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宁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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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隔天,林萧潇给宁清打了一个电话,说要暂时脱手酒店的事情,去外地旅游散心。

宁清迟疑着答应了。这样一来,她不得不放松学校的训练,转为经常去酒店帮忙。

林萧潇请假之后,林二舅在酒店如鱼得水,重新进入中心管理层,宁清暗地里观察过一段时间,发现他经手的事情里也挑不出错事来,于是便默许了林二舅的上位,并且还经常跟在他身边,学着处理公务。

宁清带着花束来到医院的时候,护士刚刚给父亲打过营养针。宁清将花瓶里快要枯萎的花束拿出来换上水灵的马蹄莲,然后照例去打来温水,拿毛巾擦拭着父亲僵硬的手臂。

“爸,明天是你跟秀姨的结婚纪念日,你都好几年没陪她过了,今年还打算缺席么?”宁清轻声地说道,语气带着些小撒娇。

“前年我替你送了一条项链给她,去年送了玫瑰,今年要送什么啊?”宁清苦恼地指着下巴问道,神情极认真,就像父亲真的就可以开口帮她出主意一样。

病房里的静默终于让宁清的情绪低落了下来,她慢慢垂下头,声音也低低的:“其实别人送的礼物再好她也不会喜欢,我也是,我们最想要的礼物是你赶快好起来……”

“爸,我还有好多事情想让你出主意,……我想知道那些事情到底做的对不对,可是没有人告诉我。”

“有些话不能跟秀姨讲,可是又没有别人可以说,心里憋了好多东西都想发泄出来……”

“爸,你赶紧醒过来吧,……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还可以学着帮你管生意,帮你捶背按摩……”宁清伏在床头,声音再次哽咽。

鼻尖嗅到的全是消毒水的味道,没有一丁点鲜活的气息,她恨死了这样的绝望。

正流着泪,肩膀突然被人轻轻碰触了一下,她以为是钟其秀来了,吸了吸鼻子,半哑着嗓子道:“秀姨,我没事……”

随即肩膀又被碰触了一下。

宁清抹了把泪水,茫然的抬起头,下一秒却愣住了——横在她眼前搭在她肩头的那只手分明是病床上的父亲的!

“爸……爸!”宁清喃喃地喊,满脸的不可置信,拼命眨了几下眼睛,才确认病床上正睁眼看着她的爸爸不再是幻象。

宁锦程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三年,肢体早已僵硬不协调,简单一个抬起的动作,他的手臂就颤抖不已。

宁清连忙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泪水喷涌而下:“爸……”

宁锦程嘴巴嗫嚅着,发出的声音很轻很虚弱:“清清……”。

这么久违的声音……宁清一个没忍住,眼泪扑簌落下砸在父亲的手臂上。

“清清,乖。”宁锦程费力地抬手抹掉女儿脸上的泪水,眼神慈爱如往常。

宁清直到现在脑子才清醒一点慌忙站起身往外跑:“我去叫医生!”

沉睡了三年之久的宁锦程终于苏醒了。这大概是宁清近几年来唯一高兴的事情了。

钟其秀接到她的电话,很快就赶了过来。医生已经来检查过,确认宁锦程已经正式苏醒,但是由于身体机能的退化,他暂时还不能行走,不能做大幅度的动作。

即便是这样,宁清也无比感恩,因为比起之前这已经好太多太多。

钟其秀同样很激动,她盼望这天已经盼望了三年,丈夫又恰逢结婚纪念日的前一天苏醒,这真是上天送她最好的礼物。

宁锦程自从苏醒之后,身体恢复很快,原本苍白瘦削的脸颊有了血色,看起来比以前健康的多。

他最喜欢的事情便是盯着宁清和钟其秀看,眼神里有愧疚和心疼,蠕动着嘴巴,只不停地叫她们的名字。

宁锦程从醒来后开始,就一直没问过关于酒店的事情。父亲终于看淡了事业,这才宁清看来确实是好事一桩,但那毕竟是父亲的心血,所以宁清还是挑了好的时机将酒店目前的经营状况同父亲报告了一下。

宁锦程听到酒店不是钟磊在管理,很是诧异。宁清同他解释说前段时间是表姐林萧潇同二舅在帮忙打理。

宁锦程听到小舅子的名字,脸色变了不少:“你说你二舅现在掌握着酒店的大权?”

父亲的态度让宁清有些忐忑:“……是外公的意思,我本来只想请表姐帮忙的。”

宁锦程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道:“当年爸爸病倒,就是因为你二舅。”

宁清震惊地瞪大眼睛。

“从我娶你妈妈那天开始,你外公就把你二舅这颗棋子安插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敢松懈,谁知道有一次稍不留神就着了他们的道,林家人里应外合,把酒店账面上的钱亏空了个干净。说起来这事还是石头最先发现的,要不是他察觉的早,咱们家的酒店就算周转多少资金都救不会来了。”宁锦程一脸平静,早已不复当初的痛心和失望,他看了看宁清,一脸的愧疚:“那时候爸爸没现在看得开,一时想岔了气,把自己的身体也搭了进去,害你跟你秀姨吃了三年的苦头。”

宁清连忙摇头,喉头有些酸涩,她记得那时候她正忙着同钟磊抗争同父亲抗争,整天任性地整出一些幺蛾子,一定是父亲忙着分心照顾她,才让林家的人钻了空子。

还有钟磊,他在整件事情上竟然是这样的存在,亏她恨了他那么多年,原来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宁清茫然地垂着头,觉得自己这几年来活的真像一个笑话。

“对了,石头呢?”宁锦程主动问起钟磊,“说起来我还要好好谢谢他,爸爸那天发病之前就有预感了,只来得及把整个宁家托付给他,那么大个烂摊子,收拾起来一定很棘手……”

他越说,宁清越难受,她做错了事,恨错了人,又把仇人重新引回来……她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

钟其秀见她一直不答话,接口道:“锦程,石头跟清清已经订婚了,你放心,是我大哥做的主。”

宁锦程沉默良久,突然无奈地笑了一下:“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石头是个值得托付的……”

宁清看着父亲掺杂着失落和欣慰的脸,却怎么也满足不起来,因为她的脑子现在纷乱一团,满满地充斥着一个叫“钟磊”的名字。

她以前憎恨他厌恶他,全都是建立在她以为他是罪魁祸首的基础上,现在事实推翻了她的怀疑,她对钟磊的感情就更复杂了起来。

他那天的大吼声再一次回响在她的脑海中,“我他妈最混的就是犯贱爱上你!而且还是这么多年!”

