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珍藏一生的经典散文:一场游戏一场梦
16814200000008

第8章 岁月如诗(2)

考取卫校的那年父亲很高兴,他为我把一切手续和准备工作办完送行时,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到校后别想家,好好学习,一定要多学知识,多学本领,以后才能为人民多作贡献,保护人民健康,挽救人民生命,要怎样地行医德,怎样地有良知,怎样地有医术等等。那些话题叫我听得不耐烦,甚至发脾气。父亲呵,您的苦心我何尝敢忘?从小在您的教养中一切行动和思想都在道德和良心的规范下成长,在我清晰的记忆里,您帮助别人的事还少吗?奶奶懂些民间草药,你们常为别人送药去不收任何报酬,您和奶奶都这样说:药是山上长,自己挖的,不要钱。您的同事哪家孩子没吃的,就回自己家里拿点这样拿点那样送给他们吃。这些实实在在的事,从小就在我的脑海里铭刻着。就在我实习的时候父亲病了,他在为家乡把“独木桥”改建为“隔河桥”时累病了,几次到我实习的医院就医,由于被误诊,拖延了医治时机,直到有腹水后转院到省级医院住院治疗时,病情已到了晚期。那时我刚分工,基层医务人员工作很紧张,一直脱不了身,在父亲住院的两个多月时间里,作为女儿和护师的我没有护理过一天父亲,然而,直到瞑目的那一刻他都没有责备过我半句。如今一想到此事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感到鼻腔发酸,喉咙发梗,心房颤痛……是啊,他怎么会责备我呢?我积极工作就是他的愿望。可我还是感到遗憾,人生有几多遗憾?我想没有比在自己职责范围内损失了的遗憾会更遗憾吧。况且我的父亲,我十岁左右他还常把我托起来架在他的脖子上的,父亲直到他走完了人生的路程,我却还没有一点点的报答。

二十年来唯一的只是尽职尽责地工作,尽力而为地能够挽救病人的遗憾。

就在失去父亲的第二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我刚从妇产科下班就听见外科医生叫我,说有急救手术。我马上到了手术室,看到了一位面带痛苦而祥和的不算老的老人,五天前做了阑尾手术,现发现粪便从伤口里溢出,急需第二次手术,县里来了最有名的外科医生,打开腹腔发现肠管上有切口,这是在切阑尾时的误伤。当时一股比同情还难说清的心情,搅得我坐立不安。老人的儿子远在四川医大读书。

晚期挽救无可救药,她知道自己不行了以后对家人说,别怪医生,是她没有福气等到儿子为她治病,叫儿子好好学习,别耽误学业,别为她难过。就这样,老人依然面带痛苦而祥和地去了。

几年后这位老人在四川医大读书的儿子毕业分到医院,成了我的丈夫。如今我们所在的医院各方面条件都很好,越是这样越会想起两位多么好的不幸的老人。

丈夫常提小时候的事都少不了母亲,从他口述里我得知她老人家也是位勤劳善良忠厚的妇女,平素身体很好,长年为生产队做豆腐,起早贪黑,每年平均工分和最高劳动力一样。丈夫说他从记事时就知道母亲做豆腐,但直到他离开家时也没吃过她做的豆腐,更别说喝过一口豆浆,只听母亲说那是公家的东西,他也就从来没想过要点尝尝。

每到过春节时,丈夫就回忆他儿时的事。有一年过年,他想尝试火炮爆起水花的精彩事儿便把炮仗燃着丢在他妈擦洗萝卜的大水缸里,随着“嘭”的一声响,顿时水溅缸飞,他想一跑了之,可又觉得自己犯了这么大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心想还是挨一顿打好受吧。那时的大水缸是一家人生活的必不可少的用具。当母亲及时赶到现场问清情况时,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每讲到此时我会心不由己地说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往事悠悠,人也作古。回忆是快乐,也是悲伤,但愿天下父母疼儿女,儿女爱父母;医护疼病人,病人爱医护!

母亲

这是我小时候的一个故事。

那时我才8岁,弟弟5岁,每天晚上我和弟弟同睡在一个铺上。

我母亲特喜欢弟弟,五个孩子,就他是个男的。生我的时候,已是第四个姑娘了。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商店负责人,好心的人劝我父亲把我送人了,对父亲有成见的人却背后骂父亲是“绝代子”。父亲为了我母亲月子里不气成病,安慰母亲说:“姑娘还更好些,我更喜欢,干脆就叫‘喜妹’”。听了父亲的话,母亲苦笑地点点头。父亲是爷爷的独儿子,为了不使祖宗断香火,让父亲早日有一个传宗接代的人,可苦了我那三寸小脚的奶奶。隔三逢四,奶奶都要带上香、纸、菜油等供品,一步一挪来到当地的“鸡观山”寺庙,烧香祭神求菩萨保佑,让我母亲早日为父亲生个儿子。

