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珍藏一生的经典散文:落叶的季节,我不再孤独
16814600000042

第42章 那些人,那些事(3)

现在再提经过大家协商放弃的啤酒真是没有道理。这时有人追问我说出来的这句忌语。他不是我的同僚,而是村里的少年切特里。

他问翻译:“刚才那人说了什么?”当他弄清什么意思时,两眼放光地说道:“要啤酒的话,我去给你们买来。”

“……去什么地方买?”“恰里科特。”

恰里科特是我们丢了车子雇人的那个山岭所在地,即使是大人也要走一个半小时。

“是不是太远了?”“没问题。天黑之前回来。”

他劲头十足地要去,我就把小帆布包和钱交给了他。“那么,辛苦你了,可以的话买4瓶来。”

切特里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到8点左右背了5瓶啤酒回来。大家兴奋地鼓掌庆祝。

第二天午后,来摄影现场看热闹的切特里问道:“今天不要啤酒吗?”

“要当然是要的,只是你太辛苦了。”“没问题。今天是星期六,已经放学了,明天也休息,我给你买许多‘星’牌啤酒。”“星”牌啤酒是尼泊尔当地的啤酒。我一高兴,给了他一个比昨天更大的帆布包和能买一打啤酒以上的钱。切特里更起劲了,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可是到了晚上他还没回来。到了临近午夜还是没有消息。我向村民打问会不会出事了,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如果给了他那么多钱,肯定是跑了。有那么一笔钱,就是到首都加德满都也没问题。”

15岁的切特里是越过一座山从一个更小的村子来到这里的,平时就寄住在这里去上学。土屋里放一张床,铺上只有一张席子。因为我拍过他住的地方并问了许多问题,所以对他的情况是了解的。

在那间土屋里,切特里每天吃着自己做的咖喱饭发奋学习。咖喱是他把两种香料和辣椒放在一起夹在石头里磨了以后和蔬菜一起煮出来的。由于土屋很暗,白天在家学习也得点着油灯。

切特里还是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回来。到第三天也就是星期一还没有回来。我到学校向老师说明情况、道歉并商量对策,可是连老师都说:“不必担心,不会出事的。拿了那么一笔钱,大概跑了吧。”

我后悔不已,稀里糊涂凭自己的感觉把对尼泊尔孩子来说,简直难以相信的一笔巨款交给了他,误了那么好的孩子的一生。

然而我想还是事故吧。但愿别发生他们说的事。这样坐立不安地过了三天,到了第三天深夜,有人猛敲我宿舍的门。哎呀,打开门一看,切特里站在外面。

他浑身泥浆,衣服弄得皱皱巴巴的。听他说由于恰里科特只有4瓶啤酒,他就爬了四座山直到另一个山岭。

一共买了10瓶,路上跌倒打碎了3瓶,切特里哭着拿出所有玻璃碎片给我看,并拿出了找的钱。

我抱住他的肩膀哭了。很久了,我不曾那样哭过,也不曾那么深刻全面地反省过。

诚实的赫拉特商人

一次,我到阿富汗赫拉特旅游,住在一处以前的清真寺里。刚到住处几分钟,一个瘦瘦的,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就进来了,脸上带着微笑,一下子扔到地上二三十块我从未见过的、非常迷人漂亮的波斯地毯,那设计简直是不可思议,由几何图形构成的错综复杂的古兰经标志刺激着你的眼睛。它们的颜色很明艳:红色、黄色、绿色还有发亮的深蓝色。原以为是旅馆的服务项目呢,可那个男人递给我一张纸片,上面用铅笔写着:穆罕默德·扎奇,赫拉特地毯商。

“不,不,”我抵制着,“不要地毯。”他仍带着微笑,说:“我把它们留在这儿,您想想看,您会喜欢它们的。”没等我反对,他已经牵着骆驼走了。那天晚上他来了,我俩坐在一盏摇曳的灯旁。“您见到过比它们更可爱的地毯吗?”他接着说,“那一块是从马什哈德我一个朋友那儿弄到的。那两块是布哈拉产的,这块是撒马尔罕产的。”

第二天中午前他又来了。“米切那·萨黑,德国名字吧?”我纠正他以后,他说:“3块、4块?在你们宾夕法尼亚会有5块看上去是非常不错的。”

“但是我在那儿根本就不需要地毯,我真的是不想要。”“在宾夕法尼亚它们看上去不好吗?”他用脚趾一钩把上面的钩到一边,露出下面的。“这块大的,金黄色和白色相间的,你喜欢的话,600元。”我刚去抓,他已经扯过来一块小的压在上面。“米切那·萨黑,您真是好眼力,那块是中国货,真丝和羊毛做成的。再看看这些小结吧。”他给我上了一堂地毯制作课:设计、打结的变化,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听他讲起来简直让入神魂颠倒、目瞪口呆。

