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产科检查室内,林念初打量秦少白:“我真的中了?”
秦少白:“严格地说,得做了b超才能确诊。”递给林念初检查单,“你知道血hcg高的多种可能嘛!但是我非常坚信你是特别幸运的那种。”
林念初闭眼,靠在椅背上,长长出一口气:“真是邪了……”
秦少白:“过10天来做b超确诊,奶奶的,凌远这家伙怎么这么命好,娶了校花吧,校花还一不作二不娇,关键时刻给他平舆论挡记者,这肚皮还这么争气一怀就是俩……”
林念初苦笑:“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负责乱说话,不怕回头万一是葡萄胎我去告你……”
秦少白:“呸呸呸乌鸦嘴!肯定双伴儿!哎呀,要是俩一模一样的小美人儿可就太棒了!你们俩这基因,如果只生一个还真可惜。“
林念初揉太阳穴:“我虽不能盼着是特倒霉那种,但是也真心希望……这是检查错误或者偶然……俩小美人,我倒是做过这个梦,那还真就是做梦。我们现在这个情况,别说俩,养一个都困难。”
秦少白:“一边儿待着去!我当年意外怀上我儿子时,俩人都才工作不久,都不是本地人,住的还是跟人合一起用厨房、厕所的筒子楼,这么着我儿子都壮壮实实长到现在能给我换灯泡了!”
林念初:“你当年有你们家二十四孝老公,他当时在中科院数学所,工作时间不用固定,一切以你们娘俩为中心,二八铁驴飞鸽,博士司机随叫随到。”
秦少白噗嗤乐了,随即又叹气:“你少来,你这可是座驾是凌志,更关键是司机是大老板。咱整个系统,有比你座驾更豪的,可再没谁有大老板随叫随到了吧?”
林念初幽幽地:“我有“随叫随到”的司机?“
秦少白咳嗽:“好吧,这个,凌远在做老公方面,客观条件所限,确实不能二十四孝,你现在是要申正高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作为他老婆,人人盯着,是压力大点,但是总不至于……”
林念初长出口气:“其实我这人生活能力挺弱,真需要个二十四孝老公,他呢,工作压力太大,更需要个二十四孝老婆。俩人谁也不给谁添麻烦时候,也就把日子将就过下来了,如果弄出个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关键是谁也挡不住他生病的娃儿……啊不,两个……”
她痛苦地抱住头。亲少白有些发愣,林念初抬起头来,看表:“得啦,不祥林嫂了,我约了泌尿科李主任讨论一个孩子手术后可能发生的状况。孩子正在心外的手术室,娘在从巴塞罗那赶回来的路上,爹正在火箭发射基地,倒计时中。”她转身往办公室走,快到门口停住,回头,见秦少白还在发愣,开口道:“我今儿一直就想,这孩子,哪怕她妈找的不是她爸,各自有个能完全将就对方的,也不至于这样。”
胸外科病房里,李睿和郁宁馨站在床尾,杨妻在兑温水,一边说:“妈,快先喝口热乎水。哎呀您这个怕他担心着急的,也得在火车站给我打个电话啊。”
杨母一手握着儿子没输液的手,一手忍不住抚摸儿子脸颊,目光全在儿子身上,有点哽咽地答媳妇:“你们都辛苦啊,都忙。我也不是没来过新城车站,早年还有我妈家亲戚在时不是老跑,车站有来回问要不要帮忙的拉活的,我让他们拿推行李的车把我推门口了。”
杨建新一脸温顺,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又是惭愧。反复地:“儿子不孝,快一年没回家,让您惦记着跑这儿来!”
杨母:“哪儿有比我儿子还孝顺的?”,忽然想起,回身,“建新,可得谢谢小郁姑娘。你说大门口碰见,那也不知道我是谁,就过来帮忙,我看你这个学生,以后准是好大夫。”
老太太这“准是好大夫”说得自然又笃定,笑着看着郁宁馨,郁宁馨愣怔着,李睿也是一怔,杨建新神色却有些尴尬地道:“妈,其实,医院里就这么样,年轻的管老的都叫老师……我我我,也并不能算是郁大夫的……”
郁宁馨突然开口,大声清晰地:“杨老师!”
