿抬起头,声音略有嘶哑:“关腹。”
韦天舒长长地出了口气,忍不住地看凌远的头侧。
麻醉师:“李睿,太棒了!这台手术,可惜没有同步摄像,这=绝对可以作为手术中处理各种突发状况的经典教学片了!我这在旁边盯着监视器,一身汗,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李睿此时正伸手,接过持针器,他听了这话,摇头,声音有着前所未有的疲惫虚弱:“这台手术,我不敢回顾。”
手术室楼道,李睿和韦天舒一起推着凌远往外走。
李睿紧张而疲累地:“手术做了7小时。我都不知道重症组的同事,是否还在工作,之前……之前,我坦白讲了现在的实际情况,凌院长感染的事情之后,大家情绪浮动厉害。”他望着尚昏迷的凌远,“重症的同事,如果情绪不稳……我自己守着他。”
韦天舒尚未答话,手术室门被推开,护士长已经快步迎过来:“阿弥陀佛,可是结束了!我到门口转了几十次。”
李睿:“重症科那边,昨天两个护士一个大夫要辞职,现在?”
护士长:“啊,你放心,下午时,你给凌院长手术呢,咱娘家的援兵到了!手术大夫、麻醉大夫、危重症大夫一共过来了39位!援兵过来,大家心里都踏实了!”
李睿听见这个消息,放下一直在心上悬的大石,过了几秒,他身子晃了晃,撑住身边楼道的墙壁。
韦天舒:“小睿?”
李睿:“韦大夫,你跟林大夫他们交代,我稍微休息一下。”
韦天舒点头:“没问题,你这连轴太久了,赶紧去休息。”
杏林分部天台上,李睿仰面躺在水泥地上,仰面看着夜空,双手扣着地面,胸口起伏。
远处,天台通往楼内的小门轻轻打开,郁宁馨缓缓地走过来。
走近的时候,她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李睿,李睿迅速撑起身子,坐起来,有些慌张。
她加快脚步赶过来,在他面前,半蹲半跪,双手抓住了他手,李睿动了动嘴唇,想扭开脸。
郁宁馨突然一拉他的手,猛地搂住他,把他的头搂在胸前,双手插进他的头发,轻轻抚摸,低声地:“没事了,没事了,凌院长现在一切指标稳定;你昨天前天手术的患者都很好;后援的医生陆续会到;陈局长已经申请了与who和非洲G国的直接沟通渠道……”
她柔声地,絮絮地说,轻轻抚着他的头发,李睿肩膀抽动,大口喘气。
郁宁馨低头,极柔和地说:“傻瓜,你忍了太久压抑太久,你看着她走,你尚未恢复便承担起突如其来的任务,站在生死线上,没有喘息机会,你如今又做了自己最在意的人的手术大夫,你很棒,真的很棒……”
李睿听到这里,身子抖得更加厉害,费力地说:“我当时,很怕……真的很怕。一直,一直,我跟他各种争执,对他各种不满……但是,但是……”
郁宁馨:“但是你心里其实一直信任他,他也一直维护你。其实连我们都知道,都相信,你是他最信赖的下属,他也是你心里真正佩服的上级。”
李睿:“我……我怕我帮不了他,当时血漫出来,我怕我来不及止血,我怕血压掉下去,我怕……我又来不及怕,我……我——”
李睿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发抖。
郁宁馨:“你如果想哭,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永远想陪着你看着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说什么做什么怎么样,都只想跟在你身边的人,你不用再强撑,不用再假装。”
李睿把头更深地埋进了她的怀里。
李睿眼还是微红,情绪已经平静,两人从天台下来。
李睿问:“你怎么会进来?”
郁宁馨:“作为后援队39人中的一员,我虽然是技术水平最差的一个,但我是第一个接诊飓风患者的医护人员么!也算有第一手经验了,还奇迹地没感染,就被批准了呗!”
李睿:“你……本来得知你没感染的消息,我想,这简直是这一年里,唯一一件值得感谢上天的事情。”
郁宁馨听了这话,激动地侧头看他:“真的吗?”
李睿:“当然!哎,你何必再进来。”
郁宁馨冲口而出:“因为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
李睿:“好,那你就继续跟着我,被我挑剔刻薄好了。”
郁宁馨:“我还宁可一辈子都被你挑剔刻薄呢!”
李睿愣了愣,没有接话,半晌,平静地道:“赶紧去休息吧。”
郁宁馨配合李睿在手术,岑今负责麻醉。
秦少白带着陈涵语查房,为病人做检查。
王东配合韦天舒手术,凌欢负责麻醉。
林念初在为新生患儿做检查。
韦天舒站在病房,在凌远的身边低声地道:“我知道,你就是想偷懒了,你上学时就这样,想躲懒的时候,什么花招都能想出来,******,你篮球考试考不过,装史密斯骨折偷其他病人的片子,都能把骨科小住院医生蒙了,拿着诊断蒙混过关……”
韦天舒说着笑了出来,眼角却有一滴眼泪:“你说你这么能偷懒的人,这几年,这几年……这回,就多懒一阵儿吧!”
凌远安静地躺在床上,虽然脸色苍白,但是一切指标都平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