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死人的脚就从上面,重重砸在了我身上。我毛骨悚然,无法相信是真的。一只死人的脚,就躺在地板上;脚上附了一层白白的石灰,它显得十分纤小、干瘪。像法老们的木乃伊。谁的脚呢?这只脚行万里路,过了千座桥。现在,他就躺在那里,像个死人,比一个死人更使人胆怯。我记不清怎样挂回去的。
我溜了。父亲板着脸回来了,把水烟筒吸得咚——咚——咚响。不久,母亲也回来了,说:****的老尖头,挨刀子的,我要看一百五十鸡蛋撑死你全家……我变了,不再爱读书,天天逃学。一上课就胡思乱想,我只觉得老师的嘴像个泥球。我听见老师在喊我的名字,站起来就问:
凶手杀人后,会把死者分割成几大块制成木乃伊……神经病,又看什么书?
《犯罪心理研究》再过几天学校放暑假,父亲带我去省城看亮儿。城里人都穿得花花绿绿的,是那种我也喜欢的颜色。我问,为什么不去医院?他在你二叔家,父亲连多余的字都懒得说。父亲是高中生,二叔上完大学在城里做事。
第一天看见小弟,他就在搓揉那条空了的裤腿。空空地垂在地板上,不是被风吹上吹下的。
亮儿抬头见我,喊了声——哥。笑就僵在脸上,放不下来。他从来只叫我的名字子明,有的人甚至不知道我们是兄弟,他长得更像父亲。
我说,怎么理个光头。父亲就拿白眼瞅我。电化疗,都掉光了。
亮儿看我时,流露出那种忧郁的神情。他苍白的脸,像从鬼片里走下来的人。
每个星期五,父亲都打电话给邻居叫母亲听电话。一个很秀气的小女孩,站在商店门口卖花,我上前去问:多少钱一支。
二元,玫瑰;一元的我说,我家有一大株的,只收你五角一枝。她却甜甜地笑起来,问我送谁啊!我买了一只,噔——噔——噔地爬上楼去。大门开着,传来二叔和亮儿的声音。冷——冷,你要砸死在沙发上,看看你上次留在上面的臭水。你爹也真******白痴,叫花子……你小看人,我爹赔你。穷酸样,赔得起。
我的泪就往外涌,抽身往回跑,在楼下和父亲撞了个满怀。玫瑰花掉在地上,被踩碎了。父亲阴着脸问。我说,小女孩忘找我钱了。接下来的日子,小弟拒绝服用任何药物,而且还以绝食相威胁。扯歪了脸和父亲吵:回家——回家——回家,我想家了。回来那天,门前的玫瑰开得红艳艳的好看。第二个学期,父亲决定让我去打工。教师反映说我神经有问题,没有考虑升学的必要。我在一个有雾的早晨离开了家乡。父亲仍在那条山道上为我送行,举着那双大手。走过一道弯,我回头望时,父亲苍老的脸爬满了泪……您的希望并未凋零,因为,新的朋友向您打开心灵的大门。抛弃您的回忆,抛弃旧的噩梦吧,从前您曾年轻过,如今您更年轻。
思念女儿心
立春后的锡城,早晚还有残雾层层,当银灰色的薄雾醉入暮色时,州文联捎来一纸通知,邀我到玉溪参加“女作者笔会”,捧着开会的通知,我偷抹着一线泪水,轻读着笔会召开的地名,心,在悲切中颤动,一段凄婉而温丽的感情激起涟漪,父亲犹如秋之静美的慈容、血缘之爱的亲情,吝啬了再访玉溪的欣喜——“爸爸,人生最后一次旅途,就是您和锡城的老干部们应邀来到玉溪参观,在看到玉溪经济快速发展的捷报声中,返回锡城,继而匆匆辞别人世。”
如今,当我启程踏向玉溪的路途中,在我心灵深处整整封存了四个季节对您的哀思时,又一次强烈地击打着我的心。爸爸,女儿思念您,不肯像唾液倾注在舌端,女儿怀念您,不愿在夜深人静黯然泪下在笔尖,女儿想念您,是在您人生最后一旅的足迹中。
抵达玉溪,正值春雨沥沥,我的心已更加沉重,父亲谦和的音容笑貌常常浮现在我眼前,在玉溪地区文联领导的热情接待下,我百感交集,莹莹泪珠情愫中,难忘缠绵亲情。
记得父亲于我幼时,总是山楂果脯的深红和甜味。那时,父亲戎马30年,边防剿匪,军旅南北,一腔热血铸就他一生的坚强与俭朴,父女相见时,只有数得清的几块山楂果脯塞给我,算是父爱。此时,父亲总是微笑着说:“吃山楂,开胃,长得快。”
