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不是个好日子,后来被定为世界艾滋病日。
半年后,深交所终于正式挣出来了。1991年7月3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陈慕华、广东省代省长朱森林、国家体改委副主任刘鸿儒、国家税务局局长金鑫、国家国有资产管理局局长汤丙午、深圳市********李灏、深圳市市长郑良玉、中国建设银行总行行长周道炯、中国光大集团董事长邱晴、香港嘉华银行董事长金德琴等出席深交所开业仪式,明灯高挂。
虽然这次正式开业比前次试开业隆重得多,但在业内,多承认深交所是1990年12月1日成立的。孩子生出来了,还能再按回娘肚子不成?
对于深交所和上交所的不同,王健总结出了几条:
“体制不同。上交所上下一致,券商愿意当会员,上交所顺利地实行了会员制。而深交所一开始实行公司制,为什么?因为深圳市政府没给钱,券商也没钱去雇人、去买系统,所以不得不实行公司制,深交所直到正式开业才改为会员制。但是,两个交易所尽管是会员制,章程也是由会员选举理事,由理事会任命总经理,但后来实际做法是证监会委派理事长及总经理,连起码的法规都不遵守。”
“交易系统不同。在委托交易指令程序方面,上交所是开放的,股民无须转入款就可以在上交所任何一家营业网点进行委托。而深交所的委托系统是封闭的,股民只能在一家券商的营业部进行委托。为什么这样?因为当时中国人民银行要求深交所这样做,说是防止交易混乱,其实这样极大地限制了股民的投资热情。就好像银行一样,如果不能通存通兑,不能在任何一家营业部存钱取钱,就太不方便了。”
“电脑系统不同。上交所采用惠普公司的小型机,速度快,成交量大。深交所是微机联网系统,这就形成了交易瓶颈。这是当时深交所开业时执行中国人民银行的‘先简后繁,先易后难’的指示造成的,深交所当时要求买TENDON机,可大可小,既不浪费资源,又可以进行大型和迅速的处理。”
“成交原则不同。上交所采用的是最高买入价与最低卖出价优先成交的原则,这样有利于增加成交量,但市价的波动也比较大。深交所采取以前一笔成交价为基础,向上向下各取一个价位,取截止价为成交价的原则,这种成交限制比较多,成交速率也比较慢,但市场波动却很小。就开盘价的产生而言,上交所不存在集中竞价,直接进入连续竞价,其实集中竞价是国际惯例,在这一点上上交所没有按国际惯例运作。”
“清算和交收系统不同。上交所没有把清算和交收分割开来,简便快捷。而深交所只负责一级清算,二级清算以及过户、登记都由登记公司和券商来完成。很明显,上交所统一交易统一清算效率高,内幕交易不易形成。而深交所的做法容易产生内幕交易,损害股民利益。这是三足鼎立造成的,是脱裤子放屁。”
1991年王健突发急病,之后淡出深交所,禹国刚以副总身份主持工作。1993年7月,中国证监会派夏斌出任深交所总经理,禹国刚淡出。王健认为,夏斌任内最大的业绩是结束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当然,其间周建南也功劳大大。
2007年,退休后的禹国刚到长江证券去开户,旁人觉得难以置信:“怎么搞了一辈子股票,现在才开户?”禹国刚说:“现在我自由了,可以炒股票了。”
【人物】深交所王健“忍”字上墙
本来王健官运不错。1986年王健36岁,在中国银行深圳分行当一个副科长,正逢深圳公开招聘12名局级干部,王健一考中的,正科、副处、正处、副局,连升4级。1987年3月,王健走马上任新组建的深圳发展银行副行长。两年半下来,深发展大有发展。
1989年10月王健下台,一肚子气。张鸿义原是王健的上司,中国银行深圳分行行长,后任深圳市副市长。张鸿义对王健说:“过去的事就算了,要往前看。”想往后看也不成了,张鸿义把王健想去的招商银行的路堵死了。王健只好往前看。张鸿义所说的往前看,就是深圳证券交易所。
说是证交所筹备组,除了一纸任命书外,一切皆空,无兵,无钱,无房。“这和深圳发展银行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在那边,出入都是豪华车,有的是钱,每年赢利几千万元,光总经理室的活动经费每年就上百万元。在这边,买资料也得自掏腰包。”
