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历代赋评注·南北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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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撰征赋并序(7)

[38]兴:起,产生。偏虑:偏执的念头。攸吝:所吝,吝于做某事。此句当指项羽没有杀刘邦事。鸿门宴上,范增力主杀掉刘邦,而项羽犹豫不决,被刘邦乘隙逃走。即易:容易达成。忘即易于所难,意即杀刘邦是项羽很难办成之事,可是当这事垂手可成时,项羽却忘记了。

[39]忌:恨,遗憾。陈锦而莫照:陈列着锦绣衣裳却没有光亮,看不见。反乡:回归故乡。项羽灭秦入咸阳后,有人劝他都咸阳以霸天下,项羽却一心东归,并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

[40]义:指义帝,项羽起兵时,从民间搜求到楚怀王之孙心,立之;在项羽自封为西楚霸王后,迁之于长沙郴县,途中派人杀害。婴:指秦王子婴,秦朝的末代皇帝;项羽入咸阳时,子婴已经投降,但被项羽杀害。而丰疑:句意不可解,中华书局本《宋书·谢灵运传》“校记十三”云:“疑句有脱误。”绁(xiè):捆绑。贤:束缚贤人。不策:不督励。失位:失去霸主之位。持:扶持。

[41]迨:等到。屈:道义上亏缺。愈闭:更加不通达。方:才。怨天:责怪天。项羽战败后说:“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天之亡我,我何渡为?”(《史记·项羽本纪》)

[42]骏骓:骏马良骓。项羽的坐骑乌骓马日行千里。虞姝:项羽宠幸的美人名虞。姝:美女。伤虞姝于末词:指项羽败后所唱的歌词“骓不利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43]陟:升,登。亚父:范增,项羽谋臣,辅佐项羽称霸诸侯,因年长而被尊称为“亚父”。谅:诚,确实。谋始:为开创大业而谋划。非托:所托非人,选错了辅佐的主子。

[44]衰嬴:衰微的秦朝;秦为嬴姓,故又称嬴秦。崩纲:朝纲崩坏。威炎:指汉朝。结络:结网,比喻建立新的国家政权。

[45]迄:至,到。皓首:白头,指老年。阜陵:山冈,丘陵。犹:还。谬觉:固执地记住而不放弃。然诺:应答时的肯定之词,这里指范增答应项梁要辅佐项羽的承诺。项羽在得胜后渐渐不听范增之策,以致中刘邦的离间计,范增愤而出走,未至彭城,病死。

[46]视:审视。一人、己:均指刘邦。三杰:辅佐刘邦的三位杰出人才张良、韩信、萧何。庸弱:平庸无能。

[47]置:放下。丰沛:秦时沛县丰邑,在今江苏徐州附近,是刘邦的故乡;此代指刘邦。举:举手示应。鸿门宴上,范增预谋杀刘邦,数次举起玉玦以暗示项羽下令,但项羽默然不应。故此云“不举”。俎(zǔ)镬(huò):切肉用的砧板叫俎,煮食物用的无足鼎叫镬。自同于俎镬,意思是项羽错失良机,就等于自己把自己送上了任人摆布、宰割的处境。

[48]发:出发。卞口:即“汴口”,指汴水与泗水交汇处,彭城就建在两水交汇处。迄:至。西山:可能是彭城西边的山。弭(mǐ)辔:让车马停下来。弭,平息。辔,驭马的嚼子和缰绳。

[49]终古:全古。幽愤:郁结于心的怨愤。元王:指西汉时的楚元王刘交,刘邦的同父异母弟,被封为楚王,都彭城。冲粹:淡泊纯真。刘交好书,多才艺。

[50]丁:当,遭遇。战国:指楚汉之际。权争:一时的争锋。恬心:静心。道肆:修道之处。肆,店铺。

[51]浮丘:浮丘伯,秦时儒生,为荀子的门徒。就德:向德,修行仁德。三儒:指鲁国的三个儒士穆生、白生、申公;三人与楚元王刘交一起学《诗》于浮丘伯,为学友。

[52]洁流:清洁之流。初源:源头,当指刘交及其子孙的师承,刘交从浮丘伯学《诗》,而浮丘伯又是荀子的门徒,其初源可溯至荀子。累仁:积累厚重的仁义。前美:指刘交的美德。