第三天他来同我喝茶。又驳倒了我的另一种理论。“您不能随身携带?我给您送去。这儿有骆驼,卡拉奇有船,纽约有火车,到您的家乡宾夕法尼亚还有汽车。”他拿出一个笔记本,地毯买主的地址遍布世界各地,有从伊朗的马什哈德买的,有从乌兹别克的布哈拉买的,显然他总是牵着只满载的骆驼。他呢,在装运地址旁也贴上顾客的来信,证明那些地毯最后已经到了新主人的手里。“米切那·萨黑,这4块地毯给您个特价,450元。这样的交易不会再有了。”

“我没有美元。”他迅速地说出可以接受的其他国家的货币:英国、印度、伊朗、巴基斯坦、阿富汗……我让他停住。“穆罕默德,我的朋友,我没有钱。哪一种也没有。”“我知道,我知道,”他喊着,“但您是个诚实的人,我可以收您的私人支票。”“可我没有银行支票。”“我相信您,”他回答,“您写吧。”

他递过来一小片普普通通的纸,生平第一次我真的填了张支票。他包好卖给我的4块地毯,牵着骆驼,远去了。

回到宾夕法尼亚后,我接到过两封信,第一封内容大致如此:

我是伊斯坦布尔的货运代理。一位来自卡拉奇的货主带来一大包写有您地址的东西。接到您19.50美元的付款后,我将把它给您。

从卡拉奇、伊斯坦布尔、马赛,3年来我接到了不少信,要的钱总数不超过20美元,我横下心:已经投入不少了,再冒一次险吧。

第二封信的内容大致是:我是意大利驻喀布尔大使,在赫拉特时一位地毯商给我看了您那张与众不同的支票。他问我有无可能兑现,我告诉他完全可能。当我问他为何不早点兑现时,他说:“米切那·萨黑是个好名字,我给每一个地方像您这样的人看过他的支票后,卖出不少地毯。”

这封信来自法国商业旅游团体、英国考察家、印度商人,来自几乎每个希望到赫拉特那座清真寺的人。

地毯及时运到了,正如穆罕默德所保证的那样。上面贴着那么多的货运单,简直可以开个展览了。我的那张被用来做了近5年广告的支票也终于回来休息了。

我喜欢这些地毯,我也很高兴能拥有它们,也许更高兴的是我拥有的那段记忆:—位诚实的地毯商人,花了4天时间劝我,那是怎样足智多谋的4天啊。

君子交易

我往返办公室的路上常常经过一块油漆简陋的指示牌。黄底上漆了粗大的红字,简单写着“桃子——任摘——一公里半”。有一天,和丈夫一起开车出去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说:“我们去找找看。”

一路驶去,不到半公里,又碰到另一块黄色的“桃子”指示牌,有个红箭头指向右边。

“没有一公里半嘛。”我说完才注意到原来有一条小泥路从大路岔开。上了小路,又看见小些的指示牌,只有红箭头,指示我们到田里去。

车子一路开去,我们看见篱笆上歇了一只红尾鹰。走近了。鹰掠过我们头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飞走了。

“这只鸟一定是望风的。”我打趣说。

我们来到田的另一边,这才发现另一个红箭头,指示我们顺着乡下人叫做“猪尾巴”的小径开到树林深处。小径上每过一个转弯,或者似乎前无去路处,总有另一个指示箭头。

整整是一公里半的地方,有条黄狗欢迎我们,好像一直在那里等着似的。我们在树阴下把车停好,旁边有辆小拖车,还有两条狗,几只猫,桃树一望无际。屋里似乎没人。

附近有张木头桌子,上面放了好些篮子和一张招贴,上面画了果园地图,还写着:“各位朋友,欢迎光临,桃子五块钱一篮。钱请放在下面的狭槽里。摘多摘少不限制。”“我们怎么知道打哪里下手呢?”我丈夫问。

“唔。”我高声说,眼望着狗。狗叫起来了,跳来跳去,然后冲到前面领路。这里的例行手续显然就是这样了。

我们跟着狗到树林里去,树上长满熟了的桃子。我奔到一棵树前面,我丈夫到另一棵树旁边,两个人后面都跟着一条狗。篮子装满了,我们跟着狗往回走。

我们把篮子放进冷却器。我取出皮夹子。一只大得我从来没见过的虎猫在放钱的狭槽一旁睡着了。“你说猫会点钱吗?”我问。

“照今天我们看到的情形,”我丈夫回答说,“猫恐怕还会找钱呢。”我们拍拍那几条狗,跟它们道别。这时有辆汽车开到。“你们住在此地吗?”驾驶的人问。

“不,可是它们会指点你们怎么做。”我说,头向狗猫那边点点。

那人细读招贴上的指示,随即拎了一只篮子,跟着边叫边跑的狗到果园去了。

我们开车慢慢离去,回头一望——好一个淳朴的乐园。

天知地知

他当时11岁,一有机会就到湖中小岛上他家那小木屋旁钓鱼。

一天,他跟父亲在薄暮时去垂钓,在鱼钩上挂上鱼饵,用卷轴钓鱼竿放钓。鱼饵划破水面,在夕阳照射下,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随着月亮在湖面升起,涟漪化作银光粼粼。

