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保安还在努力地维持着那个隔开其他患者和闹事人的圈子。
脑袋缠白布的人们时而高喊：“惩治凶手，血债血还。”
葛主任和一个助手已经走到了圈子外面手术室旁边的拐角，愤愤地说：“什么亲属，都是社会上的小流氓！这要是从前在部队——”
下属应和道：“是，您因伤复原当这个主任太憋屈了，老得跟闹事的磨嘴皮子。”
葛主任电话响，他接起来，才听了半分钟，脸上就亮了：“那没问题，就等这句话呢。”葛主任撩下电话，刚要过去，看看那帮拿着长棍子跺的人，自言自语，“也不能跟你们撕扯，太难看。”他拨电话，“老胡！我老葛……喝酒慢说，现在你没正当值吧？我这儿来了伙撒泼捣乱的堵手术室门口。你跟我们旁边最近的派出所的熟吧？对对，立刻过来人。我给你保证，这里多一半得跟派出所有记录！没有案底查，就查他们身份证暂住证。凡是没有的都给我带走！”
机场停车场，凌远一边拿遥控器打开车门一边道：“通知朝阳社、朝晖社跟咱们关系好的负责人，咱们市第一个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大夫，林大夫回来了。在飞机上，有一个隐瞒怀孕周数，结果恰恰在起飞后发动的产妇，在机组人员和林大夫帮助下顺利产下一男婴。”
手术室门外，葛主任和两个医生一起大步走过去。
葛主任朝小玉父亲：“咱们无论如何，先把老太太请到个安静地方，小玉也还病着，您看孩子的气色？”
老爷子尚未说话，两个持棍的人对望一眼，跨步上来动手推葛主任肩膀，身材不高且走路略跛的葛主任却双目精光一闪，左右手一架一圈又是一推，那俩人已经踉踉跄跄地抱着胳膊后退了好几步。
葛主任指指自己脖子上的伤疤，又拍了下自己有些跛的那条腿，怒视那二人，目光扫过其余的人道：“我，”手指自己胸口“是个兵！落了伤脱了军装到了医院，还是个兵！干什么的？保卫安全。保卫医院里给病人治病的大夫，找大夫治病的病人的安全，谁捣乱也不行！”
葛主任冲有些发呆的小玉丈夫，严肃厉声道：“心疼你媳妇，不是这个做法儿。她是个病人，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儿！”
跟来的大夫开口道：“小玉现在腹水和胸水严重，呼吸都困难，咱们不说别的，先让她舒服点？”
小玉丈夫结巴一句，尚未说话，小玉父亲站起来，走过去，轻轻搂着女儿的头：“爸不对，爸光伤心，脑子乱了，就想讨个说法然后全家跟你妈一起去了，你妈不能让你这么难受。”转向医生，“我就再信你们一次，带我闺女走，让她好受点儿。”
小玉丈夫：“爸，这——”
小玉父亲又走回老伴遗像旁边，坐下，闭眼，眼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淌下：“但我不走，我一直就在这儿。”
葛主任：“老爷子，您先休息，等我们院长回来亲自跟您说。”
小玉父亲：“我们没有少给一分钱，我们那么信任你们的专家，她说保留卵巢孩子还能当妈我们听她的，她又说已经成形的胎儿不能要，保命得听她的——”他抬起头大声而嘶哑地，“为什么让我们家破人亡？！”
葛主任示意另外两个医生把小玉推去病房。
小玉离开，小玉父亲瞪着葛主任：“家已经破了，我是不怕死的。我就在这里等，等个说法儿，等不到，哪儿也不去！”
小玉丈夫点头：“对，哪也不去。”
他再举起白布，持棍的人再度敲着长棍齐声道：“血债血还！”便在此时，楼梯那边，一队身着警服的警察步履整齐地从楼下跑步上来，一个身手矫健的警察跑过来，一出手就扭住了其中一个持棍人的胳膊，怒喝：“刚放出来没一个月，又想吃牢饭了？！”
