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凌远连珠炮似的诘问,芳菲答非所问地说:“‘唐韵’你不陌生吧?我在那里等你。”
“好吧,一小时后。”在短暂的沉默后,凌远说。
芳菲几乎是挂了电话,就去了唐韵,她想在凌远来之前,用一点时间单独面对自己。
她习惯性地选了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壶乌龙茶,然后静静打量着茶馆里古色古香的陈设。
第一次来这里,是和阿峰,那次她无意中瞥见了凌远和依云的争执。
后来,她和蔚蓝也来过,蔚蓝就在这个座位上,抽着一只烟尾印着桃心的520香烟。这些事,如今想来仍宛如昨日,只是她的心已不复从前。她和阿峰再也不可能像当初那样倾心相谈了,蔚蓝的幽怨与哀婉也随云烟散,只有凌远和依云,依然继续着昨天的故事。她扭头,望着窗外紫金城的一角,想,她要告别的岂止是故人、往事,而是整个故乡……
“在想什么?”
芳菲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冷冷的声音。她扭过头,凌远已坐在了对面,正用灼热的目光盯着她。
“要走了,在心里向自己告个别。”芳菲幽幽地说。
“为什么要走?”
“我以为,你明白。”芳菲笑得云淡风轻,这笑印在凌远眼里,却有令人心碎的力量。
“想听你亲口说。”
“我厌了,厌了明争暗斗,更不想永远进退维谷。”芳菲品了一口茶,轻轻叹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富随贫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
凌远深深地望着她,说:“若只为这些,你早就走了。”
芳菲再一次笑了,把玩着手中精致的茶杯说:“‘好梦由来最易醒’,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芳菲望着杯中金黄色的茶水,思绪亦如水流淌。蔚蓝说过凌远精通诗文,那么,他应该知道,那首诗的上半句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她不要恨,所以她走。
凌远缓缓品了口茶,不再追问,或许,他心中对一切,早如洞烛。
“你们,真的很像。”无奈和痛掺杂在他的声调中。
芳菲明白凌远所指,说:“很久以前,我和她在这里品茶,她点白毫乌龙,我点铁观音,它们虽然一柔一刚口味各异,却同属乌龙茶,就像我和她,一个外向,一个内敛,骨子里却是知音,是同类。”
“所以,你们都选择了离开,一个去天上,一个去远方。”一丝痛,溜进了凌远眼里,他不再掩饰,任它蔓延开。
“有时,相忘江湖,未尝不是好的选择。”芳菲不忍看他的眼。
“到了那边怎么和你联系?”凌远轻声问。
“有缘自会相见。”芳菲这话,等于宣告了他们将音信全无,相见无期。
凌远苦笑,问:“一定要这样吗?”
芳菲不语。
“好,”凌远点点头,“我等,等着缘,等着也许有一天,你会愿意陪我再喝一次小二。”
芳菲的心开始狂跳。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不能再坐下去,她必须走,她只能走。
凌远无言,他知道已留不住她。芳菲起身向门口走去,她能感到凌远灼热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背影上。她拼命克制住想回头的愿望,让步履尽量显得轻盈,好似花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终于走出了唐韵,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上,任泪无遮拦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