我爱父亲,决非山楂果脯的诱惑。在我渐渐长大的日子里,人到中年的父亲,已脱下军装,从事地方一个企业的领导工作,于是,能和父亲相处的日子多了,总有许多话想在父亲回家时叙说。无奈,父亲白天在厂里工作,晚上回到家,还要忙于厂里的规划、写各种材料或到工人家庭走访,难得坐下和女儿闲聊。犹使我难忘的是当女儿的诗作获得全国有色金属第一次诗会二等奖时,并是获奖中年龄最小,且是只有两名女作者居其中之一的女性,我欣喜若狂地告诉父亲将启程去贵阳领奖时,父亲没有和我同喜,他沉默了许久,眼眶红红的,凝重地说道:“爸爸平时很少关心你,写诗如果只表达自己的那一点点主观感情,是没有读者的,只有通过诗作表达人们的心声,才算会写诗,你去吧,去好好学学别人。”没想到,在我充满喜悦的时候,父亲给予我的却是诤言,我嗔怪父亲的严厉,硬硬地反弹一串言语:“你什么时候管我们了,在部队上情有可原,东奔西跑,一下部队换防,一下出差,没有节假日,小时候,还不许穿着军装抱我们,现在回地方工作了,又是个大忙人,写得一手好字,却没有教我们练过书法,会写文章,也没有辅导过我写作,忙忙?”父亲默默无语,我却滔滔不绝地埋怨一番,不懂那时父亲的真爱,一场不愉快的“座谈”就这样不欢而散而结束了。
没想到,父亲刚刚离休,重访了他原驻军过的玉溪,回到锡城,便猝然离去……记得那是父亲平生第一次住院。刚入院,就是病危的噩耗,此刻此时,性情温和的父亲忍着全身浸汗的病痛,微笑着谢绝医院开来的陪护证,直了直魁梧的身体说:“你们都去上班,不要影响工作。我吊点‘点滴’,就没事了。”
我强忍着扑面的泪水,敷衍着对父亲的每个微笑,父亲他哪里知道,他的生命,这时只能用小时来算。医生送来医院最好的药片,减轻父亲被病魔缠得痛苦的身体,可历经军戎铸就刚毅的父亲拒绝服用,说:“能支持,请医生节约国家医药开支。”父亲明明知道,离休干部的医药是实报实销。
谁料,这第一次住院,竟是匆匆的永别。多少本厂职工赶来送别,就连70岁高龄的小脚老奶奶也捧着纸钱,嘱咐我一定要烧给将要去另一个世界的父亲,从军时的老战友,远在他乡的老上级,都纷纷聚来,一再问我:“你父亲临走时说了些什么?”
“父亲临别时,犹如他平时少言寡语,在宁静的黄昏,没有说话,只有两颗泪滴顺脸而下,长长地喊了一声当医生的二妹的名字,呼唤着生的希望。”我哭诉着,来看望父亲的人们悲伤地掉泪。
人生有旅途,父亲,默默地走过,用生命的执著在岁月的琴弦上弹奏出了勤劳、勇敢、俭朴、刚毅、谦和和创造。那满箱子里的奖状,记载着父亲的奉献,人们悲切地送别,体现着父亲平素对人的关心。我许多的成功,是父亲言传身教的结晶,心灵深处的美好回忆,是父亲性格的雕塑。
父亲的离去,总给我一种时代结束的感觉,告别父亲辞世重访玉溪的足迹,在人生的旅途上,追寻父亲,是一本最丰厚的生命读本。
诚挚的友谊——这照亮心灵的阳光是何等的灿烂辉煌!
父亲的眼神
星期天,我到商店买鞋。鞋柜台前挤满了人,我好容易才挑选了一双满意的旅游鞋,正爱不释手时,耳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同志,你手上这双鞋蛮好看的,得多少钱一双啊?”不用掉头,一听我就知道是个乡下人。我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他:个子不算高,有些单薄,身上的中山服早已褪色,带洞的解放鞋上还沾着泥土,头发乱蓬蓬的,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正牵着他的手,好奇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我指着“254元”的标价让他看。那乡下人看了,嘴角轻微撇了一下,不禁面带愧色地对那男孩说:“孩子,爹买不起,太贵了。”那孩子低下了头,咬着嘴唇,把爹的手握得更紧了。过了半天,才抬起头来,用乞求的眼神望着爹,怯生生地说:“……就是……就是……他们都有。”
我虽不知“他们”所指何人,但我想一定是他的小伙伴们。从小孩子的声音中分明觉出一种委屈,一种渴求。这小孩也太不懂事了,这么小就学会跟人家攀……父亲见孩子那委屈的样子,也只好硬着头皮,来到柜台前挑了起来,柜台里有各色各样的新潮旅游鞋,可我见他似乎没有在意鞋的式样与质量,而只在意那一张张价格表。他咂了咂嘴,似乎很难找到使他满意的价格——在这家商场里,最便宜的鞋也得一百多块。总算挑了一双最便宜的鞋,父亲问孩子:“要买就买这一双吧。”孩子懂事地点了点头。
那父亲只好从内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票子和两张大团结,手略有些抖颤地递给了营业员。就在那一刹那,我注意到这位父亲望着这血汗钱的眼神,那眼神里流露出的是对这一百多元钱的“依依不舍”,是对孩子可以“风光”地穿上新鞋的满足……那眼神打动了我,我感觉跟前这位父亲的形象忽然高大起来。
