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明老爷就派人送来了很多东西,有床、桌子、柜子,虽然不是崭新的,但比起她现在用的这些东西要好上许多。除了那些家具外,明老爷还派人送来了很多补品,虽然没有昂贵的燕窝、人参,但也有当归、红枣、蜂蜜等益气补血的好东西。
碧瑶一看到这些东西顿时喜上眉梢。明云裳看到她高兴的样子,不由好笑,只是看到碧瑶那满是菜色的脸时,心里又满是感动,这小丫鬟自小跟在原主明云裳的身边,不离不弃,可谓忠心无比。
明老爷原本想再安排一个丫鬟过来,却被明云裳委婉地拒绝了,有时候人多不见得就是好事,再派来的丫鬟八成是崔氏的人,她可不想时时刻刻被人盯着,到时候反受其害。
接下来的几日,明云裳的日子过得无比平静,她的伤口经过这几天的休养已经好了不少,虽然还会头晕,但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天一早,明云裳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模样,见镜中女子虽然面色苍白,却依旧难掩其倾城之姿。
柳眉下的眼睛如烟波轻泛,迷蒙得让人难以窥其究竟,挺翘的琼鼻,如花瓣般粉嫩的唇虽微微泛白,却依旧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诱惑,脸上皮肤虽因长期营养不良而略显暗黄,但纹理细致,调养好了必定是个绝色美人,那模样竟比她前世还要美上几分。
明云裳知道人美是件好事,可太美了就是一件祸事。她看了看额头上的伤疤,嘴角微微一扬,心里已有了计较,取过姜黄把脸涂得更加黄了几分,将眉毛微微拉低,那副绝世容貌便变得普通了几分。她看着镜中人的模样,甚是满意。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又传来碧瑶的尖叫声。她眉毛一扬,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缓缓站起身,悠悠然理了理衣服,便见一个身着红衣的俏丽女子带着两个丫鬟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来人正是明云彩——崔氏的小女。
崔氏共育有一子两女,长子明云楚是明府唯一的公子爷,当年崔氏正因为生了明云楚才得以让她的地位水涨船高。长女明云端在家中排行第三,却只大明云裳半岁,已许给宜城望族水家嫡子为妻,再过三个月便是迎娶之期。
明云彩看见明云裳平静怡然的样子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指着她的额头道:“明云裳,你不要以为你做下这样的丑事,爹爹没有怪罪你,你就了不得了,说到底,你名节尽毁,容二公子是不可能娶你的。”
“妹妹说得甚是,容二公子是不可能娶我,所以只好劳烦妹妹嫁给容二公子了。”明云裳淡然道。她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明云彩,今日明云彩着一身大红锦绣芙蓉的衣裳,头上插着一支南珠步摇,手上戴着金钏手镯,脸上薄施脂粉,原本也算美,只是一双杏眼瞪得极大,破坏了那份美感。
明云裳真有点儿担心她再这般瞪下去,那眼珠子会如鸽蛋一般从眼眶里滚出来。
不过,一看明云彩的样子,明云裳便知她今日是特别打扮过的,碧瑶昨日就探得消息,说今日崔氏会带明云彩去游南湖,说是游湖,不过是探听到今日容景遇也会去南湖,其目的可想而知。明云彩这样跑来,八成是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所以才来找她撒气。
明云裳知道明老爷是个软耳根,那天她能说动明老爷,崔氏巧舌如簧,也能说动明老爷。她心里也觉得奇怪,过了这么多天,容景遇怎么还没有来退婚,便知明老爷被崔氏七嘴八舌地给说服了,见容景遇没来退婚,便也没有去容府。
明云彩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不由一愣,大声道:“你少在这里装大方,明明是你配不上容二公子才对。”
碧瑶跟进来道:“五小姐,六小姐她……”
明云裳没有说话,只轻轻摆了摆手。
“是,我是配不上,全天下配得上容二公子的只有妹妹这样的绝色。”明云裳捺着性子微笑道。
明云彩又一愣。明云裳转而凄婉无比地道:“我如今名节已毁,就算是嫁给容二公子也未必合他心意,反观妹妹,真正的国色天香,名声也极好,我想容二公子也一定会喜欢妹妹,所以就劳烦妹妹去跟父亲和母亲说说,由妹妹代我嫁给容二公子便好。”
明云彩显然不信她的话,当下冷笑道:“你会这么好心?”
