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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夜话(二)

绵长的山脉在身后起伏不绝,荡漾开去,幽蓝的群山被夜色染成墨黑,群峰像雄狮奔跑,在夜色里冷冽而孤高。一弯如钩的冷月挂在上峰顶上,凛然的俯视着茫茫苍苍的世界。

蟢子崖的后方,便是那望不见边际的山脉,在这清冷的夜里显得过分寂静。站在崖顶俯瞰,正下方是万家灯火的璵璠城,它被一条巨大的山脉割裂开,更远一些便是临近赤麟国的北阳城。

此刻,蓝衣少年站在崖顶的巨石蜘蛛旁,静静地望着西南方向。冷夜的风将他的发丝扰乱,飞扬的衣袍下露出有些苍白的肌肤。

冷月溶溶,静静地照在崖下那浓稠的雾气上,仿佛沸腾的水蒸气,在风中不停翻腾奔涌。

少年绕到巨石蜘蛛身后,仰起头望着那一勾银月,缓缓地闭上眼睛。他将双手在胸前叠成展翅的形状,口中默念着一串古老的法诀。片刻后,只见那照在身上的皎皎月光慢慢变成了冰橙色,那团光晕围着他迅速旋转起来,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受到了召唤,急速的朝这里涌来。眨眼间,那团橙光越来越深,光圈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了三寸直径大小。那个少年凭空消失了,只从那团橙色的光晕中飞出一只五彩的鸟儿。它有着五彩缤纷的羽毛,翼下生长羽,两侧是长长的白色绒毛,尾部中央有一对长翅,异常美丽,。它绕着巨石飞舞鸣叫了几圈,然后迅速地向西南方的山崖俯冲先去。

地上,一套衣物静静地躺在那里,正是少年所穿的蓝色长衫。

入夜已深,无数灯火亮起又熄灭。然而此刻作为璵璠城最富盛名的嬿婉楼,即便在半夜也是灯火通明,冠盖满座,笑语盈耳。

作为天下声色犬马之府,璵璠城自古便是佳丽云集。据《笙林杂录.云吉》记载,在册的青楼便有一百二十三所之多,更不计那些下处暗门子和流莺。有好事者曾将罗列其中各位名姬,选翘楚者列为“七美”,其中施华楼的施梨禾善歌,环采阁的月玫善舞,金凰楼的笙悦善琴,肖梦阁的礼桑霜善棋艺,泉香楼的鱼孊儿鱼婓儿书画双绝,任何一位都是千金难买一见,而其中独占花魁的便是嬿婉楼的媚蝶。

当六美之名冠绝天下时,媚蝶只是一个刚进嬿婉楼三个月的小丫头。然而,凭着她的绝色容颜,独有的舞姿与萧艺,更是那冠绝瑜蓝的曲艺天赋,硬是在这短短的三个月里成为瑜蓝最富盛名的七美之首。无数贵族豪客文人墨客一时间趋之若鹜,更有瑜蓝第一才子为求媚蝶一首箫曲,三日内为其作诗题画数百之余。

然而自古欢场无情,红颜易老,五年之后,群芳谱上的美人多半凋零老去。唯有嬿婉楼的媚蝶不过双十之余,名声日盛。

然而,这样热闹非凡的夜里,嬿婉楼三楼的东南角,却只静静地亮着一盏青灯。

景然阁内,媚蝶披着白色衫子斜靠在榻上,小案上摆着一碟白乳糕。她一手抚着皮卷,一手拿着糕点,神色专注的看着皮卷,时而蹙眉,时而展颜。

“小姐……”帘幕外,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

媚蝶收起皮卷,轻轻擦了擦嘴角的糕点碎屑。“进来吧。”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束着简单的丫鬟髻,面容清秀,似乎还带着小女孩般的稚气。依浣轻轻的撩起帘子,神色有几分忧愁。“小姐,荷塘居的三位公子都不在!”

