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历代赋评注·南北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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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铜博山香炉赋

萧统

萧统(501-531),字德施,小字维摩,南兰陵(今江苏常州市)人,梁武帝萧衍的长子。齐和帝萧宝融中兴元年(501)九月生于襄阳,梁武帝天监元年(502)立为皇太子,中大通三年(531)卒,谥为”昭明“。《梁书》卷八有传。

萧统曾撰古今典诰文言为《正序》十卷,编纂有《古今诗苑英华》二十卷、《文章英华》三十卷。都已散佚。有《文集》二十卷,已散佚。今存《萧统集》是明代的辑本,在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中。萧统主持编纂了《文选》三十卷。曾编辑《陶渊明集》七卷,并撰《序》、作《传》,成为后代《陶渊明集》的第一个本子。

本篇为咏物小赋。博山香炉为宫廷、贵族、富贵之家所用。《西京杂记》卷一载:”长安巧匠丁缓作博山香炉,镂以奇禽怪兽,穷诸灵异,皆自然运动。“吕大防《考古图》云:”香炉像海中博山,下盘贮汤,使润气蒸香,以像海之四环。“此赋原见《艺文类聚》卷七〇、《初学记》卷二五、《太平御览》卷七三。

禀至精之纯质[1],产灵岳之幽深[2]。经班、倕之妙旨[3],运公输之巧心[4]。有蕙带而岩隐[5],亦霓裳而升仙[6]。写嵩山之[7],象邓林之芊眠[8]。方夏鼎之瑰异[9],类《山经》之俶诡[10]。制一器而备众质,谅兹物之为侈[11]。

于时青女司寒[12],红光翳景[13]。吐圆舒于东岳[14],匿丹曦于西岭[15]。翠帷已低[16],兰膏未屏[17]。爨松柏之火[18],焚兰麝之芳[19]。荧荧内曜[20],芬芬外扬。似庆云之呈色[21],如景星之舒光[22]。齐姬合欢而流盼[23],燕女巧笑而蛾扬[24]。超公闻之见锡[25],粤文若之留香[26]。信名嘉而器美[27],永服玩于华堂[28]。

(严可均校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梁文》卷一九,中华书局,1958年)

[1]禀:禀赋、蕴含。纯质:指铜香炉的质地很纯。

[2]灵岳:仙山。《山海经·中山经》:”昆吾之山,其上多出铜。“此处泛指大山、山岳。幽深:幽深之处。

[3]班、倕:鲁班、工倕,古代的能工巧匠。鲁班,春秋时鲁国的巧匠。倕(chuí),《吕氏春秋·离谓》:”周鼎着倕而龁其指。“《注》:”倕,尧之巧工。“《后汉书·崔骃传》:”过班、倕而裁之“。李贤注:”倕,舜时为共工之首。“则为传说中尧舜时巧工。

[4]公输:即公输般。今人多以鲁班即公输般。但汉代至南北朝的文献中以鲁班与公输般为二人。《汉书·叙传》:”逢蒙绝技于弧矢,班输榷巧于斧斤。“颜师古注引《古乐府》云:”谁能为此器,公输与鲁班。“(所引《古乐府》即《咏香炉诗》,见《初学记》卷二五)。本篇当据此以公输般与鲁班为二人。

[5]蕙带:蕙草做的衣带。蕙,一种香草。《楚辞·九歌·少司命》:”荷衣兮蕙带,倏而来兮忽而逝。“则赋中以蕙带代指以蕙草为带的仙人。这是指炉上的雕刻。

[6]霓裳:以五彩云霓为衣裳。

[7]写:描摹。嵩山:五岳之一,在河南登封县北。(lóng)(zōng):山势险峻的样子。

[8]象:显示出。邓林:神话中的树林。《山海经·海外北经》中说”夸父逐日,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芊眠:茂密的样子。

