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腾讯的命根子到底是什么?腾讯对自己公司的核心利益认识得清楚吗?Keso认为答案是否定的。“我们都知道,百度的命根子是搜索,新浪的命根子是门户,腾讯的命根子真是客户端吗?如果真是客户端的话,那腾讯就跟360、迅雷等公司没什么区别。如果腾讯的核心利益在客户端上,那和这些公司一样,就都是做客户端的公司。”Keso说,“这显然是一个荒谬的结论。所以,腾讯在认识自己的核心利益、自己的命根子上是错的。比如3Q大战,腾讯认为敌人攻击了自己的命根子,自己必须奋起反击,其实不是。更进一步讲,要是整个中国有100万个客户端,腾讯怎么办?这个问题其实并不能真正伤害到腾讯的根本,也说明客户端并不是腾讯的命根子。”
一家企业的核心优势,在于真正它能但其他企业不能满足用户需求的东西,包括积累用户关系,这些才是腾讯可以长期依托、给予腾讯产品更大和更长久价值回馈的东西。这也是未来腾讯能够选择开放这条路的根本,如果没有这个东西,开放就是空的。
谁都可以说开放平台,但是如果没有开发者来开发,如果根本不能给合作的人带来价值,开发等于零。Keso认为,目前的状态是很多开发者愿意给腾讯做开发,但腾讯却不太愿意让开发者做。“很多人喜欢打用户的旗号说事,但里面很多问题并不是核心问题。用户喜欢的东西不见得是对的,企业保护自己的利益不见得是错的。”问题的关键在于,首先你得知道,你需要保护的利益是什么。
22) 垄断和开放是对立的吗?
在一个产业环境中,垄断、封闭与开放并不总是对立的。在这里仍然举苹果和谷歌的例子,苹果就一定是封闭的吗?谷歌就一定是开放的吗?答案或许没有那么简单。苹果在系统层是封闭的,但是它将用户开放给应用商,收获了内容;谷歌在系统上比较开放,但它的邮箱、搜索等服务,通过带宽与用户绑定得更加紧密。
对此,贾敬华评论道:“垄断不等于不开放。垄断是任何一家企业必须的追求,盘点一下,全球巨头没有一个不是垄断的,但是还都在喊着开放。英特尔、微软都是开放的,但在各自的领域里面都是垄断的,其垄断的是核心资源,开放的是与产业链的接口。”王斌更是说,腾讯还没有到要完全开放的时候,他认为互联网的未来必然是垄断的,越垄断越开放,同时越开放越垄断。
王斌进一步解释了何谓越垄断越开放:“我要开放一块地让很多人来种,让他们能够通过种地获得收入,就要有这种能力和实力。对腾讯来说,如果它有这个实力,让很多企业跟着腾讯开放赚到钱,那对这些企业来讲,是得益于腾讯的垄断—腾讯有这么多用户资源能带来流量,腾讯有支付习惯,有支付系统,这是越垄断越开放。”而越开放越垄断是什么意思呢?比如腾讯开放之后,从所有东西都自己做,变成许多企业围绕自己做,这块地大家一起种,然后粮食再互相分配,这即是越开放越垄断。王斌认为,现在很多互联网企业其实在学腾讯,他们都还在向着垄断的方向前进。
这里面还有一个步骤的先后关系,那就是先垄断、后开放,这也是王斌的观点。他又用奇虎360作比,这家公司现在也在做个人中心,绑定用户,其实和QQ是一样的;而新浪、UC手机浏览器,乃至很多电子商务网站,也是这种策略。企业首先需要有一个黏性很强的地方,能把用户粘在自己的平台上。
“现在的互联网大家都说开放,我却觉得同时也越来越垄断。每家公司都想把其他公司的用户拉出来,放到他们的平台上来。”王斌觉得,这其实是在搞垄断。
所有的企业都在围绕着一个目标—做出自己的基础平台,这不是开放,在链条的一端反而是垄断,所以王斌说腾讯还没到开放的时候。什么时候开放呢?如果将互联网看成一个虚拟的社会,这个社会只有到了共产主义阶段才能开放—没有基本利益之争,基础服务高速有效运转。而在现在这个阶段,互联网还没到真正的开放的程度,只是走到了中间的一个节点—做垄断上。
王斌之前所说的,其实也并非绝对,他所说的“垄断”是广义上的垄断,如果狭义上来看则是开放:“我做出一个平台,平台上很多企业陪我玩,大家一起挣钱、拓展用户,这就是开放了。”
段永朝也认为垄断和开放并非对立,目前所见的对立是对于两个固化的词语而言,而腾讯并不一定要用开放去摧毁垄断。当然,腾讯的思路在变化,但用“生态”来形容腾讯想要成为的东西,或许更为恰当。腾讯处在什么阶段呢?它正处在变化之中,或者说还处在一个生态形成的前期,在这个过程中,垄断和开放这两个词显然是在工业社会成长起来的,是从那个时代延伸过来的。“垄断的含义大家很清楚,所谓垄断,就是指自己具有优势地位,从而可以在市场上发号施令,定义游戏规则。这种垄断所有人都很容易看出其中有很多负面成分。