虽然深圳市资本市场领导小组和专家组成立已经有一年了,但没做什么事,上面给专家组的20万元一分也没花出去。也难怪,领导小组的成员都是各部门的领导,比如副市长张鸿仪、投资管理公司总经理董国梁、中国人民银行深圳分行副行长王喜义和萧少联,经济发展局局长叶连捷、体改委主任陈道怡、财政局副局长金明、工商局局长龚培连、税务局副局长吴声文、法制局局长张灵汉、深圳经济特区证券公司总经理廖熙文等——都是领导,是挂名的,不是干活的。
要干活就要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当时王健的主张明显是少数派,这使他时时怒火冲天,他写道:
“我把一个巨大的忍字挂在客厅的墙上,一个满脸血气的硬汉,强迫自己在心头悬上一把钢刀,那滋味恐怕不会比断臂切肤好受多少。为了股市,不得不去忍!去忍辱负重!偏在这时,一位了解我的同事送来一把三尺宝剑,说是送给我镇邪。火红的剑穗,为我的斗室增添虎虎生气,一直被压抑的情绪从那火红的光焰之中得到安慰。世上难得几知己,在四周一片讨伐声中,得到同事如此支持,我真是感慨万千。于是在我的客厅中,出现了极难统一的格调:一面是忍字当头,一面是疾恶如仇;一面是忍辱负重,一面却是寒光四射,锋芒毕露。这富有戏剧性的场面,凝聚于一墙之上,足见得深圳股票市场的立法和体制建设的艰难。”
但本性难移。1990年4月,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刘鸿儒副行长来深交所筹备组视察,操作人员当场进行了模拟运行表演。之后张鸿义副市长复来。“我们希望他能拍板尽快开业,但那天他可能心情不好,看后没说什么,只是掀起电脑摸摸下边,满脸严肃说这下边怎么这么脏啊?我当时也不知是哪来的邪火,简直是莫名其妙,你是在检查业务,还是在检查卫生?管他是谁呢,我说我不干了!甩手就走。”王健说。
王健注定要得罪领导。当1990年11月20日接到北京“联办”王波明的电话后,王健再也坐不住了,他再次越级向********李灏汇报。此时,张鸿义刚好进到李灏办公室,脸色自然好不了。“反正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下台不干了。”正是在这次汇报后两天,李灏拍板深交所开业。
1991年7月3日在深交所正式开业仪式上有个不好的兆头,庆贺的气球怎么也升不起来,一个升到半截就再也上不去了,另一个居然在空中爆了。此时正是深圳救市的节骨眼,7月10日深圳召开救市会,在会上,王健突发大面积心梗,从此离开战场,退居二线。
1992年深圳市任命王健为深交所上市委员会主席,能清闲些。此职使王健自然成为其后成立的中国证监会发行委员会的首批委员。王健回忆说:
“第一次让我去北京开上市发行审批会,到了北京,第一天给资料,一给就是十几家上市公司的资料,很厚,抱都抱不动,拿到旅馆里根本看不过来,连标题都看不过来,但第二天就要开会。公司资料里还夹有证监会某领导的条子——‘我认为这个企业不错’,就是暗示让评审会过关。于是我还就认真看了批条子的拟上市公司的材料。第二天我就没有客气,说,‘既然有领导条子,头儿都发话了,我们还走什么形式,不用审算了’。而那些委员都不说话,其中好多委员是我国的知名教授和学者。反正我是仔细看了有批条的那家企业的报表,那是家吉林企业,大股东却是深圳的一家私人公司,完全是拼凑的业绩,连主业都没有,所以我坚决反对通过。结果主持人让大家回去再看看。第三天我还是坚决不同意这家企业上市,并且希望今后表决不要采用不记名投票,而且要写明同意或反对的原因,上市委员应该承担后果。结果以后证监会发行委员会再也不让我去了。”
1993年3月,王健改任深交所副理事长,期间接待过许多中央首长。一次****总理来访,站在交易所二楼扶台开市敲钟的地方听讲解。那下面原有一个大旋转楼梯顶着上面的扶台,装修时把旋转楼梯拆掉了,扶台没有支撑,最多承重六七个人,只供开市敲钟用。当****上了扶台,王健就堵着后面的人,不让他们过去,其中可能还拦住了广东省********谢非。