[53]拔:突出。楚族:指楚元王血统的后代。休烈:盛美的事业。芳素:美好的素质。来祀:后人。

[54]疆:指楚元王的孙子刘辟疆。见誉于清虚:指刘辟疆当时颇以清虚恬淡而获誉。德:指刘辟疆的儿子刘德,少修黄老术,有智略。

[55]避宠以辞姻:回避尊崇而辞谢婚姻,这句说刘德之事。当时主政者霍光看重刘德,想把女儿嫁给刘德,可刘德担心过于尊宠而谢绝了。遗荣而不仕:放弃荣华富贵而不做官。这句说刘辟疆之事。刘辟疆清心寡欲,不肯做官,八十岁才拜光禄大夫,迁宗正,但数月内便死了。

[56]政:指刘德的儿子刘向,字子政,历仕昭、宣、元三帝。直言以安身:指刘向事。元帝朝刘向辅政,时外戚、宦官专权,刘向直言进谏,深得元帝赏识,但为他人嫉恨而三十馀年不迁,不过也未遇祸,享年而卒。骏:指刘向的儿子刘歆,字子骏。绝才:绝代之才。丧己:使自己丧亡。哀帝时,王莽主政,任刘歆为光禄大夫,领五经,集六艺群书,别为《七略》;王莽篡位,任刘歆为国师,后来刘歆因参与谋杀王莽,事泄自杀。

[57]驱:行使。信道:诚信之道。成终:善终。表:表露,此有揭露之义。昧世:昏暗之世。亏始:亏祸之始,祸乱之源。

[58]介焉之已差、不俟于终日:两句反用《周易·豫》意。《豫》六二爻辞云:“介于石,不终日,贞吉。”意思是君子坚劲如石,有节操,守其正道,所以很快会有好运气。两句言刘歆已经没有做到耿介如石,所以他不会在“不终日之间”获得好运;言下之意,刘歆之死是咎由自取。

[59]既:已经。防萌:防止萌生。未著:尚未显著。两句含有假设,意思是既然当初就没有将那些不良念头和行为防止在萌生状态,直到灾祸发生时才想起“介石之德”又有什么用呢?

尔乃孟陬发节,雷隐蛰惊[1]。散叶荑柯,芳花饰萌。麦萋萋于旄丘,柳依依于高城[2]。相雎鸠之集河,观鸣鹿之食苹[3]。沂、泗远兮清川急,秋冬近兮绪风袭[4]。风流蕙兮水增澜,诉愁衿兮鉴戚颜[5]。愁盈根而蕰际,戚发条而成端[6]。嗟我行之弥日,待征迈而言旋[7]。荷庆云之优渥,周双七于此年[8]。陶逸豫于京甸,违险难于行川[9]。转归舷而眷恋,望修樯而流涟[10]。愿关邺之遄清,迟华銮之凯旋[11]。穆淳风于六合,溥洪泽于八埏[12]。颁贤愚于大小,顺规矩于方圆[13]。固四民之获所,宜税稷于莱田[14]。苦邯郸之难步,庶行迷之易痊[15]。长守朴以终稔,亦拙者之政焉[16]。

(《宋书》卷六七,中华书局,1974年)

[1]孟陬(zōu):农历正月。发节:季节开始。雷隐:雷声轰鸣。隐,通“殷”,盛大之意。蛰(zhé):动物冬眠。

[2]散叶:稀疏的叶片。荑(tí):刚刚长出的植物嫩芽。柯(kē):植物的枝茎。饰萌:装饰幼芽。萋萋:茂盛貌的样子。旄(máo)丘:前高后低的山丘。依依:轻柔的样子。

[3]相:仔细察看。雎鸠:一种水鸟,又名王雎,状似凫鸥。语本《诗经·周南·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苹:青苹,也叫籁蒿。语本《诗经·小雅·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4]沂、泗:沂水和泗水。清川:清澈的河水。绪风:季节末的馀风。《楚辞·涉江》:“哀秋冬之绪风。”

