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央车站到情人港,唐人街是必经之路。
“几年前,这里根本吃不到正宗中餐,哪像现在,大娘水饺、味千面、鼎泰丰、小肥羊……把整条街搅得火热!”宁冰望着蓝天下,朱红牌楼上“四海一家”的横批感叹道。
若是平常,美食的话题会使芳菲如打了兴奋剂般活跃起来。但这次,她却充耳不闻:“到底为什么要离开?”多年职场生涯的历练,已使芳菲学会沉住气,对别人不主动透露的秘密,绝不刨根究底,可今天,她无法掩饰内心的失落。朋友如水,平时不觉重要,又累又倦时,才知它的必需。人在他乡,本来就知交零落,实在不想又失去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我离婚了。”宁冰淡淡地说。
“为什么?”
“我结婚那天,就知道有今天。”
“啊?”芳菲庆幸自己不戴眼镜,否则,此刻它一定已跌碎。
宁冰坦然地说:“跟你,我就说实话吧!当时嫁他,主要为混个国外身份,感情不深的。”
芳菲觉得自己像从清晨的原始森里中跑了一圈出来一样——一头雾水。
“你老公不是很好吗?体贴又有钱。”
“你知道他是开清洁公司的吗?”
“这……你从没提过。可,那又怎么样?”
宁冰说:“国外人工贵,清洁公司赚得多。但清洁工就是清洁工!我不是瞧不起他的行业,只是,我们实在没共同语言。”
“那你当初又何苦……”芳菲叹道。聪慧精明的宁冰,既可以成为女人的高参,也可以成为男人的灾难。
“那时年轻,以为国外多好呢!想花个两三年,变成个外籍再说。谁知千算万算,却忘了,人和人,是会日久生情的……”宁冰眼圈红了,急忙把悬在额头的墨镜拉下来,遮住双眼。
“那就留下来,你本来也喜欢这里。”芳菲彻底糊涂了。
“你以为我没动过心吗?凭我这破烂英语,根本融不进主流社会,只能靠教几个二代移民中文来打发时间,太乏味了。澳洲虽美,却没法让我过上那种光鲜、精致,又有成就感的日子。青春易逝,不能再耽搁了,国内这些年一日千里,我何苦在这边度日如年?”
“宁冰,告诉我,这些年,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也许……就是明白了中国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哇,芳菲,你看那边……”
芳菲这才发现,她们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情人港,顺着宁冰手指的方向,她看到港湾里泊满了船。
“不知道吧,这里正办船展,有各式各样的帆船、私家游艇……”
“宁冰,你说对了,我的确不知道公司附近竟有这样的盛事。”
宁冰得意地说:“表面上,我不如你成功。但,我是为自己活着的,而你,不知在为谁卖命。”
芳菲无语,眼前,一艘艘白色的船只连成片,像云泊在海面,而一支支桅杆直插蓝天,如林般守卫着港湾。
“船行千里,终要回家。”宁冰感慨地说。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芳菲拉着她的手,穿过一座桥,来到另一处港湾。
“这是什么?像古董”。宁冰望着眼前一艘18世纪的木轮,不以为然地说。她一向对不奢华、不时尚的东西都没兴趣。
“这是库克船长当年登陆澳洲时所乘帆船的仿制品。他就是靠这样一艘简陋的船发现了澳洲。”
“噢,这有什么可看的?”宁冰嘟着嘴。
芳菲望着大海,幽幽地说:“船,都要靠岸,但船不是为了靠岸而打造的。同是航行,有些船,只是在港湾附近游弋,有些船,却能找到新大陆。”
“我对诗歌没兴趣,总之,人活在世,各得其乐就好。”宁冰耸耸肩说。
芳菲不语,宁冰和她是截然不同的船,一艘,是为寻找港湾而漂泊,一艘,是为破浪远航而出海。她望着太平洋,沉浸在遐思中,完全没料到,两小时后,一个偶然的发现,将把她这艘船推上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