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春日的下午,悉尼情人港附近的一间办公室里,芳菲正在进行一场面试。
谈话已近尾声,面试官频频点头、微笑,满意已溢于言表。
“最后一个问题,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负责,细心。”芳菲答得胸有成竹,既然应聘的是财务主管,这个答案最安全。
“很好。”金发碧眼的面试官已决定结束谈话,“我可不可以复印一下你的学历证书、职称证书?”这似乎是她已进入下一轮面试的暗示。
“当然。”芳菲笑了,这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就在脸上尴尬地凝固了,因为,她发现所有的证书竟然不翼而飞……
黄昏的悉尼,宁静而美丽,一群洁白的海鸥栖息在茵茵绿草上,任夕阳涂抹它们的羽毛。芳菲无心欣赏周围的景色,刚才面试官狐疑的眼神,虽只一闪而过,却深深刺痛了她。她一定是把装有证书的文件夹,随手落在来时的火车上了。如此粗心居然还自夸细心,实话成了笑话,资历成了空口无凭,她这次败得彻底又窝囊。芳菲懊恼地用食指敲敲太阳穴,她本不是马虎的人,今天是怎么了?是紧张?不,累积了几十场面试的经历,她已经能有效地控制情绪。是轻敌?不,知名跨国公司、能一展伸手的职位,就为这两条,她对今天的面试作了充足准备。难道是因为凌远?她叹了口气,心头钝钝地一痛。
不知不觉,车站到了,一辆双层火车刚巧呼啸驶来。她跳上车,晃到二层靠窗的位置,心事重重地坐下。为什么,即使往事已如烟散,即使人已各奔西东,凌远的消息,依然能扰乱她内心的平静?今天早上,她正在网上为面试搜集资料,MSN上“叮”的一声,跳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我的老板,你的前老板——凌大总裁离婚了。”
芳菲不屑地回复发消息的英子:“你不如告诉我太阳是方的。”
“不信,上网看!”英子回复得更干脆。
芳菲马上如鱼般,跳入某门户网站。果然,娱乐版的头条新闻是——“知名女主持人依云坦承离婚”,她的丈夫,正是京城历史悠久的五星级大酒店——帝豪都会的总裁凌远。
“这事蹊跷,”英子发消息紧追,看见芳菲许久没回复,又追加一条,“你一定知道原因。”
芳菲不敢不回了:“关我啥事?人言可畏,小心错伤无辜。”
“同事都猜这事和你的前任经理蔚蓝有关。”芳菲又沉默了,当蔚蓝的名字出现在荧屏上,她的心如被针刺。
“蔚蓝离开酒店后音讯全无,这太不寻常。你是她最得力的下属,也是酒店中唯一的朋友,一定知道不少内情吧?”
“花落无声。”芳菲打下这四个字。
“别玩深沉,蔚蓝到底去哪了?会不会摇身一变成凌太?”
芳菲写道:“你见过花落能复开吗?”
“什么意思?”
芳菲不答,逃下了网。英子是对的,她心中的确隐藏着大秘密,那些往事,她无一刻淡忘,却怕别人来碰触。
正回忆间,车外熟悉的景色把芳菲拉回现实,离家还有一站地,可她宁愿在此下车,沿海岸线走走。
黄昏的海边,行人稀少,只零星有几个垂钓者,在落日余晖中等待着最后的收获。芳菲望着白浪孤独地拍打着岩石,心头掠过一丝落寞。“我为什么总在为难自己?”她在心中自问。当年在帝豪都会,她是酒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公关经理,就在别人羡慕着、议论着她的好运时,她却毅然决定出国留学。到了澳洲,她又把专业转为财会,不只是为了容易谋职,而是因为厌倦了八面玲珑的公关岁月。当风雨过后,当风光历尽,她只渴望过相对宁静的日子。毕业后,作为一个没经验的外国人,工作难找,她只能委身在一家中国人开的小公司,做秘书兼财务。如今,她取得了澳洲注册会计师资格,想鱼跃龙门跳进本地大公司,却苦寻一年无果。今天,好不容易曙光乍现,却被自己一脚踢飞……正想着,她忽然感到一只手拍在肩上,定睛一看,竟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再一看,一只高大的苏格兰牧羊犬,正竖起身,向她吐着舌头。芳菲听到自己的尖叫刺破了海边的宁静,慌乱中,她似乎把什么东西踢入了海中。
“Peter,stop!”
一个垂钓者站起身,用标准的澳音呵斥着。那庞然大物立时乖乖地伏下身。
“对不起!”狗的主人向她歉意地笑笑。芳菲打量着他,刚硬的脸部线条、晒成微褐的肌肤、配上黑色的T恤、淡蓝的仔裤,使整个人看上去充满活力。
“没什么。”芳菲的呼吸依然急促。
“它喜欢你。”那人指指正在向她摇尾的Peter。
“只要它不吓人,我会喜欢它。”芳菲蹲下身,抚摸着Peter,无意间瞥见一只褐色的拖鞋正孤零零地躺在沙滩上。鞋怎么会只有一只?芳菲觉得奇怪,再看看那个男人赤裸的双脚,突然明白了什么,尴尬地说:“刚才,我好像把一只鞋踢进了海里。”
那男人哈哈大笑,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怎么这么多人都有秘密?芳菲想。
“我,从来没喜欢过这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