“你我本是亲姐妹,我自然希望妹妹能幸福。”明云裳真诚地道。
明云彩双眼定定地看着她,只觉明云裳撞石自尽未遂后就有了些许变化,虽然依旧如往日那般淡雅,身上却多了一些她说不上来的东西。她眯着眼睛道:“你倒有几分自知之明,也不枉娘亲花了大价钱在你的身上做文章。”
明云裳不解。明云彩又道:“你以为像谨夜风那样的男子会看上你吗?事到如今,我也不妨明白地告诉你,你和谨夜风的事情不过是母亲一手策划的,否则你以为像你这种死了亲娘的庶女真能攀得上谨府?”
明云裳听罢,心里一阵痛骂,原主明云裳一直对崔氏百般忍让,丫的,还不放过她,竟使出这样恶毒的计谋,生生将原主明云裳给逼死。那个叫谨夜风的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竟将自己的青梅竹马送给容景遇。最可气的是,明云裳至死都放不下谨夜风。
她眼里寒芒迸出,脸上却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明云彩道:“妹妹说得是。”
明云彩下巴一扬,不屑道:“你知道就好,我告诉你明云裳,你这一辈子都只能用我不想要的东西,想要嫁个如意郎君,就等下辈子去吧。”
明云裳仍旧淡淡道:“我这一辈子算是全毁了,如今也只盼着妹妹能幸福了。”
明云彩听罢,心里更加得意,以前的明云裳虽然脾气很好,但听到这件事情必定会生气,此时的明云裳却毫无生气的迹象,只道是明云裳怕了,当下又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才离开。
明云彩走后,碧瑶双眼含泪道:“小姐……”
“闭嘴!”明云裳最是见不得人哭,双眸一抬道,“哭有什么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对那几个恶毒的女人才是。如今你家小姐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倚仗的,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活你便活,我死了她们肯定也容不下你。如果你想要过好日子,以后就不要再哭,和我一起面对所有的事情。我也答应你,日后我若是过得好了,也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寻个好的婆家。”
碧瑶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脸微红,见她眼里满是坚定,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忙将眼泪擦干后道:“我以后都不哭了,会帮着小姐想法子的。”
明云裳看到碧瑶这副样子,暗叹孺子可教。只是想到如今对她不利的局势,不由暗暗担忧,明府里她能倚仗的也只有明老爷,可明老爷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人,能为她所用也就能被崔氏所用。这几天崔氏没有来她的小屋为难她,不过是因为明老爷那边说了几句话,崔氏暂避风头罢了。今天明云彩来叫板了,明天还不知道谁又欺到她的头上来。
她虽知以她的本事应付崔氏不是难事,但总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实在是不爽,可说到底,她在这个世界一无所有,没有银子,也没有靠山,这一次受伤连治病的银子也没有,还得设计明老爷。而设计明老爷的法子这次奏效了,谁知道下次还奏不奏效?所以当务之急应先赚到一笔可观的银子,这样腰杆子直了,就能好好收拾崔氏,出这一口恶气。
只是一想到她重生的这个社会,女子的地位实在是太低,只怕抛头露面还没有赚到银子,已被明老爷给打死了。
她正在发愁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道轻响,她机敏地回过头,见一个满是书卷气的男子站在窗外,只一眼,明云裳的心便一阵抽痛,记忆在眼前浮现,她认出眼前的男子便是那个让原主明云裳痛不欲生的谨夜风。
谨夜风见她回头,眸光里闪过些许愧疚,还有些许慌乱,当下扭头欲走。明云裳喊道:“谨夜风,你给我站住!”
