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云裳却不知容景遇此时所想,只是来到这里后,仅有的几次和容景遇打交道的经验告诉她,这个男子绝对是极狠毒之人,此时这般冷冷地看着她,八成是对她动了杀机。
她当下微笑道:“我的心思再深沉,也不如容二公子深沉,今日见到容二公子对这位公子的所作所为,才知容二公子不但心思深沉,还狠毒无比。我就忍不住想,容二公子请我喝酒哪有那样的好事,毕竟我们只是见了一两次面而已。如今我才知道,原来容二公子也是想在我的腿上挖个大洞,只是抱歉得很,我没有这位仁兄的毅力,你若是捅我一刀,我定会大哭的。”
闻言,容景遇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想,当下嘴角微微一扬道:“你倒是有趣。”
明云裳谦虚道:“不如容二公子有趣。”
容景遇微笑道:“楚公子不必过谦,容某自认待人素来少一分幽默,不过你今日到这里来倒是成全了容某的幽默。而今日若是让你逃走了,容某只怕也会成为一个笑话。”
明云裳也微笑道:“那还真是抱歉了,我今日只怕还真会让容二公子成为一个笑话,还请容二公子多多担待。”她一屁股坐在树枝上,脚在那里晃来晃去。
容景遇见她如此胸有成竹,暗暗担心她还有人接应,当下眸光一闪,手中佩剑出鞘,明晃晃的长剑直直地向明云裳刺去。
明云裳见此,快速攀上另一根树枝,容景遇刺了个空。而她方才坐的那根树枝已被砍断,她不由得一阵后怕,银牙一咬,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拔开瓶塞后直接向容景遇扔了过去。东西未至,暗香先至。
容景遇暗暗一惊,快速挥剑将那瓶子劈了开来。明云裳哈哈大笑道:“不好意思容二公子,你中了我的独门毒药三步断魂散,抱歉,实在抱歉。”
容景遇眼睛一眯,又岂会信她的话,却暗暗调了一下内息,并没有发现异样。这时,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的黑衣男子却轻声道:“小师妹你来了啊,师父当真是偏爱于你,竟将三步断魂散传给了你,甚好,甚好!”
闻言,容景遇正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冷冷地看着明云裳道:“你是女子?”太乙真人门下一共只有两名弟子,一名是眼前的黑衣男子,另一名是女子,只是那女子从未在江湖上走动,他并不认识。
明云裳愣了一下,她的易容术极好,光凭她的脸,她确定那黑衣男子是不可能看出她是女儿身的,唯一能解释的只有她方才跳起来的样子显了形。如今这种情况,不管那男子如何识破了她的身份,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帮她。她扔出去的那瓶东西又哪里是她说的三步断魂散,不过是她自制的精油。
虽然她与眼前的黑衣男子并不相识,但如今她也只能赌一把了,当即笑道:“我以前以为容二公子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如今才知,你竟是天下最大的蠢蛋。若不是我女扮男装进妓院,你又如何会认定我的男儿之身而不起疑?又如何能到达这里来救我师兄?”说罢,她气定神闲地向那黑衣男子走过去,“师兄,久等了,让你受苦了。”
黑衣男子淡淡道:“来了就好。”
明云裳走到黑衣男子近前,这才看清黑衣男子的样子,五官生得极为坚毅,双目如鹰,鼻若悬胆,唇如刀刻,满头墨发随意散下,只是脸色有些许苍白,纵然如此,也难掩他天生的凌厉之气。
明云裳细细打量着黑衣男子的时候,黑衣男子也在打量着她,似是对她的说辞有些许惊愕,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容景遇冷声道:“真没料到姑娘竟是太乙真人的高足!”
太乙真人?
明云裳听得一头雾水,却又觉得好笑,穿越前最雷的新剧《轩辕剑》里宇文拓变成剑痴时自称是太乙真人的入室弟子,她倒好,穿越到这个朝代竟还听到太乙真人的名号,果真是古今皆通。
她无比淡定道:“过奖,过奖!不是什么高足,只是一般的足而已。”
黑衣男子看到明云裳的样子,心里满是狐疑,对容景遇道:“你若是想试试三步断魂散的威力,大可以向前走三步。”
容景遇原本并不信明云裳所说的话,可是听到黑衣男子的话却不得不信了几分。他向来行事极为小心,此事攸关性命,他自然不敢轻易冒险,手握佩剑,立于原地不敢移动分毫。
明云裳见此,与黑衣男子一唱一和笑道:“师兄何必如此提醒容二公子,让他走几步看看,我也好知晓师父教我制的药是否有效。”
“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调皮。”黑衣男子的眼里有了一抹宠溺,“他还有些用处,还不能死,我自然得提醒。”
明云裳看了容景遇一眼,惋惜道:“那还真是便宜他了。”她还真希望她有那么厉害的毒药,直接将万恶的容景遇毒死,这样的话,她就再也不用费力去筹银子了。
闻言,黑衣男子嘴角微微一勾,看向明云裳的眼睛又深了几分。
明云裳对容景遇道:“容二公子好运气,我师兄说你不用死,等我们离开之后,你就到古巷二村三弄四号去取解药。”说罢,她转身去扶黑衣男子。
容景遇冷声道:“你们吓唬我!”