天也有顺人意的时候。我三岁那年,一天从母亲的房里传出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接生婆喜滋滋地走出里屋,告诉我那早已等候在门外的父亲:“生了,生了,生了个儿子!”只见父亲双眼笑成了一条缝,立刻跑到对面的铺子里,买了两封鞭炮,乒乒乓乓放起来,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全家人可高兴了,有的忙着给母亲去煮红糖鸡蛋,有的去杀鸡,大姐忙着淘糯米捂白酒,我呢,像过年一样快乐,在家里跑出跑进,跳上跳下。只可惜奶奶当时已去世,没有享受这份快乐。父亲终于嘘了一口气,对母亲说:“好了,好了,我终于有一个儿子了,名为‘明好’吧!”母亲舒心地笑了。

自从我家有了弟弟后,增添了一口人吃饭,生活就更困难了。刚念完小学的大姐,因为要领弟弟,从此再也没有上学了,弟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从来不挨打,吃的穿的都比我和三个姐姐好,如果我和姐姐哪个逗哭了他,就会挨母亲一顿打。弟弟三岁时,正赶上六〇年过苦日子,我们全家常常吃不饱。我和姐姐耐不住饿,就去城外拔青草来煮吃,由于解不出大便,****常常脱出一节来。母亲每天上班很早,头天晚上就用小钵子一人一钵蒸好第二天的饭。弟弟每天晚上总是守着母亲蒸,等饭蒸熟了,他就嚷着要把他的那一钵饭,吃一半留一半,母亲心痛弟弟,就从小钵里划一半饭给他吃,弟弟吃完了一半,又嚷着吃完另一半,母亲等第二天,只好将自己的那一小钵饭的大半给弟弟吃,自己常常饿着肚子去上班。弟弟五岁时,苦日子刚过,食馆里有米线、馄饨卖了,为了给弟弟加强营养,每个星期,母亲就要买上一碗米线或馄饨给弟弟泡饭吃,我和姐姐看着弟弟吃,馋得直淌口水。母亲下班回家,就去帮父亲的商店加工切萝卜丝,常常要到深夜一两点钟。我和姐姐要帮母亲洗萝卜,一到冬天,洗萝卜的水都是结过冰的,我和姐姐的双手冻得又红又紫,常年生冻疮。我和姐姐从来没有一分零用钱,可弟弟一哭闹,就能得到五分零用钱,如果是几个姐姐不小心逗哭了弟弟,就会挨母亲一顿打。我和姐姐从来不敢惹弟弟伤心。

一天,我放学回家,弟弟嚷着要去河滩抓小鱼,怕弟弟哭,我只好领着他去。河边的卵石长着青苔,弟弟赤着脚踩上去,一不小心摔了个跟头,弟弟的衣服湿了,我想可闯出祸了,母亲知道后,我一定要挨打了。果不出意料,母亲对弟弟说:“今天晚上我要打死喜妹。”也许是出于姐弟之情吧,或许是弟弟觉得是自己闯的祸,当我和弟弟刚睡上床后,弟弟就告诉了我:“喜妹,呆会儿妈妈要来打你,我们两个换头睡吧!”我说:“要是妈妈打着你怎么办?”弟弟说:“我就使劲哭,妈妈就不会打我了。”于是我就欣然地同意和弟弟换头睡。母亲打我们的时候,总是爱放在睡觉时,因为这时,我们脱掉了衣服不好跑。听了弟弟的话,我一直没敢睡,过了好长的时间,我听到了咚、咚、咚母亲爬楼梯的脚步声,我浑身直打颤,一骨碌就钻到床底下去了。母亲不开灯,掀开被子就打,殊不知,发出了弟弟的一阵阵痛哭声。母亲感到不对劲,打开电灯,只见弟弟一人躺在床上哭,母亲见状,大声地哭喊:“嗳唷,打着我的宝贝儿子了!”母亲紧紧地抱住弟弟,小心翼翼地下楼去她的房间了。我害怕得要死,一夜缩在床底下,生怕母亲折回来找着我再打。

随着时间的推移,姐姐和我及弟弟都先后长大了,并参加了工作。姐姐和弟弟在当地的一家兵工厂工作,我只身一人在云南工作。十三年前,父亲去世了,母亲退休在家养老,由于母亲所在的单位是集体企业,后来连退休工资都发不下了。为了让母亲安度晚年,我们几姊妹每人每月给母亲15元生活费。母亲的年岁大了,按道理应该多吃点多穿点,可她却偏不这样做,她舍不得吃穿,把省下来的钱悄悄地送给弟弟,使几个姐姐十分生气,常常埋怨她到老了还在心痛儿子,并且不准她这么做。母亲嘴上虽然答应,可背地里仍然改不了。

母亲老了,为了图清静,只愿意单个人住在一边。我的姐姐三天两头去看望母亲,每次去总要炒一点好菜捎去。母亲病了,姐姐赶忙托着单车把母亲送到职工医院去看病,母亲需要住院,几个姐姐轮流照顾、服侍。母亲病好后,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改变,逢人就讲:“我女儿对我真好!”母亲临终前,把我姐姐及弟弟叫到身边说:“儿子、姑娘一样好……”。

今天,我早已做母亲,而且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可我却十分疼爱她,因为我认为:男女都一样。甚至我认为:只要女儿听话,成器有孝心,不知要超过儿子多少倍!