[9]方:如,像。夏鼎:古代象征政权的传国之宝,传说为夏禹所铸,故称夏鼎。《史记·武帝纪》:”禹收九州岛之金,铸九鼎,象九州岛。“瑰异:珍奇、奇异。

[10]类:似、像。山经:指《山海经》。俶(chù)诡:奇异。”俶“字原脱。据《初学记》卷二五补。

[11]谅:确实,实在。侈:浪费。《韩非子·解老》:”多费之谓侈。“

[12]青女:霜雪之神。《淮南子·天文训》:”至秋三月……青女乃出,以降霜雪。“高诱注:”青女,天神,青宵玉女,主霜雪也。“司寒:主管霜雪严寒之事。

[13]红光:日光之神。《山海经·西山经》:”泑山,神蓐收居之……是山也,西望日之所入,其气员,神红光之所司也。“翳景:光被遮蔽的阴影。景,日光。

[14]圆舒:圆月。月号望舒,故称。东岳:东方的山岳。

[15]匿:隐藏,隐没。丹曦:红日。

[16]翠帷:绿色的床帷。此句写入夜临睡前点燃博山香炉中香时的情景。

[17]兰膏:用泽兰子炼成的油脂,可以点灯。《楚辞·招魂》:”兰膏明烛,华容备些。“王逸注:”兰膏,以兰香炼膏也。“代灯烛。屏:遮蔽。此句写在熄灯之前。

[18]爨(cuàn):烧着。

[19]兰麝:兰与麝香,皆香料。芳:芳香。

[20]荧荧:光闪烁的样子。内曜:在香炉里面闪耀。

[21]庆云:五色彩云,祥瑞之云气。《汉书·天文志》:”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庆云,喜气也。“

[22]景星:星名,也称瑞星、德星。《史记·天官书》:”天精而见景星。景星者,德星也。其状无常,常出于有道之国。“舒光:光往外舒展,指放出光。

[23]齐姬:齐地美女。此泛指美女。流盼:流转目光观看。

[24]燕女:燕地美女。泛指美女。蛾扬:扬起好看的细眉。蛾,”蛾眉“的简称。古代女子为好看,将眉毛剃去,画出如蛾之触角一般的细眉,称蛾眉。

[25]超:超过。公闻:当是”公闾“之误。晋贾充,字公闾。晋武帝受禅,以佐命功,任司空、侍中、尚书令,备受宠信。时西域进贡奇香,一着人,其香气经月不息,帝唯赐充与大司马陈骞。贾充之女与充僚属韩寿相悦,偷香赠韩寿,充遂以女配寿。见《晋书·贾充传》。见锡:被赐。

[26]粤:语首助词。文若:东汉荀彧字。彧为颍川颍阴人,为侍中,守尚书令,时人言其身上带有香气。李商隐《韩翃舍人即事诗》:”桥南荀令过,十里送衣香。“冯浩注:”习凿齿《襄阳记》:‘荀令君至人家,坐幕三日香气不歇。’“

[27]信:确实,实在。嘉:好。

[28]服玩:玩赏。

此赋描写了一个铜制博山香炉的精美,表现了作者对工匠精巧手艺的赞叹。赋从铜出于深山,其品质至为精纯说起,其中似也含有一定的人生哲理。在写香炉外形之后说:”谅兹物之为侈“,则作者虽然身处皇宫、地位尊崇,也对这个铜博山香炉表示出喜爱的意思,但也想到这样一个东西背后所包含的大量劳动,耗费的人力、财力,认为它毕竟是奢侈之物。这反映作者思想上接近于下层人民的地方。这与他在十五岁以后十多年中政治上的一些做法是一致的。这在南朝统治者中颇为少见。

赋的第二部分是由其外形而想象其使用的情形,联想在入秋天凉、夜幕降临之后,点燃香炉中的香料时闻到香气,及由外向里看其中火荧荧光亮、香烟四散。说这一层意思并非写实,因作赋未必即在”青女司寒,红光翳景“之时。全赋在构思上是先实后虚,由眼前之物引起联想。末尾的”信名嘉而器美,永服玩于华堂“两句表现出得到它的高兴心情,也可以看出是初得此物所写。

全赋辞采华美,虚实结合,运用典故,庄而能谐,同作者的文学主张是一致的。

(赵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