明云裳白了他一眼,“容二公子说得对,我们正是在吓唬你,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来追我们。”
容景遇双眸隐隐闪过一道寒光,直直地看着明云裳。明云裳暗暗一惊,却从容不迫地将那男子扶起,然后回头对容景遇嘻嘻一笑道:“来啊,来追我们啊!”
容景遇气得面色发青,黑衣男子是他费了极大的心力擒来的,只是此时性命攸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云裳将他救走,咬牙道:“今日我就先放了你们,日后走着瞧。”
明云裳轻哼了一声,懒得理他,扶着黑衣男子缓缓前行。黑衣男子身材高大,比明云裳足足高了半个头。他的双腿似是有病,站不稳,明云裳起先扶他的时候,险些被他压倒,好在黑衣男子极为机敏,脚下不知怎的一点,便站稳了,只是那模样,看在容景遇眼里,像是明云裳拖着他在走一般。
容景遇看到这一幕,更加确定两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明云裳更是身怀绝世武功。黑衣男子的腿残了多年,早就不能动了,今日他刺下去的那一剑,原本只是想试试黑衣男子的腿是否真的残了,那样的剧痛,就算是铁人也会动容,而黑衣男子连眉头也未曾皱一下,容景遇更加确定了他以前的猜想。
明云裳将黑衣男子扶到后院的小船上,撑起竹篙用力一划,快速驶离了此地,在连闯了两丛荷花后,黑衣男子终于说话了,“笨蛋,你这样闯阵会被人发现的,他们只需循着这道印子便能追来。”
明云裳不由得一恼,瞪了黑衣男子一眼道:“除了这法子,你有更妙的法子吗?”
黑衣男子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道:“原本见你闯进来,觉得你有些来头,深谙五行之道,没料到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材。”
“是啊,我是蠢材。”明云裳微笑道,“若不是我,你现在还得在那里受容景遇的虐待,小心他在你的另一条腿上也刺一个透明的窟窿。”
闻言,黑衣男子的脸色明显一变,正要说什么,明云裳却蹲在他的面前道:“他那样折磨你,一定和你有深仇大恨吧?可惜我身上没有金疮药,不能替你治伤。”
黑衣男子冷冷道:“今日你并没有救我,而是我在救你。”
“看在你是好人的分儿上,我不和你计较谁救了谁的事情。”明云裳淡淡道,“但是你不能再骂我是蠢材。”
“好人?”黑衣男子眼睛微微一眯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好人?”他这一生历经艰险,手上染满了鲜血,世人给了他无数称号,而那些称号都与狠毒有关,和好人一点关系都谈不上。
明云裳微微一愕,缓缓道:“所有和容景遇作对的人在我的心里都是好人。”
黑衣男子愣了一下,满是寒冰的脸缓和了些许。
明云裳眉角微微一扬,起身半蹲在他面前道:“好人师兄,麻烦你来指路。”
“好人师兄?指路?”黑衣男子皱眉道。
明云裳浅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对你也不了解,却觉得你是好人,而且方才你又叫我师妹,所以我便这么唤你了——好人师兄。你方才骂我是蠢材,说明你已经看懂了这个阵法,如今我们同坐一条船,自然得相互帮忙离开这里。”
闻言,黑衣男子的眼里有了一抹幽深,看了明云裳一眼,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明云裳微微一笑,撑着竹篙向他指的方向划去。不管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如今她只能信他。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黑衣男子一边指着路,一边自顾自地包扎着伤口。小船行到拐角处,明云裳突然听到一声厉喝道:“看你往哪跑!”