谨夜风心中有愧,不愿见她,大步走开。
碧瑶从屋里冲出去,一把将他拉住道:“谨公子是不是该给我家小姐一个说法?”
此时已值黄昏,晚霞映在谨夜风的脸上泛起了一层诡异的红色。明云裳倚门而立,看着谨夜风,冷笑道:“你这个时候还有脸来见我?是不是想看看我死了没有?”
谨夜风微微低下头,轻声道:“云裳……”
“闭嘴!”明云裳下巴微抬道,“你没有资格叫我的名字。”
谨夜风眸光微动,轻轻抬起头来道:“我是有愧于你,但你自己也极不检点,明明是待嫁之身还跟我私会,你就没有想过你自己的错处吗?”
明云裳听罢,狠狠地暗骂道:姑奶奶见过渣男,却没有见过像你这般无耻的渣男。她真心替原主明云裳感到不值,竟对这样的人渣动心,冷笑道:“我有错,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是自恃饱读诗书、才高八斗、知书达理、品性高洁吗?怎么还跟我私会呢?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谨夜风一愕,淡淡道:“这世间的男子哪个不风流?对送上门来的女子又有谁会拒绝?而你我之间,与其说是我不守礼数,倒不如说是你不守妇道。”
明云裳被气得暗暗咬牙,双手叉腰,在原地转了一圈后,大步走到谨夜风面前,冷冷地看着他,见他长着一道略显秀气的眉毛,一双弯月形的眼睛,微长的脸,高鼻薄唇,开口骂道:“丫的,长的是人模狗样,行的却是畜生之事。瞧你那双倒三角眼,一看就知道是缺德的人,再看看你那倒竖的眉毛,一瞧就知道是个短命鬼,再看看你那张长得比女人还要阴柔的脸,一看就知道是个福薄之人,再看看你那张嘴,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知道是个无情无义的浑蛋,身板长得跟铁板烤鸭似的,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折不扣的性无能。姑奶奶以前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样的人渣,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宝了。我今天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是姑奶奶我不要你这种人渣,而不是被你这种人渣给抛弃的。”
闻言,碧瑶和谨夜风不由得呆住。明云裳当下眉角一挑,伸手扯下谨夜风束发的金环和腰间的玉佩,“你妹的人渣,姑奶奶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送给我。这两样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姑奶奶我要了,就当作你给我的感情赔偿费。”
明云裳此番举动如同天雷在天边滚过,轰得谨夜风和碧瑶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往日的她温婉秀气,平日连大声说话都不曾,又岂会说这样的粗话?
正在此时,墙外隐隐传来一道轻笑声,只是那笑声太浅,又和着朦胧的暮色,瞬间即逝,让人听不真切。
碧瑶咽了咽口水,前几日见明云裳对付崔氏,觉得她比往日聪明了不少,今日见她这般对待谨夜风,虽然很吃惊,却很解恨。
谨夜风不禁伸手摸了一下脸,他男生女相,虽有几分阴柔之气,但绝对没有明云裳说的那么夸张。而她方才还扯下他的发环和玉佩,她竟有如此粗野的动作!她何时变得如此张狂了呢?莫非上次的事情真的伤害到她,让她转了性?
一阵风吹来,他的头发顿时变得有些凌乱,遮住了他微微迷蒙的眼睛。
他终是忍不住反问道:“感情赔偿费?”
“没错,感情赔偿费。”明云裳下巴微扬,“我和你一起这么多年,你说分开就分开?你说将我送人就送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这两样东西我扣下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不相见。你以后如果再敢跑到明府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闻言,谨夜风不由得一惊,细细地打量起明云裳来,见眼前的女子虽是一身粗布衣裳,发质干枯,肤质暗黄,可那双眼睛却比星星还要亮几分,看着他的眼神透着不屑,再无往日的温柔。那下巴微微扬起,透着一分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傲,整个人显得高贵淡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