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卫再次唤醒意识时应该在深夜,他能感觉到小腿和背部微微的刺痛,他能感觉到干燥的唇更加皱裂,他甚至感觉到下体的生理问题,但他不能动,或许眼睛是能睁开的,他却不敢睁开,因为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行走在茂密的森林里毒蛇在他脚边“咝咝”的吐着信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拳头大的红色蜘蛛在他头顶缓慢的织网视线却停留在他身上,身体的左侧一只犹如牛犊大小的山猫向他张望,身边危险起伏,他却像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自顾自的前行,他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但是前方有着很重要的东西在呼唤自己,这个东西应该很重要,重要到可以舍弃生命,在所不惜!
他踩到了一块碎骨,碎骨崩裂穿透鞋子深深的扎入肉蹼,他不在意!
他穿过荆棘丛,衣服被划破,紧接着皮肤被划破,伤疤纵横交错,他不在意!
或许是因为一念为执,也或许是在梦里,他终于找到了呼唤自己的那份重要,他眼前有一朵花,没有枝没有叶,却能亭亭而立于世间的花!
花应有四瓣,有一瓣许是被雨水打得破碎,萎靡的向下垂着,晶莹的露珠顺着破碎花瓣缓慢的移动,然后坠地!
“啪”
水滴声响在林间,无比的清晰而明亮!
森林却像活过来一般,鸟鸣、兽吼、虫响、花香,世界变得真实起来,危险逐渐靠近!
康卫现在很激动,甚至陷入癫狂,他的手在发抖,腿在发抖,身体在发抖,甚至大地也开始跟着发抖,天空开始变得阴暗,空气更加干燥,大树开始卷叶,开始枯萎,猛兽开始奔走,那朵花,却巍然不动!
过了很久,康卫终于平静下来,天地也恢复原来的模样,他伸出手想要抚摸那朵花,他愿意让她看到自己的内心,他想让她知道自己发自肺腑的爱意,他内心充满着虔诚,但当手掌将要触碰到那瓣萎靡时,她,开始发光!
发光的花朵?显得更加圣洁,圣洁中带着威严,带着距离,带着不可亵渎!
康卫看着因长途跋涉污泞的双手终归附了她得意,他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过了很久又或是更久,他叹了口气,俯下身向后退去,直到退回那危险的包围。
毒蛇准备灵活缠绕,蜘蛛开始摩擦螯肢,山猫俯身预备扑咬,花草开始异变,变得坚硬且锋利,周身围住他,群鸟在尖啸,试图吓走野兽。
康卫什么也没做,他就像入定一般俯身站着,突然,他的衣服缓缓地被风撕裂了一块,一块又一块的衣服接着被撕裂随风飘走,然后他开始腐朽!
就像青铜器长出铜绿然后继续风化,直到什么也不剩下。
毒蛇,蜘蛛,山猫惊叫着逃跑,花草开始枯萎,鸟群依旧尖啸,却是充满着恐惧。
花朵被惊醒,望着奔走的鸟兽、枯萎的树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疑惑的怔了一会儿继续陷入沉睡。
另一个场景里康卫在归家的路上行走,身边似乎有同伴又似乎没有,但他一直在说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并不开心的样子。
突然梦中出现了声音,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歌曲,他看到街头站着一位姑娘,刚看见像是十二三岁模样,一会又变成十六七的模样,最后定格在二十四五的模样,每一次变化康卫心里都会产生莫名的悸动,尽管十二三亦或十六七、二十四五都不算极美,可还是引着他的目光不能自拔!
姑娘启唇,美妙的旋律再次响起,他微微靠近了希望听得更清晰一些,然后他耳边真的出现了歌声!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声落,梦醒!
康卫暗叹:南柯一梦终会醒,繁华落尽你无情!
死前年方三三,别人十三开始认知世界,三十三早已事业婚姻双收并且确定人生目标开始执行,而自己?花费二十年时光又得到了什么?
朋友的远离、家人的逼迫、亲朋的唏嘘、邻居的谈资?
生为偏执狂,死又为何?