明云裳微微一愕,回头一看,见剑奴黑着一张脸站在一艘小船上正瞪大双眼看着她。明云裳强自镇定道:“嘿嘿,还真是巧了。”
剑奴冷冷道:“是很巧,今日我便送你去见阎罗王。”说罢,她拿起竹篙便向明云裳刺去。
明云裳忙侧身躲开,她这一动,小船随之晃了起来,使得她整个身子摇摆不定,眼见那竹篙就快要刺进她身子了,她暗暗一叹:我命休矣!便闭上了眼睛,却听到一道落水声响,她忙睁眼一看,见先前向她刺来的竹篙已落在了黑衣男子的身上,而剑奴已落了水。
明云裳惊叹地看了黑衣男子一眼,见黑衣男子也在看她,并一脸狐疑地说道:“你不会武功?”
“我要是会武功又岂会被他们欺负!”明云裳没好气地说道,“我是文明人,是大家闺秀,又哪里需要学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黑衣男子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缓缓道:“还不快撑船,难道你想其他人再追过来吗?”
明云裳咬了咬牙,并没有说什么,依言划动小船,心里对男子的身份却更加多了几分好奇,剑奴的武功不低,他竟能一招制敌。他明明身怀绝技,又怎会被容景遇关在那个院子里?只是这些事与她关系不大,她懒得去一探究竟,依她眼下的处境,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黑衣男子深谙五行之法,在他的指点下,两人很快就驶离了容景遇的庄园,回到了河道上。明云裳知道此时四处阵法已破,他们出来的时候只遇到了剑奴,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前来截拦,实在是有些古怪,然而,她却不知道有人在暗中帮她,她只认为是她自己运气好而已。
明云裳一边撑着船,一边对黑衣男子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黑衣男子愣了一下道:“我没有家。”
明云裳闻言一愕,没有再继续问什么,将话锋一转道:“那你有没有朋友?我送你去你朋友那里。”
黑衣男子眼里隐隐闪过些许异样,冷冷道:“我也没有朋友。”
明云裳不由一惊,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为你寻家客栈吧,你先安顿下来再说。”
黑衣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双手紧握成拳,没有说话。他不回答,明云裳只当他默认了,当下撑着船便进城寻了一家普通的客栈将黑衣男子送了进去。
除了拿去退婚的三千两银票,她手头只有一些碎银子,帮黑衣男子付了一天的房钱,便身无分文了。黑衣男子道:“为何要帮我?”
明云裳愣了一下道:“因为你先帮我啊,如果不是你,我今天铁定被容景遇那个变态给杀了。”说罢,她冲黑衣男子展颜一笑。此时,她虽身着男装,但脸上的妆容经先前那番折腾,早已淡了不少,她这一笑,自有万千风情。
黑衣男子微微一愕,问道:“你是如何得罪容景遇的?你明明不会武功,又如何避过他的漫天烟花的?他又为何要杀你?”
明云裳嘴角微微一勾,轻笑道:“好人师兄难道没有听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吗?”
黑衣男子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微微一勾,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递给她道:“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凭这枚铜钱到任意一间铁匠铺找人帮忙。”
明云裳没有接他的铜钱,当下轻笑道:“我和好人师兄今日原本是互相帮忙,两不相欠,我又哪里还敢麻烦好人师兄!”说罢,她竟头也不回地就转身离开了。她的脚步看起来甚是轻盈,可那身青衣绸衫因这一番折腾早已皱了起来,下腰处还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那道离去的背影看起来便显得有些狼狈。
黑衣男子嘴角微微一扬,江湖上和朝堂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枚铜钱而不可得,她却不要,看来她并不识得这枚铜钱的用处,那么她也就不是江湖中人,更不是朝堂里的人。
他此举只是试探明云裳一二,明云裳若是收下那枚铜钱,他必定会取了明云裳的性命,而她若是不要,他便信得过明云裳的为人,自然不会伤她。
此时,他看着明云裳渐行渐远的背影,那颗早已冰冷的心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的脚微微一动,从坐椅上站起,
轻吹了一声口哨,很快四面八方便有黑衣人聚拢过来,然后齐齐跪在他的面前道:“参见侯爷!”
他单手负在身后,霸气溢出,看了西下的夕阳一眼,走近众人,一字一句道:“回京!”
其实,他的脚从来就没有残过。
容景遇在原地站了近半个时辰,细细想了又想,越发觉得不对劲,便用内功唤来婢女医奴询问是否中毒,医奴细细查探一番后道:“公子并未中毒。”容景遇一口怒气还没发出,这时,浑身是水的剑奴前来报告道:“二公子,他们不仅深谙五行,而且还有人前来接应,已经逃离了庄园,不仅如此,我们的人全都被杀死了。”
闻言,容景遇怒极,一掌劈断了身旁的一棵大树,他行事从未出过任何差错,这次却被明云裳这般玩弄于股掌间,当下他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