杨建新发愣。
郁宁馨咬着嘴唇,半天,低声地道:“杨老师我回去把咱们手里病人今天的详细情况仔细再过一遍,有变化的我晚上在过来给您看,您看该请哪位上级大夫帮忙。”
她说罢跑出去,李睿看墙上的表,差5分1点,便也道:“杨大夫,那你们一家人聊,我也回去了。你安心修养,你的病人,我和侯大夫会接过来。”
郁宁馨飞快地下楼,李睿在她身后高她1、2层的样子,逐渐缩短距离,走在她身后。她也不回头,一直到楼底,转到僻静的楼后,慢慢地蹲下来,抱着膝盖,把脸架在膝盖上,眼泪涌出来,手背抹干,眼泪再涌出来,到把头埋在双膝之间,双肩抽动。
李睿先是在她身边站着,之后在她身边蹲下,靠着墙抬头。
李睿感慨地:“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杨大夫这么不容易。说实话,我有时候也不是很喜欢他不够方正,当然,更不知道你居然也有懂事乖女儿的一面……”
郁宁馨猛地抬头,瞪着他:“你也你也……就跟你是衡量真理的标准似的!你也就怎么啦?!”
李睿目瞪口呆,半晌才有点窘又尴尬地道:“我就是自己感慨一下,我就是也有你一样的抱歉,我怎么,就真理了?”
郁宁馨:“哼,你怎么知道我抱歉!”
李睿张口结舌。
郁宁馨伸手:“纸巾。”
李睿没好气地道:“我又从来不会躲楼后面哭,怎么会准备纸巾。”
郁宁馨一把抓过他胳膊,把一脸眼泪在他袖子上抹。
李睿抽回自己胳膊:“你自己没有袖子?!”
郁宁馨:“你跟着我来,看着我哭,连纸巾都没有,如果再连袖子都不借用,你是存心幸灾乐祸的?”
李睿气得乐了,转身走,边走边说:“幸灾乐祸?太没劲了,我都拿手机给照下来了,明天发微博!”
郁宁馨跟上:“喂,你不是特正经时可爱很多。”
李睿:“别跟着我,哭成这样,回头人家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郁宁馨:“要按你欺负我的程度,我哭哪儿够,我应该去撞墙!”
李睿和郁宁馨一起走楼梯上楼,郁宁馨飞快地抢先几步闪进洗手间。
李睿朝自己办公室过去。郁青背对着李睿办公室,在楼道另一边对窗站着,李睿开门声响的时候,他转头,朝李睿走过去:“李睿大夫吗?”
李睿抬头:“您是?”
郁青:“我姓郁,是郁宁馨的父亲。”
李睿点头,开们引他进办公室,请他坐下,一边倒水,一边大概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李睿:“葛主任和凌院长应该也跟您说过了。在我个人来说,小郁有她过分冲动的地方,但是没有失职,这种冲动在新人,可以理解。”
郁青瞧着李睿,脸上有些不满的神色:“我这个女儿,平时确实任性胡闹,但这次,我觉得她做得没什么大错。”
李睿点头:“但她确实冲动了,处理的方法不够成熟。所以,她可能会吃点亏。”
郁青:“我不会让她吃亏。这件事交给我。”
李睿望着郁青,神色诚恳:“我没法影响您的决定,但是我真希望,这次您不要插手,让她真真正正地承担一次因为冲动,因为任性,哪怕大部分还是因为热情善良,所带来的不那么好的后果。”
郁青微微眯眼。
李睿:“您可以保护她一辈子,保护她永远随心所欲——可是,恕我直言,我觉得在您的这种保护下,她自己并不开心,让周围的人,也不开心。”
郁青微微变色:“你是说,是我让我女儿不开心。”
李睿平静地:“至少,在这半年,您没有那么保护她,为她随时收拾烂摊子之后……我非常确定地说,她不只自己开心,也让周围的人,更喜欢她。”
郁青皱眉,沉默良久,终于抬头,缓缓地道:“李大夫,我想问你,我女儿,她能做好一个外科大夫么。”
李睿:“为什么问我?”
郁青站起来,抱臂缓缓地转了一圈:“她自己认为可以,凌院长显然认为不能,而我,出于家长的护短偏袒,和一些说得清或者说不清的原因,包括她亡母的心愿,利用了些关系,帮她进来。我本来想,做不好就做不好,再改行。”
李睿:“本来你觉得,干不好,治不好别人的病,甚至出事故,或者有别人兜着,或者你反正能拿钱搞定。但是现在你看到,做这行,居然也会遭遇昨天那种危险,你就又不想让她干了。”
郁青:“李大夫,你恐怕还没有孩子。”
李睿点头。
郁青:“那么我告诉你,绝大部分父母,如果有能力,都会给自己的孩子选择危险系数小的路让她闯荡。”
李睿:“也许吧。但是,您的能力可能太大。”
郁青:“什么?”
李睿:“别的父母就算想,也没有这个本事让孩子永远不必为冲动负责。”
郁青皱眉看着他不语。
李睿:“小郁她无法从承担后果的过程中学习“责任”二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回到您最先的问题,“她能当个好大夫吗”——郁先生,请问,一个没有机会明白责任为何物的人,能当个好大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