回婆家

公婆一再捎信来,叫我们全家一定回家过个年。我很理解公婆的心情:我们结婚已四年,女儿都已三岁了。可对于婆家,却还是个谜。只知道:婆家住在华宁县一个叫茶花箐的小山村里。对茶花箐仅有的一丁点儿印象,是从丈夫那支离破碎的谈话中组合来的:茶花箐是个远离华宁县城三十多公里山路的小山村,因生长着漫山遍野的茶花而得名。

农历腊月二十八,出外打工的丈夫回来了,我对他转达了公婆的意思。于是决定:正月初一回华宁老家。我们在大年三十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赶路。可老天就是喜欢与人作对,第二天我们起来的时候,昨天那种春光明媚的景象看不见了,到处被白色的浓雾笼罩着,气温降到了4~5度。尽管这样,我们还是踏上了远去的客车。

我们在华宁城郊的亲戚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谢绝了亲友的挽留,踏上了回家的山道。但不知怎么?自昨天刚踏上华宁县地界时起,我的心里就很不平静。我是在通海土生土长的人,由于人烟稠密,我们过惯了精耕细作的农村生活。我们爱土地就如爱自己的生命一样,能多挖一寸,决不留下五分。能多栽两棵树,决不少栽一棵。可眼前这景象,行进二三十里见不到一棵松树,绵延不断的山岭被荆棘和杂木所占领。大片大片的土地荒置着,长满了野草。偶尔见到一片小麦,也只尺把高,而且很瘦弱。我真的疑惑不解,便问丈夫:

“这些山上咋个一棵树也没有?”“咋个没有,以前这些路旁边全是合抱粗的原始森林。五八年大炼钢铁砍光了。我们记事时,都还能见到几棵。可后来,被人们偷偷砍去卖钱了。”

“咋个不绿化呢?你瞧我们村上不是年年都栽树吗?”

“可这是山区,家家都有牛马牲口,栽种那几棵松秧,还不够放牧的牛羊糟踏完呢。”

“那就该封山,禁止在栽树的地段放牧。”“那生活在这里的人,不能不养牲口呀,一家人几十亩地,没有牛,怎么耕种?难道像你们通海人那样用锄头挖吗?这里都是高低不平的山路,如果没有马,庄稼咋个拿回家来?这里的粮食又得拿到街上卖了,买大米回来吃。可这里离华宁三十多公里,离盘溪也是三十多公里,靠人,行吗?”

“你瞧,这些地这么肥,咋个舍得荒着?”“忙不过来,你想想,一家人几十亩,甚至百多亩,咋个忙得过来。再说,这种地虽肥,这样干旱的天气,庄稼种下去,长得出来吗?”

“那么可以种植些果树啊,你不见我们通海,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山地的地方,就有果树。种植果树比栽植粮食还易栽易活。再说:讲经济效益,种植果树也比种粮食划算。”

“他们咋个会想得到这些呢?如果想得到,还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吗?”

是啊,这些都是事实,生活就是这样,有许多让人费解的东西,真让人难以想象。

翻过一座又一座山梁,不知翻了多少山坡,来到一个山丫口。我问丈夫,离家还有多远,他说,再走半个小时就到了。

我们边说边走,接近丫口了,忽然觉得一股强劲的寒风吹来,把耳朵吹得生疼。丈夫说:“丫口那边一定下凌了。”

果然转过丫口,道旁的荆棘上,草棵上都糊着一层晶亮晶亮的薄冰。越往前走,这薄冰越厚,到了快接近老家的地方,每一蓬草棵,每一蓬荆棘都变成了形态各异,晶亮透明的水晶玻璃花。偶尔见到几棵高高的赤松,那松针竟成了手指一样粗的冰凌。挺立在这里的电杆,每一条电线都冰得如同一把把很长很长的雪剑……如果说前面是尘土飞扬的土山冈,那么,这里则是冰天雪地的大雪原了。

“妈妈,妈妈,是些哪样?”背上的女儿好奇地问。“冰棒。”我说。

“冰淇淋。”丈夫也说。“哇!这么多多冰淇淋。妈妈,这些冰淇淋咋个不像小敏敏家卖的那份?”聪明的女儿心中已犯起疑团。“这是你奶奶家这里才有的冰淇淋。”我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妈妈,我要吃冰淇淋,我要吃冰淇淋。”我摘下一段冰冻得很厚的杂木给女儿。女儿却当真吃得津津有味,可“冰淇淋”还没吃完。她就被冻得哭了起来。我只好一边哄她,一边叫丈夫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盖在女儿头上,以防风寒。又走了好大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