但是在新生态形成的过程中也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垄断,这个垄断的含义是什么?可能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大家想象一下,一定程度上的秩序的形成,需要有必要的能量供给者,在这个过程中一定要有一种抵抗商增加的趋势。谁来抵抗?这一定是个相当漫长的演化过程。但是显然互联网需要一种催化剂促进它转换,整个互联网在向一个新的生态进军,谁领头往前走?”段永朝说,“这种情况下,尤其对于携带着很多凝聚能量、聚集资源优势、具有优势地位的企业来说,我觉得是喜忧参半的。我们当然要对垄断态势保持警惕,但如果能时时保持警惕、处理好平衡机制并在这个基础上开放,开放式的垄断就有利于促进新的生态的形成。”
但是这样的开放需要有最基础层面的规则制约,因为如果有哪家做开放平台的大公司,忽然更换了自己的策略,说不开放了,整个围绕它构建的生态系统可能就会遭遇灭顶之灾。所以,任何平台都需要建立信心,将策略长久稳固下来,这样才能有更长久的发展,平台上的企业也才能有一个坚实的基础让自己强大。
“广义来看垄断其实也不是坏事,关键是什么时候开放,什么时候垄断,这才是关键。你要想好好‘垄断’,就必须要打造一个好的平台,让开发商进来,围绕着你一起好好生活,而你则给他提供一个好的环境。”王斌说。
这样的产业发展,并不只限于互联网行业,也包括IT产业。例如诺基亚和微软为什么会合作?因为诺基亚需要构建生态系统,产业的竞争已经从产品级别上升到生态系统级别。做产品的时候诺基亚一度占据全球40%的份额,非常强大,但到了生态系统竞争的时候,操作系统、应用、内容的重要性就凸显了出来。平台级的竞争要比拼的不是手机产品有多好,而是你的平台是否足够大,平台上的合作伙伴是否足够多、足够强。
在这样的过程中,竞争的内容改变,价值链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开始向操作系统和内容迁移,而垄断与开放也变得更为复杂。
23) 为什么腾讯必须要开放?
有人说,腾讯看起来很像“贪吃蛇”这款游戏:刚开始非常小,但它一点一点吃,一点一点长大,身体越大就变得越笨重,即便头部还是和以前一样灵敏,可相对能够腾挪的空间却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容易撞到自己的身体。不同的是,贪吃蛇最后的结局是撞墙死掉,腾讯却还有足够的改变基因的空间。
前面提到的诺基亚,为什么今天会遭遇困境?因为它也具有贪吃蛇的帝国逻辑:它一以贯之的做法是不停地给自身做“加法”,不停在手机产品里加各种东西,最后变成了一把数字化的瑞士军刀。
这其实也不算错,手机行业本来就是如此发展,但是诺基亚没有看到,时代已经变化,已经从求全责备的时代,变成了一个“半成品时代”。这是诺基亚认知上一个很大的局限。诺基亚的成品逻辑,总是希望能够为用户想到所有功能,并包装在一款手机成品中交付给用户,但这反而使得用户和它自身的选择余地变小。
而苹果的iPhone却不是这样。iPhone虽然很酷,工业设计和用户体验也很好,但它本身从诞生开始就只是一个半成品。虽然苹果也是从音乐播放器开始,按照手机的逻辑加上通讯模块变成了iPhone,又根据某些需求将它的面积变大,变成iPad,但不管怎么加,苹果都知道自己的边界在哪里—它做到的只是硬件、操作系统和少量起到示范作用的精品软件,另外一半自己绝不插手,而是搭建一个平台,定义好规则,让无数开发者来发挥他们的想象力。
