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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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说我去看朋友还可以,我却不想代问他们早安。”“那好吧,就不问算了。”我和他这么说没什么错——不会有什么害处。这只是件小事,一点儿也不麻烦。在河下游一带,干点这种小事情最能把事情办妥的。办这事能让玛丽·简感到舒服,又不费力气。然后,我说:“还有一件事——那袋钱。”“唉,钱在他们手里。我一想起钱是如何到了他们手里的,就认为自己太笨了。”“不。你搞错了,钱不在他们手里。”“是吗?那钱在谁手里?”“我如果知道就好了,但我不知道。是我把钱偷出来的,我把钱偷出来是想交给你。我知道钱藏在哪儿,但我估计已经不在那儿了。我非常抱歉了,玛丽·简小姐,这事使我觉得比什么也难受,可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我是真心诚意那么做的。我几乎让人发现,只好顺手把钱藏在个能找到的地方,马上溜掉——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呀。”

“噢,别埋怨自己了——这太不好啦,我不允许你这么埋怨自己——你没其他的办法,那不是你的错。你把它藏在哪儿了?”

我不想再让她伤心。如果我说出来,她会联想起那棺材里的死人肚子上放着一袋钱。我迟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接着我说:

“玛丽·简小姐,我不想自己说出来。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把它写在一张纸片上,你在去洛思罗普先生家的路上想看就看吧。你认为这样行吗?”

“啊,好吧。”

于是我就写下这样的内容:“我把钱塞在棺材里了。那天夜里你在那儿哭的时候,钱还在里面。我那时躲在门后面,非常替你难过,玛丽·简小姐。”

想起她自己夜里在那儿哭,而那两个魔鬼就呆在她家,使她丢脸,想要偷她的钱,我不由得眼睛湿乎乎的。我把纸条折起来递给她的时候,看见她的眼睛里同样噙满了泪水。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说:

“再见。我一定完全按你和我说的去做。如果我再也见不着你了,我也永远忘不了你。我会常常想起你,还要为你祈祷祝福!”说完她就离开了。

为我祈祷祝福!我琢磨,如果她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一定会为我做点更符合她身份的事。不过她还是会为我祝福的——她就是如此个好心的人。如果她发起好心来,一定敢为犹大祈祷,我看她是个敢做敢为的女孩子。信不信由你,不过照我看,她比我见过的其他姑娘都更有胆量;我看呀,她是个最有胆量的女孩子。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夸她,实际上一点儿也不是恭维。如果说漂亮——还有心眼好——她可比其他的女孩子都强呢。从她走出那个门以后,我就没见过她,再也没见着,但我心里想过她千百万次,也总想着她为我祈祷的事。如果我觉得祈祷对她有一丁点好处的话,我宁愿掉脑袋也会为她祈祷哩。

话说回来,我想玛丽·简一定是从后门逃掉的,因为没有人看见她走掉。我看见苏姗与兔子嘴的时候,对她们说:

“河那头的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就是你们有时候一起去拜访的那人?”

她们说:“有很多人呢,不过我们经常看的是普罗克特一家。”

“没错,就是这个名字,”我说,“我差点忘掉啦。玛丽·简小姐走得急忙,让我告诉你们说,她去那儿看个人——那家有人病了。”

“谁病了?”

“我不知道,或者就是我把名字给忘了,不过,我想大概是……”

“上帝,该不是汉纳吧?”

“说起来我同样非常难过,”我说,“那人的名字就是叫汉纳。”

“我的天哪,上礼拜她还好好的!她病得严重吗?”

“那病就别提有多可怕了。玛丽·简小姐说,他们整夜都守着她,他们说她估计活不了几个钟点啦。”

“这可真吓死人啦!她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想不出个致命的病来,就说:

“腮腺炎。”

“狗屁腮腺炎!得了腮腺炎还需要人们陪她一晚上?”

“不必,是吗?但得了这种腮腺炎,必须人们陪在身边。这是另一种腮腺炎,是一种新病,玛丽·简小姐就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就是一种新病啦?”

“由于它和别的病一块儿发作的。”

“什么其他的病?”

“这个嘛……有麻疹,有百日咳,有丹毒,有肺病,还有黄疸、脑炎,还有其它的病我也说不上。”

“我的妈呀!他们居然把这叫腮腺炎?”

“玛丽·简小姐就是如此说的。”

“他们为什么管这叫腮腺炎呢?”