[5]风流蕙:风中夹带花草的芳香。蕙,芳草名。愁衿:愁怀。鉴:用镜子或水映照。戚颜:愁容。

[6]盈:满。蕰际:即“蕴际”,无处不在。蕰(wēn):蕰草,此处通“蕴”,藏。际,边缘。戚:哀愁。成端:成为直条。

[7]弥日:满日,到期。征迈:远行。言旋:回归。言,助词。

[8]荷:承受。庆云:祥云,喻福禄。优渥(wò):丰厚。周:循环,从头至尾。双七:十四年。此年:指作本文之年,义熙十四年(418);以谢灵运初仕琅邪王大司马行参军的义熙元年(405)三月算起,至此年春天从头至尾正好是十四年。

[9]陶:乐,喜悦。逸豫:安乐。京甸:京都郊外。违:离开,避开。

[10]转:掉转。归舷:归舟,返还建康的船。修樯:长长的桅杆。流涟:泪流不止。

[11]关邺,这里泛指敌占区。关,指武关,在陕西境内;邺,指邺都,在河北境内。遄(chuán)清:迅速平定。迟:等待。华銮:有华盖铃铛的车驾。銮,铃铛。凯旋:胜利回师。

[12]穆:和畅。淳风:淳朴的风俗。六合:天地四方。溥(pǔ):遍布。洪泽:大恩惠。八埏(yán):八方的边际。

[13]颁:分配。顺:遵循。规矩:画圆的工具叫规,画方的工具叫矩。

[14]固:使牢固。四民:士、农、工、商。获所:获得居所。税稷:犹税亩,按农田庄稼收税。莱田:休耕之田,此泛指农田。

[15]邯郸:古赵国的都城。难步:典出《庄子·秋水》:“且子独不闻夫寿陵余子之学行于邯郸与?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后以“邯郸学步”比喻仿效别人不成,反而丧失其原有的本领。庶:希望。行迷:步伐迷乱。易痊:容易矫正。痊(quán),痊愈。

[16]守朴:保持本真,不为所诱惑。终稔:犹终年,过完一生。稔,谷物成熟;因谷物一年一熟,所以又以“稔”指“年”。拙者:谢灵运自指。政:政事;谢灵运诗文多次说自己“拙”,指不善做官而言。

《撰征赋》写谢灵运出使劳军路途中的感想。谢灵运这次出使,“途径九守,路逾千里”,历时近半年,使他有较多时间去探寻古迹、思考历史与人生,因此,本赋的主题就是感叹历史的兴衰与成败,思考人生的出处与荣辱;当然,谢灵运还念念不忘地叙述了谢氏家族的辉煌历史和丰功伟绩。在写作中,作者主要是以行踪为线索,每到一地,便叙述、感叹该地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事件,其中写得多的有三个地点:建康及其附近、广陵(扬州)、彭城(包括下邳),尤以彭城为多,因为彭城是这次出使的目的地,而且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历史遗迹很多。

赋中谢灵运的感情是复杂的。刘裕杀了他的叔叔谢鲲,又起用他为参军,这表明刘裕对谢氏子弟打压与拉拢相结合的两面手段;而面对刘裕的权倾朝野和赫赫战功,谢灵运要想实现自己的贵族英雄梦,也只有投身于刘裕麾下。因此,赋中对刘裕的功业进行了热烈的颂扬,并对自己得以委任表示感恩。谢灵运自己也有着极高的功名期待,所以,他对建功立业、统一祖国的人物和行为给予了高度的肯定,而对祸国殃民的乱臣以及刚愎自用的跋扈之臣给予了严厉的批评。

谢灵运有着浓重的家族情结。他简单追溯了谢氏的早期历史,而重点讲述了谢安、谢玄的辉煌业绩;同时,谢安、谢玄身上相对平和、恬淡的一面也影响到了谢灵运,赋中谢灵运也时时流露出功成身退、恬淡自守的思想;这也是谢氏家风的体现。

在结构上,《撰征赋》基本没有脱离潘岳《西征赋》的范围,但由于两人个性的不同,因而《撰征赋》中基本没有对人生的哀叹,写景成分也不多,而主要集中在反思历史兴衰与人生出处上,这也反映出此时谢灵运极强的功名心。在写作手法上,《西征赋》以叙述和评价历史事件和人物为主,用典较少,而《撰征赋》则体现出使事用典变本加厉的时代特色,频繁使用《诗经》《周易》《左传》《老子》《庄子》等书中的典故,截句成词的手法更是此前较少运用的。此后,截句成词便被赋家广泛使用。谢灵运是晋宋之际文风转变的一位关键性作家,赋的用典于此也可见一斑。

(杜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