“和以前不同,在今天这么大的互联网生态中,已经没有哪件事情是由一家企业从头到尾决定的了。因为至少相当多的权力在用户端,还有相当多的权力在其他部位,并不是百分之百由你控制。比如大家对社区的理解,社区是过去一站式的社区,还是分布式的开放的社区?现在的社区和微博之类的产品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腾讯的业务现在很多,产品1 000多种,重要的业务单元有IM、娱乐、电子商务、门户网站等,这么多东西怎么样掉头,或者怎么样面向新的生态重构?新的生态是什么?什么样的生态才适合腾讯?如果脱离这些讲开放会比较空泛,开放平台是一个大方向,大方向里腾讯应该怎么做至关重要,因为生态的蜕变将是整个腾讯转折的一个基点。”胡延平说,“首先腾讯要理解生态,同时由内而外完成一场真的整个腾讯自身的生态蜕变,而非只是品牌、公关层面沟通方式的改变。”
腾讯过去做一站式平台,只要是大家使用的服务都由腾讯来做,相当长的时间里采用的都是这样的模式。现在整个互联网的体系和结构已经开始发生一些非常重大的变化,举个例子比如说社区,现在的SNS要在一站之内使用各种各样的能力资源,提供人和人的丰富的交互活动、信息搜索等,这是过去狭义的SNS根本没有办法满足的。如果全部服务都由腾讯来解决,就算腾讯再大、企业再牛,也不可能构成一站式服务,把互联网用户全部圈起来。
姜奇平认为,产业结构里有两种贴近用户的方式:一种是“全部贴上去”,把平台和具体增值业务一体化,以这样的方式服务用户;另一种则是退后半步,“离用户远一步,反而贴得更紧,给面向用户的合作伙伴提供水和工具,让能够更贴近市场的其他人去贴近”。两种方式前一种形成竞争关系,后一种形成竞合关系。“企业刚开始可以不考虑产业是怎么回事,但当你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如果再不把产业纳入考虑范围,早晚会出问题。”
“未来的社区是没有墙的,它一定是开放式的,最后通过一种连接性,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信息网络掌控在手里,所有产品都在网络里面流通,只需要收取过路费或者一些服务费就好。用户怎样获取服务呢?在这样一个开放的状态里,70%的资源和服务从客户端以外的地方来,从互联网的各处来,比如社会化电子商务,或者购物的聚合信息定制,喜好服务有频率地自动推送。任何网站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做到满足用户所有新的需求和提供绝大部分获取信息的通路。”胡延平说。
从这个角度来看,在一定程度上,腾讯只有走向开放,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不是因为有竞争对手或者别人搞腾讯,腾讯才被动采取一些应对措施,而是站在互联网生态的高度,腾讯只有这么做才符合它未来的价值,而且在这样的平台架构下才有大未来”。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在开放的业态中,用户获取信息的方式发生了变化。对应这种变化,将来的客户端形态一定是“云端+轻的客户端”,上面轻、下面重,而重的部分的体系结构,一定是基于开放的连接性。一个平台只有足够开放,才能在用户跨网漫游时跟踪到更多数据,才能对用户需求有足够清晰的判断和响应,否则各个产品之间关系断裂,只能看到用户在自己产品上的行为。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漫游追踪”最终将会成为开放的有效服务基础,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服务的有效程度都会成问题。
由此看来,一家平台级互联网企业必须开放,实现“世界大同”,能够把互联网各个部门都连接起来,让自己的用户在这样一个“大同世界”里四处去走,并追踪用户的所有行为和信息,在这个基础上才能提供比较有效的服务。“所以,业态的变化是腾讯必须走向开放的主因。”胡延平说。
同时,在整个产业链协作的过程中,大部分事情都是透明的,企业的一举一动都在消费者、媒体和竞争对手的眼皮底下。这样的情况下,企业很少有错误能封锁住不让人看见,如果按照错误的路子继续走下去,问题就会变得更加严重。企业如果拥抱开放,越透明就越主动,越能控制整个过程;越是不开放、不透明,甚至与一些开放的力量相抵触,企业的市场成本、沟通成本就会变得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