噢,记起来了,在我十几岁时候,也经常和人家攀吃攀穿,经常向父亲要钱买这买那,父亲将钱递给我时,又何尝不是这样的眼神?而我那时太粗心了,没有把它当回事。我经常买这买那,却从未见过父亲给自己买过什么新鞋,买过什么新衣服。
我放下挑好的旅游鞋,来到柜台前,精心地为父亲挑选了一双既轻便又舒服的棉夹鞋……最为美妙的生活,乃是那些正常适应一般人类规范的生活。
雨中深情
每到雨季,我总会想起那年、那月、那天雨中的深情。那是初二放学的一天,天阴沉沉的,乌云在头顶翻滚着,我用力蹬着自行车,想在雨到来之前赶回家。可事与愿违,刚到半路,雨就下了起来。一会儿,雨水打湿了地面,自行车被泥牢牢地粘住了,我急得差点掉下眼泪,茫茫的雨中只我一个人。
“快,给我吧!”一把花伞送到我面前,是爸爸。我顿时高兴得不得了,顺手将车转给爸爸,接过被爸爸握得温热的伞柄。
爸爸扶着满是泥巴的自行车,试着推了几下,没有推动。这时,雨更大了,爸爸双手猛地握紧三角架,吃力地向上一提,自行车脱离地面,稳稳地坐在爸爸的肩上。爸爸颤了颤肩,试着是否稳固了,现在居然成了车骑人了。我跟在后面,看着雨中的爸爸,感受这份舐犊之情。
雨水从爸爸的头顶一直流到脚底,爸爸的头发打着卷儿,手牢牢地把着自行车,衣服也紧紧地贴在身上,一定难受极了,我是经历过的。雨水顺着裤角一直流到鞋里,爸爸的鞋已经满是泥巴,他艰难地挪着步。
雨仿佛更大了,雨点狠狠地砸在我头上的花伞上,爸爸的裤子上溅了许多泥巴,自行车却被冲得干干净净。
地面更泥泞了,爸爸走得也更艰难了。爸爸使劲的向上一颤,一定是时间长了,压痛了肩膀,这一颤不要紧,脚不由自主滑向路边,爸爸忙抬起另一只脚,像打滑冰似的滑了很远。终于爸爸在泥泞中挣扎着站稳了,忙用手抹了一下额头。
就在那一刹那,我的泪水涌了出来,夹杂着雨水一直流到脚下,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唯一清晰的是那蹒跚在雨中的爸爸的背影。
我的好爸爸,您对女儿这份深情女儿永远不会忘记,我一定会努力,用我的汗水换回甘甜的果实,报答您的恩情。
当你感到一切人都需要你的时候,这种感情就会使你有旺盛的精力。
夕阳情
在我出世仅六个月,爸爸便离开了我们,与他的秘书结了婚。二十七年了,我第一次要去看望爸爸。在机上,我心潮澎湃,脑海里一次次地描绘着父亲的形象。当友人告诉我:“这就是你父亲”时,我木然了,情不自禁地低下头,“爸爸”一词在嘴边蠕动了好久,最终没能叫出口。我怎能叫出口呢?他没有抚养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义务!我对他只是幽幽的恨。我抬眼看他脸时,他的眼圈红了。他只问了母亲的近况及家中的一些人。当他得知他原先的五个孩子都闯荡成人,而且生活得很美满时,他才宽慰下来。他太狠了,为了—个女人,他宁可舍弃他的亲骨肉,这让我们做儿女的怎能谅解他呢?他向我解释了一切,对自己所做的事深表痛绝。我没说什么,只是劝他不要太自责了,但他的良心所受到的谴责是一刻不止的。
我只呆了一宿就告辞了。临别时,父亲偷偷给我的孩子一千元钱,并把我送出很远,那时我才感到眼泪就在眼圈中,我哽咽着,怎么说他也是我父亲啊,是他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又让我体味世间的喜与怒、乐与哀。
友人向我谈了父亲生活:后娶的妻子很厉害,爸爸很是受气,有些事还当不起家,两个儿子也经常气他,有时总是一个人坐着发呆。友人讲了很多,我的手帕也湿了半截,这一回我可真的可怜起父亲来了,后悔自己不该一直怨恨他,不该在他流血的伤口上再撒—把盐。我哭得很伤心,替父亲的后半生忧心,为我们不能原谅父亲而愧疚。
爸爸,您又有了家庭和孩子,我们不想您的家庭由于我们的介入而酿起战火,不能再在您的生活里投入任何阴影,只希望阳光永远照耀着您及您的家庭,让您的晚年愉快地生活。爸爸,祝福您!
我思念你我居住过的村庄,我思念你我劳动过的土地,我思念你我游玩过的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