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古代高僧传(中国古代名人传奇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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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鸠摩罗什——两朝皇帝发兵万里掳请而来的译经大师(4)

双方至此可谓是针锋相对。“什既执有眼根,彼据因成无实。于是,研核大小,往复移时。”罗什以视觉器官“眼根”入手说明一切为“实”,而苏摩也从分析眼根人手说明一切“无实”。双方以此展开了大小乘谁优谁劣的辩论。经过认真研讨,仔细评核,反复辩难了好长时间,“什方知理有所归,遂专务方等。乃叹曰‘吾昔学小乘,如人不识金,以瑜石为妙!’”罗什终于认识到方等教(即大乘)的微妙。

于是,罗什便拜须利耶苏摩为师。苏摩诲之不倦,教以大乘中观学派的基本论书《中论》、《十二门论》。

中观学派是大乘佛教两大派别之一,另一派名叫瑜伽行派,是专识法相唯识之学的,但也以中观派的核心理论——法空思想为理论基础。中观派的最大特色就是一切皆空、毫不执着,连空都不能执着,既不肯定绝对有,也不肯定绝对空,不执两边,而取中道,故名中观学派。

《中论》、《百论》、《十二论》都是阐释这种学识的。这三部论书后来由罗什译成中文,并大加弘宣,奠定中国佛教八大宗派之一的三论宗的基础。

罗什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曾拜过那么多的高僧,甚至远涉葱岭,在天竺巡礼求法,竟然没有闻到大乘的法音,如今在这西域小国沙勒,却有幸遇到一位大乘高僧,从此改变了他的信仰,使他迷上了中观,迷上了大乘。

四 重返龟兹道流西域

东晋升平元年(357),罗什与母亲离开沙勒,再一次踏上返回故乡龟兹的旅途。

从沙勒到龟兹大约有一千七百多里的路程。罗什与母亲走走停停,沿途经过了许多小镇,三个月后抵达龟兹西北部的温宿国(今新疆乌什县一带)。这里是返回龟兹的必经之地。

罗什来到温宿的消息很快传到国王那里。国王十分高兴,立即派人接罗什入宫。罗什以为又要请他讲经,可到了王宫中才知道国王请他是另有打算。原来,“温宿有一道士,神辩英秀,名震诸国。手击王鼓,而自誓言:‘论胜我者,斩首谢之。’”这位道士敢击响王鼓挑战,说明其自有“神辩”之才在胸。由于早有“英秀”之名在外,吓得一般沙门竟无人敢来应战。那时,温宿国王崇信佛法,可经这位道士一搅和,国人信仰受到动摇,国王正急得一筹莫展,听说在沙勒大展辩才的罗什来到温宿,于是急召进宫,请其出面与外道决一雌雄。

罗什本不想在此停留。出游数载,思乡之情难免,加之这里离本国龟兹已不太远了,他想早点回去,看望父亲、弟弟和昔日的恩师。可外道如此嚣张,作为一名虔诚的佛弟子,怎能袖手旁观呢?罗什立即答应了国王的请求,他用新学的大乘义理,对付这位外道的论点,仅仅用两条原理便驳得外道首尾不顾,迷乱自失,惨败下来。外道只好放弃自己的学说,皈依罗什,作了沙门。

国王大喜,敕令重奖。国中沙门扬眉吐气,奔走相告,温宿国的佛法再度勃兴起来。此番辩论的胜利,使罗什一下子“声满葱左,誉宣河外”,四方皈从者纷至沓来。

盛情难却,罗什只好暂住下来,为前来求学的沙门讲经说法,切磋义理。

消息不久便传到龟兹。龟兹国王立即带了一班人马,不远数百里,赶往温宿,恭迎罗什母子回国。罗什也未拒绝,于是母子二人随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返回故乡。

一到龟兹,四方沙门无不皈从,无不崇仰。罗什此时已是满腹经纶,便为大家广说诸经,人们听了之后,深感法义清新,理趣幽邃。

这时,有位尼姑名叫阿竭耶末帝。她是国王的女儿,天生聪慧,自幼好学善思,博览群经,特别擅长禅法。据说已证得二果,即小乘四种果位中的第二种斯陀含。就是说,她已断灭了与生俱来的烦恼,只须再转生两次,即一次生天上,一次生人间,使可最后解脱。可见,这位王女的修行是很有成效的。但她听了罗什说法之后,颇觉法义奇特,论旨玄秘,久已平静的内心一下子又激荡起来。于是,她亲自出面组织,筹设讲席,招集众僧,恭请罗什为大众讲解大乘经典。

自回国后,罗什为众僧讲经,虽不太正规,但三五成群,时断时续,倒也灌输了许多大乘的思想。这时王女亲自出面邀请,让其专讲大乘,罗什便不在乎有啥遮掩,以阴、界等诸法范畴为例,辩析说明一切皆空、假名非实的道理。罗什循循善诱,分析透彻,说理明白,听众心服口服。史载:“听者莫不悲感追悼,恨悟之晚矣!”大家对过去偏信小乘的作法深感痛惜和悲哀,对于罗什传来的大乘佛法则是相见恨晚。