事后王健受到埋怨。王健心里也不舒服,心想:“救了他们的命还受埋怨,不就是为了在旁边照个相、电视上露个脸嘛!”他心里总是不舒服,于是别人也不舒服他。爷的脾气。
【存档】深圳争取立法权遇阻
深圳人确实有想法。张灵汉时任深圳市市委政策研究室条法处处长、深圳市法制局局长,被认为是深圳取得立法权的第一功臣。他说,“深圳要搞立法,并不是深圳自己的要求,中央下文件颁布建立深圳特区的政策时,要求把改革开放政策法制化,通过立法对外公布和保障实施。只有法律才能让境外人士相信,人家才敢来投资。而深圳一直都是靠红头文件来操作,按现在的说法就是‘暗箱操作’”。
随着特区的不断发展,很多问题暴露出来,有些创新的东西通不过,深圳就更急着取得立法权。1987年夏,广东省经济法研究中心在深圳召开研讨会,张灵汉在会上抛出立法权话题。一位老干部说:“我不能苟同,广东被授权立法,你也要立法权,这样广东不是多头立法了吗?一个省弄得四分五裂的,违反国家法律的统一原则,我不赞成。”这个话题激辩了三天,没有结果。
1988年11月,中央决定同意给予深圳立法权,但不同意深圳设立立法委员会,要成立深圳市人大,并授权人大立法。1989年4月4日,全国人大七届二次会议上,深圳立法权的议案遭到了反对,上海、广东两个代表团意见都很大,议案未能提交大会表决,而变通为授权全国人大常委会在深圳市产生人大及其常委会后,再对******的议案进行审议。这意味着这一议案的讨论范围从全国人大代表层面缩小至全国********层面。
议案表决时,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彭冲说:“反对的举手。”即便这样,也有不少人举了手,反对和弃权率高达40%,彭冲看了一下会场后马上宣布“通过”。
后人所不知的是,深圳本来打算学习香港的做法,不设人大、政协,但为了争取立法权而作了妥协。
【第十回】·STAQ想学美国纳斯达克
超前设计被中国国情纠结
STAQ定位法人股
出书,办讲座,调研证券市场,帮着沪深兄弟建交易所,张罗国际研讨会,忙前忙后,山忙海忙,人家的田肥了、牛壮了,“联办”却忽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扎煞着不知该抓挠什么。
1990年3月8日,“联办”总干事宫著铭提到了纳斯达克,提到了自动报价系统。
宫著铭说:“根据外国的情况,证券交易分为两种,一种是场内交易,一种是场外交易,也叫柜台交易。这两种各个国家都是分开管理。进交易所的一般是大公司,场外交易的大多是小公司。另外,股票在交易所,债券在柜台。”
“以美国为例,美国最大的交易所是纽约证券交易所,会员有1300家,上市股票有1000多种,但美国有一个自动报价系统,它在华盛顿,上市的股票有3万多种,会员有6700家,其中有些同时又是纽交所的会员。从交易量来讲,原来纽交所比自动报价系统大,但1989年后者超过了前者,因为后者没有地区和时间限制。”
“我们之所以设计这个自动报价系统,实际上是受了美国纳斯达克的启发。这样在我国形成了上海的场内交易和北京的场外交易,也便于一些边远地区和小公司通过自动报价系统进行交易。”
“‘联办’把它的‘证券交易自动报价系统’定名为STAQ。”
STAQ看上去和纳斯达克相似,但差别很大。STAQ当时有10家上市公司,但它交易的是不在沪深两个交易所交易的法人股,这才真的是中国特色:中国上市公司不仅有流通股,还有不能流通的法人股,这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1992年发行法人股的定向募集公司有3000多家,绝大多数无法在深沪两个交易所上市。到1994年7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正式生效,宣布停止批设股份募集公司时,这一数字已突破了6000。给法人股设立一个单独的交易市场,这既是STAQ的历史性市场定位,也为它的短命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