机场路上，凌远一边开车，一边继续讲电话：“周律师，对，我凌远。要让你看个案子，这个患者有点麻烦，头个手术在合作医院那边做的，有些病历检查不在这边，我要知道这种情况的确切影响。金副院长已经把资料传给您了对吧？行，您一会儿打回给我，尽快。”
凌远再打给副院长问：“现在怎么样？”
副院长：“医闹都让警察带走了，现在只剩患者丈夫，父亲守着死者，还有一家都市时尚杂志的记者，故意针对高价俱乐部的。她以前也写过批评文章，她新城户口正式工作证件齐全。”
凌远：“好我知道了。嗯，你亲自过去，给老爷子送杯水过去。这个年纪大都有慢性病，让心血管过去个能说会道的，关心一下，聊聊天。嗯，我15分钟后就到。”
手术室门开，陈涵语跟着轮床送刚刚手术完的农妇出来。
小玉的丈夫依旧披麻戴孝地跪着，冲四方磕头，这时已经放下了白布，正举着一张放大照片，照片里是一家四口年夜饭饭桌前碰杯的照片，含泪控诉：“本来好好一个家啊！这是三年前。这之后，就在治病！为了找最好的大夫来到新城找这位能治好癌症的神医！照片里的房子卖了！照片里的红木桌子卖了！大家看看治成什么样了啊！”他伸手指着岳母遗像和憔悴枯稿的岳父。
手术室外等手术的患者，过往的患者纷纷交头接耳。
几个农民打扮的人向陈涵语围过来，问：“大夫我媳妇怎么样啊？”
陈涵语：“手术顺利。”
“谢天谢地啊。”
患者母亲又问：“那孩子哪？”
陈涵语：“胎儿目前状况稳定，要继续保胎。肿瘤切除了，病理分析是巧克力囊肿，良性。”
患者母听见良性俩字时候冲天作揖。
农夫：“肚子打开了孩子还能在肚子里？这真神了！”
陈涵语：“瘤在卵巢上，孩子在子宫里，因为手术精细迅速，应该是没有干扰到胎儿，之后需要继续观察。”
农夫母：“哎呀真是神医啊！俺们命好，赶上好大夫，看那边那家多倒霉啊，赶上个把家产骗得精光还害死人的什么专家！”
陈涵语不动声色地笑笑。忍不住侧头去看小玉的丈夫。
身边的家属讨论着：“得给手术大夫制作一张锦旗，上书“妙手回春，仁心仁术”。”
陈涵语一脸的嘲讽。
妇产科病房里，秦少白正在检查刚才手术的妊娠高血压产妇，她已经清醒，侧头看着丈夫手里抱着的孩子，微弱地说：“谢谢大夫。我们母子差点就没有命了。”
秦少白：“好好休息，养孩子还得10多年呢，不是一下一拼命就行了。你这个因为医生让你结束妊娠你就出院，你看，差点就出了人命，后面还得小心治，你的血压心脏的情况还要监控。”
产妇：“我知道了，谢谢。”
金副院长进来道：“小秦，你立刻收拾下，跟救护车去机场。”
秦少白：“啊？什么情况？”
金副院长：“一个孕妇飞机上早产下来一个孩子。”
秦少白：“产妇现在什么问题？咱们的规矩，正常产到28天的我们科管，早产儿从一开始都得归儿科管。”
金副院长：“产妇应该没有大问题，就是要常规检查，接回来观察3天。孩子你不用担心，这个产妇跟儿科林大夫同机，林大夫给接生的。”
秦少白：“没大问题， 林念初还在，她是早产儿方面的专家，让我去干嘛啊，找个高年住院不就得了？”
金副院长给她使眼色。
她看看旁边病人和家属，一脸不以为然地跟着走出去。
金副院长：“几大社本来也要做林大夫关于非洲之行的报道，正好赶上这个飞机产子，就提前去机场了。这种时候当然得确保母子一点都不出岔子，也是咱们医院重视的意思啊。”
秦少白：“哟，咱能给个病人这种规格么？”
金副院长：“你说你，”低声道，“这也是为了分分群众对廖大夫医疗失误的注意！”
秦少白愤怒地提高声音：“什么叫医疗失误？这要是癌症患者复发了，就是失误，这儿所有人都下岗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把廖主任关手术室不让出来，她干什么亏心事儿了？失误？最大失误就是太把病人的事儿当自己事儿了！”
金副院长恳求道：“祖宗，咱们谁都知道！但是这事情得解决啊！你看你过去，也是解决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