讲经弘法获得了成功,这对龟兹佛教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此前,龟兹佛教以小乘为主,很少有大乘流行。此后,大乘佛教逐渐在龟兹取得主导地位。过去崇信小乘佛法的沙门、居士纷纷改宗大乘。罗什便成为龟兹国内最有名的大乘法师。

就这样,罗什一边广为四众讲经说法,一边继续搜寻、研读大乘经典。法海游心,道场施化,四方宗仰,名被西域,一晃便是几年过去了。

东晋兴宁元年(363),罗什年满二十岁。在母亲的精心管教下,罗什总算一直没有破戒。可月氏北山那位罗汉说的是三十五岁以前绝对不能破戒,还有十五年的时间,均需随时小心谨慎。作为母亲,耆婆对儿子有守护的义务。作为一名普通的佛弟子,为了保证罗什以后大益于佛门,她更应该铭记那位罗汉的叮嘱,想尽办法,保持罗什的律仪无亏。不过,耆婆也有自己的难处,一方面儿子已渐渐长大成人,母亲既不能随时跟在他的身边,也不能像对待小孩那样指东划西。另一方面,她随着修学的不断提高,越来越虔诚地向往佛国,她已不愿在龟兹继续呆下去了。

恰在这时,龟兹王宫中又来了一位厨宾国的高僧。

此人名叫卑摩罗叉,意为无垢眼。史载其生性“沉静”,“出家履道,苦节成务”,可见是一位沉稳、静默、戒行精严的苦行高僧。他精通律藏,熟悉戒条,专以弘律为务,时人称其为“青眼律师”。怀着整肃律仪、严净佛门的宏愿,卑摩罗叉度岭北上,一路传律布戒,来到了龟兹。

龟兹王礼请入宫,主持传戒法事。

耆婆得知这一消息,如释重负。她觉得自己多年来守护罗什的担子终于可以交付出去了。可不是,有了这位善解律藏、深明律戒的大师,不怕罗什不虚心领教,从而明理于心,守戒于身。何况听说国王还要亲自主持传戒大****,由卑摩罗叉向龟兹沙门传律受戒。罗什一旦由大师受戒,她更可以放心地走了。

不久,卑摩罗叉在王宫中演讲律藏,全国沙门代表数百名亲临法席,罗什也参加了听讲。到底是律学大师,一个十分枯燥的问题经他一讲,变得有滋有味,有理有据。他分析透彻,表述明白,深入浅出,循循善诱,座下听众无不佩服。罗什更是心领神会,感触良多。

王宫的讲律活动因政事的冲击而时讲时缀,但律学却成了一股剪不断的风吹遍了龟兹全国。罗什至此才真正认识到戒律的含义,律作为佛法三藏之一,它的重要性罗什真正地明白了。于是,罗什虚心拜卑摩罗叉为师,随他学律。卑摩罗叉最推崇《十诵律》,于是他便把此律传给罗什。罗什细心玩味,深得意旨。此后,他便将此律时常带在身边,以至屡经战火,受尽艰辛之后,终于在长安将其译成汉文,传之神州大地。后又邀其师卑摩罗叉同至长安,共弘此律。罗什圆寂后,罗叉又将罗什所译的《十诵律》汉译本五十八卷增补为六十一卷。

师徒二人钟爱此经之情可见一斑。当然,这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却说自罗什随卑摩罗叉学律之后,罗什深感受戒之重要。恰好他已够了受圆满无缺的具足戒的年龄,于是,便请师父为其受戒。卑摩罗叉满口答应。这时,龟兹王又从政事纷扰中抽出身来,决定在王宫中举办受戒****,由卑摩罗叉担任传戒大法师,向国中沙门受戒。这样,罗什便在年满二十岁的时候,于龟兹王宫受了具足大戒,从此才成为一名正式的比丘。

罗什精研律藏,领受大戒,这对耆婆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看到儿子如此重视戒律,耆婆终于可以放心地走了。于是,她叫来罗什,对他说:“我们母子相伴整整二十年了,如今你已长大成人,领受具足之戒,为娘也已修行证得三果。人生在世,难免一别,何况我们都是学佛修法之人。”

罗什一听,急忙问道:“母亲又想往何方去?什儿自可随您一同前往,为何说此伤别之词?”

耆婆平静地说道:“为娘已得高人指点,天竺有我之缘,何况我早已向往佛国圣地,为娘乐意选择这条道路。可你就不同了。”

“儿又有什么不同呢?”罗什急切地问道。

耆婆并没有直接回答罗什的问题。她不紧不慢地说:

“如今龟兹国大乘佛法十分兴盛,东来西去的传教大师络绎不绝,可佛教济世并不限于一隅之地,普度众生,才是大乘佛法的本怀。听说东方有一真丹大国(指中国),乃千古神州之地,人口繁多,文化昌盛。大乘佛法将大行于东土。”

罗什莫名其妙:“母亲,东土国我早就知道了,许多高僧都去了那里。听说那里战乱不宁,佛法亦遭挫折。不过您说这些与儿有什么关系呢?”