鱼竿弯折成弧形时,他知道一定是有大家伙上钩了。他父亲投以赞赏的目光,看着儿子戏弄那条鱼。

终于,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条精疲力竭的鱼拖出水面。那是条他从未见过的大鲈鱼,趁着月色,父子俩望着那条煞是神气漂亮的大鱼。它的腮不断张合。父亲看看手表,是晚上10点——离允许钓鲈鱼的时间还有两小时。

“孩子,你必须把这条鱼放掉。”他说。“为什么?”儿子很不情愿地大嚷起来。

“还会有别的鱼的。”父亲说。“但不会有这么大。”儿子又嚷道。他朝湖的四周看看。月光下没有渔舟,也没有钓客。

他再望望父亲。虽然没有人见到他们,也不可能有人知道这条鱼是什么时候钓到的,但儿子从父亲斩钉截铁的口气中知道,这个决定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只好慢吞吞地从大鲈鱼的唇上取出鱼钩,把鱼放进水中。

那鱼摆动着强劲有力的身子没入水里。小男孩心想:我这辈子休想再见到这么大的鱼了。

那是34年前的事。今天,这男孩已成为一名卓有成就的建筑师。他父亲依然在湖心小岛的小木屋生活,而他带着自己的儿女仍在那个地方垂钓。

果然不出所料,那次以后,他再也没钓到过像他几十年前那个晚上钓到的那么棒的大鱼了。可是,这条大鱼一再在他的眼前闪现——每当他遇到道德课题的时候,就看见这条鱼了。

因为他父亲教诲他,道德只不过是对与不对的简单事,可是要身体力行却不容易。我们能否做到没人看见时也循规蹈矩呢?如果有方便门路能及时送人设计图,我们会不会拒绝走这条门路?又或者,我们得到了我们不该知道的内幕消息,会不会拒绝去做股票内幕交易呢?

要是小时候有人教过我们把鱼放回水中,我们是会做得到的。因为我们从中学会了明辨道理。

一次择善而从,在我们的记忆中会永远地留下清香。这是一个足以让我们自豪地讲给朋友和儿孙听的故事。

并不是讲我们怎样投机取巧,而是讲我们如何做得对,就此自强不息。

丢失的戒指

在这个世道上,坏事层出不穷,每天都能从报纸上读到关于什么人碰到倒霉事的报道,没准儿我们自己就能碰到这类事,然后我们想:哪儿都没有好人,尽是些坏人和坏事。一想到此,我们就很生气,就不快乐,而自己不快乐,有时就会污染气氛,使别人也不快乐,这确实很糟糕。

现在我要讲的不是这个,我要讲一个跟这完全不同的,我亲自遇到的真实的故事。我应邀要去外地一位朋友那里小住,于是我去伦敦利物浦大街火车站搭车,我先在车站商店里买了两本书和一张报纸,伦敦好几个大火车站里都有商店,正在这个时候,我无意中发现手上的金戒指不见了。

这个戒指是一位好友送给我的,丢了戒指使我很伤心,我开始在车厢地板上找,后来又在外套和手提包里找,戒指真的不见了。“进商店的时候我手上戴着戒指了吗?”我竭力回忆着,“是的,当时我是戴着戒指,戒指很可能就是在那里丢的,那么我怎样去找回它呢?我不能再返回那个商店,因为那样一来火车就会丢下我开走了,而我的朋友将会来接车,如果我不在车上,她会焦急不安的,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我从车窗里向外张望,看见一个人正把一些邮袋装到另一节车厢,我从车上下来,在站台上找戒指,还是没找到,那个人看我在地上找东西,就走近我。

“您丢什么东西了吧?”他问,“我能帮忙吧?”“是的,”我说,“我丢了戒指,哪儿都找过了,都没有,我在这个车站的商店里买过东西,我想戒指一定是在那儿丢的,可是我不能回商店里去啦,因为火车就要开了,我必须乘这趟车走。”

“我替您到商店去找,”他说,“如果戒指还在那儿,那我就给您拿来。”

“这可太感谢您啦,”我说,“不过来不及了,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呀!”

我很快想了一下,又说:“假如您找到了它,请您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可以,”他回答说,“我可以打电话告诉您。”我于是告诉他电话号码,他记到了一张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