“什么?”媚蝶神色一怔,不由得从榻上坐起来了。

“掌柜说晚上送去的饭菜都退回来了,小厮说房里根本没人。”依浣有些担忧的望着媚蝶。她伺候小姐也有两年之久了,知道这个小姐性子一向散漫,似乎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很少看到她对一件事这么在意。想到这里,她不禁为小姐担心起来了,想想那些住在荷塘居的公子,定不是一般人物。

“浣儿,你再去一趟荷塘居,告诉曲掌柜帮忙留意,看三位公子何时回来。”

“是。”

待依浣退下后,媚蝶望着窗外那一弯银月,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高耸的山崖上,女子紧紧裹住身上的衣袍,带着几分急切四处在崖顶寻找着什么。

当视线触及巨石后的身蓝色衣袍时,美丽的面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她轻轻一个旋转,便卷起衣物落在了巨石顶上。

视线触及之处,星星点点的灯火明明灭灭,仿佛将那片绕在山林中的城照的格外孤单。她紧紧抱着膝盖,扬起头,努力将视线投在那弯没入云层的月儿上。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怎么,这么急着寻那个女孩儿啊?”媚蝶静静坐在巨石上,注视着从山崖下飞起的那只鸟儿。

“哼!”祁瑾自顾自飞到岩石后,煽动的翅膀掠起阵阵强劲的冷风。

“真没想到,风鸟原来这般美呢!”媚蝶静静望着月下的飞鸟,眼里有些不可置信的震惊。她只在古书上看过关于这种鸟的记载,着实被祁瑾的原身震惊了,那样美的生物,难怪会有如此高傲的性情。

祁瑾不理会女子,焦急的在岩石下寻找着什么,当最终无功而返时,才恍然明白了什么。他愤怒的飞到半空,冰橙色的眸子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把衣衫还我!”

“哦?这是你的衣衫吗?我怎么记得明明是我的呢?”媚蝶拿起身旁的衣衫,在他面前晃了晃。

“给我!”祁瑾迅速冲过了,却被女子一个掠身灵巧的躲开了。

媚蝶立在不远处另一块岩石上,脸上是夸张的惊讶之色。“啊,我没说过送给你啊,怎么就成了你的呢?”

“哼!谁稀罕你的破衣衫!”

媚蝶看了看手里的衣服,有些可惜的叹了叹。“哦!这样啊,早说嘛,放心放心,我这便收回去。”

“哼!”

一个转身,媚蝶已掠到了山崖的出口处,转过身巧笑的望着半空中的祁瑾。“呵呵,那祁瑾公子请自便,小女子就先行告退了哦!”

“喂,站住!你到底想干什么?”祁瑾慌张的飞到了媚蝶身前,眼里满是挫败后的愤怒,却只能努力压制着。

“怎么,公子没找到璃珈小姐,难道这便准备这样回去吗?”

“什么?你怎么知道?”祁瑾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个巧笑嫣然的女子,眼里满是惊讶与疑惑。

“怎么,难道不想看一看人类的王宫?”媚蝶并不回答他,反而轻轻扬了扬手,衣物便被抛到了空中。

半空中的祁瑾,轻巧的将衣物卷到背上,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子。“为什么帮我?”

媚蝶走到悬崖边,美丽的面庞笼着淡淡的月色,似乎连嘴角的笑容都带上了哀伤。“或许,你和他太像了吧。为了在乎的人,可以那样义无反顾……”她在心里轻叹,却终是无奈的笑了笑。“呵呵,我可没说帮你哦!若不寻到那个鲛人,又怎么能拿到鲛泪呢?”

“咯,这是青天镜的法诀,作为风之国的殿下定应该会用吧,是不是,祁瑾殿下?”媚蝶扬起右手,指尖轻轻点了点,一团火焰般大小的红光便蹿出来。

祁瑾神色一怔,有些诧异的望着面前的女子,第一次深深的感觉到这个烟花女子的深不可测。只是,当视线触及到她眼里那一抹浓烈的哀伤时,竟毫不犹豫的伸出翅膀附上了她的指尖。

古老的法诀顺着翅膀传入心里,那般熟悉的感觉,竟让他止不住轻轻颤抖起来。难道……青天镜,真的是……

“王宫的守卫一向森严,青天镜在社稷坛下的地宫之内,子夜之时,禁卫将有半刻钟换班的间隙。至于进入地宫之后,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望着远处那灯火通明的王宫模糊的轮廓,心里竟有些为他担心。媚蝶摇摇头,轻轻笑了笑。

“恩。”

不知何时,那弯如勾的银月已悄悄没入了黑云,浓墨的乌云在夜风的吹荡下肆无忌惮的侵掠了整片天空。然而,山崖上的女子却依旧立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那抹早已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绝色的容颜上,看不出丝毫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