耆婆郑重言道:“大乘深教,应大行于真丹,然法在人弘,东传之事,唯你之力,方可胜任。但对你个人来说,东行却无益处,不知你意下如何?”

罗什知道母亲此言必含神瑜,绝非虚妄之词。于是他沉思片刻,回答道:“大士之道,利他忘躯。只要能使大法流传,从而洗蒙悟俗,那么,纵使身处炉火,也会苦而无恨!孩儿当铭记母亲之言,还请母亲放心!”

耆婆一听,非常高兴。她又叮嘱道:“你与东土有缘,然因缘之成并非易事。无论遇到任何挫折,你都要耐心等待,切不可失去信心。”

不久,耆婆便挥泪告别罗什,只身前往天竺学法,据说后来证得第三果位——阿那含。而罗什则继续在龟兹,等待东去的因缘,谁知这一等,竟拖延了二十多年。

送走母亲后,罗什便住进龟兹王新近修建的一座佛寺。此寺因系国王新修,所以人称王新寺。按龟兹佛教的规矩,僧人三月须换住一寺,但罗什是皇亲国戚,又是名震西域的高僧,时常要为众僧讲经释疑,所以往往难以严守这种习惯。罗什住进王新寺之后,尽可能地减少讲经活动,而把主要精力放在研读大乘经典方面。探玄究微、清修静悟成为他最大的兴趣。

这一天,罗什在王新寺旁的一座古室之中,意外发现了一部《放光般若经》。罗什这几年一直注意搜寻各种新经秘典,手头业已收集到上百部近万卷的佛教经籍,可《放光般若经》还从未见过。罗什如获至宝,如饥似渴地研读起来。

《放光般若经》是大乘佛教般若类经典中非常著名的一部,共九十品,二万五千颂,在印度尤其是印度南方特别盛行。后来越过葱岭,传到西域一带,在于阗等地十分流行。早在一百年前的公元260年,中土颍川人朱士行因为汉地流传的第一部般若经《道行般若经》品类不足,义理不全,故发誓西行求法,在于阗找到了《般若经》九十章六十万言,后派弟子弗如檀送回,由无叉罗和竺叔兰译成《放光般若经》三十卷,从此,该经盛行于中土各地,掀起一股般若风潮。一百年后,罗什在龟兹的一座古屋中获得此经,可谓与中土有缘。后来,他到长安之后,便参校此本,重译该经,形成了最完整而精良的译本——《摩诃般若波罗蜜多经》。

罗什翻开此经,逐章研读。经中记述释迦牟尼佛以各种随机应变的方便法门向弟子们阐释般若的义理。所谓般若就是佛向众生开示的一种神圣的智慧,有了这种智慧,就可以看透世界人生的真相,也就是万法本性空寂,外相假有,从而无住生心。此心即清净无染的觉悟之心,以此心而指导行动,则一切行皆是妙行。此行内涵极广,常称作六度万行,即以出世之心行人世之事,教化众生,利乐众生,在人间实现涅槃、把彼岸融于此岸之中。后来中国禅宗讲直指人心,见性成佛,都是从般若思想这里来的。

将《放光般若经》的思想与过去学过的《中论》、《百论》等相互对照,罗什发现,那些论典都是进一步阐释般若经的义理的。经出自于佛说,当是最权威的教导。

于是,罗什在王新寺中沐手焚香,恭敬诵读起来。

罗什有日诵千偈的功夫,《放光般若经》不到三万偈,不出一月就可全部记下。可这一次,他却一再遇到麻烦。

史载他诵此经时“魔来蔽文,唯见空牒。什知魔所为,誓心愈固”。终于战胜魔挠,于是“魔去字显,乃习诵之”。

又过了几天,他正在读诵之时,“忽闻空中声曰‘汝是智人,何用读此?’什曰:‘汝是小魔,宜时速去!我心如地,不可转也!’”

在佛教史上,大凡圣者接近极重要的经典或作重要的修行之时,总会出现魔挠现象。如释迦牟尼佛当时坐禅静思、觉悟成佛之时便屡遭魔挠。可圣人毕竟是圣人,小魔终究奈何不了他们。罗什读《放光经》而遭魔挠的传说,也正反映了罗什与般若学说有极深因缘。史实也是如此,罗什终生以般若为宗,盛传般若学说,成为中国般若学派最重要的祖师。

罗什在王新寺一住就是两年。在此期间,他除了读诵《放光般若经》外,还认真研读了其它各类般若经典,特别是《金刚般若婆罗蜜经》,他更是日夜持诵,四处弘说,极为推崇。

严持净戒,深究般若,神悟大乘,福慧俱增。此时的罗什已非昔比,藏智慧于内,现威仪于外,精于方便法门,巧于神通之技,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大乘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