“因为它就是腮腺炎嘛,是腮腺炎起的头。”

“乱讲。如果有个人绊了一下伤了脚趾头,接着又中了毒,掉到井里,把脖子摔折,脑袋摔裂,别人问起这人是如何死的,有个笨蛋说:‘这还用问?他是伤了脚趾头死的。’这话说得有道理吗?当然没道理。这话是乱讲。那种病传染不传染?”

“传染吗?这还用问?黑地里一个耙会不会把人挂住?你不是给挂在这个齿上就是给挂在那个齿上,对不对?你如果想走开就得拖着整个耙一块儿走,对吧?咱们这么说吧,这种腮腺炎真就是一个耙。特别还不是个松松垮垮的耙,被它挂住可就弄不开了。”

“我看这确实够糟糕的,”兔子嘴说,“我要去找哈维伯伯,和他说……”

“对呀,”我说,“我如果是你们的话,一定会告诉他的。马上就去。”

“嗨,为什么那么着急?”

“你想啊,你们的叔叔与伯伯不是要尽快回到英格兰去吗?你们觉得他会如同卑鄙小人一样自家走掉,放心让你们自己走如此远的路吗?你们明白他们会等你们的。这反而是件好事。你们的伯伯哈维是个牧师,对吧?是啊,一个牧师会哄骗轮船上的人吗?他会哄骗轮船上的人,让玛丽·简小姐上船吗?他当然不能这么干啦。那他能如何办呢?不用问,他能说:‘非常可惜啦,我那个教堂里的事只好让别人替我照看一下,因为我侄女和一个得了传染性腮腺炎的人在一起呆过,我一定要在这儿跟她住上一段时间,等三个月,看她是不是传染上了那种病。’然而,没关系,如果你们认为最好告诉你们那伯伯哈维的话……”

“真倒霉,在这儿苦等三个月,就为了看玛丽·简是不是得了那病,如果我们到了英国,本来可以过快活日子的。难为你说得出这么呆的鬼话。”

“无论怎么说,也许你们还是找个邻居讲讲这事的好。”

“听听你说的内容,比任何人都傻,你简直是个天生的大傻瓜。她们一定会把话传开。现在谁也不能告诉。”

“行了,你这话听起来有道理。不错,我觉得你说得对。”

“不管如何说,我看必须把这事告诉哈维伯伯,就说她有点事出门了,要在外面呆上一会儿,不要他替她担心。”

“是啊,玛丽·简小姐想要你们告诉他的。她说过:‘告诉她们代我向哈维伯伯与威廉叔叔问好,替我亲亲他们,就说我去河那头去看……’看……什么先生来着?你们的彼得叔叔非常敬重的那个有钱人姓什么来着?——我想说的是那个……”

“你忘了吗,你一定是想说阿普索普家吧,是吗?”

“没错。这种姓非常难记,不管你怎么记,常常都记不住。对啦,她说你们就说她到那儿去找阿普索普家来参加拍卖,因为她认为,她叔叔彼得如果在世的话,一定会优先把这房子卖给他们家的。她说要劝他们过来买房子,要等他们答应了才可以。她说,如果她不太累,就回家来,如果累了,明天早上也一定能回来。她说,一定别提普罗克特的名字,就说阿普索普好了——这么说本来也是真话,因为她的确要去劝他们来买房子的。由于她亲口对我讲过,所以我知道这事。”

“好吧。”她们答应着,然后就出去找她们的叔叔与伯伯,去问他们早安,亲吻他们,把她们姐姐的话讲给他们听。

到这会儿,事情全部弄好了。两个姑娘什么都不会透露出去,因为她们想要去英国。国王与公爵也宁愿玛丽·简到其他地方去干点什么,免得她去找鲁滨逊大夫。我心里很高兴,认为这事办得好极了。我敢打赌,就是汤姆·索亚也未必能干得更好。当然啦,他要是办这事,恐怕能耍点漂亮花样,但我干那个不在行,因为从小就没人那么教过我。

后来,那天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在广场上拍卖,大家一群群拥过来,那老头子也亲自到场,站在拍卖人的身边,装出挺严肃的样子,经常引用《圣经》里的话插上一两句,或者说上几句一些好听的话,那个公爵也四处跟人们咕咕个没完,施展自家的本事,想惹人同情。拖拖拉拉的事情总算办完了,东西全部卖掉了。只有一小块坟地没卖。他们竟然要把那地也卖出去——我从来没见过像国王如此贪心不足的家伙,他想把一切都吞掉。他们正在卖那片坟地的当口,一艘轮船靠岸了。一会儿,一群人又喊又叫,又笑又闹,飞奔到这儿来,叫着说:

“你们的对手来啦!老彼得·威尔克斯有了两班兄弟啦。花钱的人准备选择给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