那是他第一次说明他将她禁锢在身边是以爱的名义,而不是为了玩弄。可是他吼得那么绝望,像是以后不打算继续这种感情了。

宁清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恐慌,她努力翻找出其他可以让自己继续恨下去的理由,比如说贺季楠当初的伤势,还有自己初夜的沦丧,但是以前每次想起来都贯彻心扉的恨意,现在却怎么也寻不到了,反而会违背意识地想到他对她的种种纵容和庇佑。

宁锦程注意到了女儿苍白的脸颊,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清清?”

宁清沉默半晌,突然站起身往门口走:“爸,秀姨,我先出去一下!”

她打车来到钟磊的别墅,到门口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挣扎了半天,她才最终说服自己走进别墅里。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钟磊,但是对方却不在。小阿姨很恭敬地端了茶给她,请她现在客厅等着。

她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等到人回来,却不是只有钟磊一个,还有被他揽着腰的林萧潇。

钟磊应该是喝了酒,离好远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宁清站起身,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钟磊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看见她就冷笑着一针见血地道:“怎么,来给自己找不自在还是给我找不自在?”

“我爸醒了。”宁清一脸平静。

钟磊面无表情,眼底却有讽意:“跟我有关系吗?”

这样明显的疏离让宁清有些难受,一旁的林萧潇却接了口:“姑父醒了?!真的吗?清清,恭喜你!改天我有空一定去看望姑父。”

宁清扯了个笑容:“谢谢。”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局面,宁清受不了这样的僵持,提起包告辞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听到钟磊漫不经心的一声:“慢走不送。”

宁清一口气冲出门,脚步踏到门外之后,一个没忍住,犯贱地转身,看见里面的两人正保持着相拥的姿势,一起上了楼……

宁清又一路回到医院,却没有走进去,而是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天边金黄的夕阳。

贺楠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宁清顶着风坐在那里,身影在暮色里瘦弱不堪。

他的脸上划过浓浓的疼惜,抬脚走了过去,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宁清身上。

宁清无意识地抬头看他,眼睛一时间还找不到焦点,半晌才道:“是你啊。”

贺楠在她旁边坐下:“我来给我妈取药,经过你爸的病房才知道他今天醒了,恭喜。”

宁清转过头:“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爸的事?”取药根本不会经过特殊护理楼层的。

“上次你跟小静在医院说话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的。”贺楠如实回答。

宁清不再说话,贺楠也很有默契地保持安静,同她一起沐浴着缓缓降临的暮色。

良久,宁清突然问道:“你跟小静怎么样了?”

贺楠摇摇头,没有回答。

“小静是个好女孩。”宁清又道。

“那你呢?”贺楠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我?”宁清自嘲地笑了笑,她觉得自己只是祸害。

她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贺楠同黄雅静在一起的片段已经不能再刺激到她,眼前的这个少年也不再能轻易引发她内心的波动。她以前一直以为什么感情都是一辈子的,恨也是,爱也是,但是现在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三年前父亲的病倒让她的世界彻底坍塌,如今父亲的苏醒又一次让她的人生颠覆了。

宁清脸上的表情苍凉且悲哀,贺楠看着觉得没来由的恐慌,伸手握住她的双肩:“清清,你怎么了?”

“我没事。”宁清缓缓挣开他的手,“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阿姨还等着你的药呢。”

贺楠很不放心地盯着她,没有动作。

宁清又扯出一个笑容:“我也该回去陪我爸了。”她站起身,将身上的外套取下来还给他。然后转身准备走出他的视线,没走几步就停住了,因为不远处正站着一脸讽刺的钟磊,他的怀里还抱着一束花,像是来看望病人的。

看着他嘲弄的表情,宁清一阵难受,下意识的开口:“我跟他只是碰巧遇上……”

钟磊毫不在意,率先转身走进医院的大门。

后面的贺楠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清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次她真的走出他的世界了。

宁清迟缓地走进父亲的病房,里面宁锦程跟钟磊相谈正欢,但是因为他刚醒来身体尚还虚弱,所以多数是钟磊在说。

见她进来,宁锦程招了招手:“清清,去哪儿了?过来坐。”

因为钟磊在床前坐着,宁清没有凑过去,只冲宁锦程笑了笑:“爸,你们说会儿话吧,我先陪着秀姨。”

钟磊并没有留很久,就告辞离开了,钟其秀跟宁锦程很有默契地交待宁清出去送送他。

钟磊一路上都面无表情,到电梯口的时候,才道:“你是准备留步呢,还是跟我一起下去,到医院门口继续陪人闲坐?”

宁清被他话语里浓浓的讥讽噎住,倔强地仰头同他瞪视着。

她每次委屈生气的时候都这样,不吵不闹不说话,只拿两只眼睛盯着你,她的眼神很清澈,清澈到让钟磊只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钟磊别过脸,不发一言的离开,就像她以前每每留给他一个背影那样。

宁清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突然想起一个词语来。

自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