风无定、人无常、人生如浮萍、聚散两茫茫。想想过去三十年的生活,过的真的无比窝囊,除了单相思还干了什么?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自己25岁,那年大学毕业,别人都应聘了工作去外面闯荡,而自己…裹着行囊回到了家乡。
毕业最后两天的疯狂使得他身心俱疲,胡子拉碴,蓬首垢面,没做打理便坐车回家,下了公交到家有大约1000米的距离,回去的匆忙给家里连招呼都没打只能自己走回去,回去的路上会经过她家,康卫每次经过都会瞄一眼,看到那房就像看到她一样会莫名的开心。
于是当再次经过她家时,目光习惯性的移了过去…
她家是在街头隔巷,每次看去都可以见到一棵柿子树耸立在院中,柿子树还在,但是柿子树下站着一个人,若是那人真站在柿子树下他是不能看到的,但是柿子树或许常年未修剪枝条,所以他便看到了她!
她不再扎马尾,也未留着长发,齐耳的发梢在柔光的映衬下微微发亮,然后他想起了梦中的那朵花,无枝无叶却亭亭而立于世间的花!
七年未见,他的目光很炽热,似想要把人融化一般,温度灼烈。灵犀相至,她转过了头,看向他。
康卫下意识的躲闪,这已经成为身体的本能,转身迈步,走了几步他无奈的发现自己的目光依旧望着她未动丝毫!
他真的很久没见过她了,久的自己都快忘了她的容貌。
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她,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他以前从来不敢和她对视,意外的目光交汇也会在瞬间移开,有时甚至不敢去看她,他在她面前真的很自卑,偷偷的看都觉得是在亵渎!
现在,他终于光明正大,目光灼灼的直视她。
她并不算美,只能称的上清秀,她的唇很薄,并未涂唇彩却晶莹剔透,她的唇左侧有一颗小麻雀,衬着微微翘起的嘴角让五官变得无比柔和,她的眉很浅,眼睛黑亮的闪烁着不知名的光,她的鼻子很小巧,略显高,很是俏皮,他突然发现一切都没有太多变化,她依旧是她,她依旧在自己的脑子里未曾模糊!
时间并没有因为康卫的原因而停滞,所以她身后的大门打开了!
然后出来了一个男人,一个五官俊毅,身着儒雅,气质高贵的男人!
然后他看到他搂过她的腰牵过她的手引着她回了家,当大门“吱”的一声被紧紧关上才缓过神儿来,心中泛酸,苦涩难耐,
可又如何?自然没有如何!
没有如何?康卫忍不住双颊流下泪来。
康卫经常流泪,他会因为小说电影情节而落泪,他会因为过度疲劳用眼而流泪,他会因为莫名的情绪而沾满眼眶,但他很少因为身边的人而流泪,即使很疼爱他的爷爷奶奶去世都只是红了眼眶,很多人说他很薄情,但他此时真的非常悲伤,泪止不住的涌出,他又想起了那个街头唱着歌的女孩,她的声音软软的,脆脆的,又有些含糊,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一般,然后他想起女孩的面容,觉得异常可爱!
如果能再次听一遍你哼歌该多好?
有所问而得答,有所想自会有所应,接着他的耳边再次响起歌声!
康卫有些恍惚,但声音真实的传入耳膜让他不得不清醒的明白这是真的有人在哼歌!
他睁开了眼睛,想侧过身背部竟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咬了咬牙终归没叫出声来,试了试身体发现只有脖子才能动,虽然也会有微微疼痛却是能忍受的。
病房里并没有开灯,却有一丝光亮传入他的眼膜,那是一部手机,手机的主人坐在床上抱着腿轻声的哼着歌,哼着的歌音调颤抖,似是哽咽?
《十年》被床上的人唱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声音开始沙哑,然后开始咳嗽,似是怕吵醒身边的人狠狠的捂着嘴尽力不发出声音,她开始啜泣、呜咽。
康卫一直在观察着哼歌的女子,她的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总感觉从哪听过,之后又听见女子开始哭泣,他想起了自己的遭遇,觉得这位哼着《十年》的女子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心中悻悻然,又感觉同病相怜,忍不住开口道:“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