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山对这个毫无兴趣,道:“你还真被她迷住了?随便你。”
郝文挠挠头发,苦恼道:“可是……我又担心……担心一娶回来便……烦了。”
许怀山对郝文如此沉迷有些不屑,正色道:“老弟,玩也玩过了,点心哪能当正餐?你还是醒醒吧,我最多再容你住两天,我新买的小厮后天就要搬进来了。”
说罢,也不管郝文听没听,只管甩袖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的小厮王二点头哈腰地跟过来,许怀山见这小厮长得丑陋,甚是不喜,道:“你跟着我做什么?还不去服侍公子?”
王二陪笑道:“许公子,有……个事想和您说一说。”
许怀山头也不回,冷哼了一句:“什么事?”
王二回头看了看郝文住的房间,心虚道:“许公子,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古怪……”
许怀山站住脚,喝道:“做好自己的本份,公子爷的事情是你该管的?”
王二讪讪道:“是,是。”许怀山看他一脸惶恐,厌恶地瞪了一眼道:“说吧,什么事?”
王二道:“我们公子带着我们哥几个在您府上住了有十几天了。每天晚上,公子早早地就关上门,不要我们服侍,也不让靠近,也不知道做什么。”
许怀山不耐烦道:“不让靠近就不靠近,问这么多干什么?”
王二慌忙道:“许公子,小的可不是有意打听。只是前几天小的见公子精神不振,午饭几乎没吃什么,担心回去后给老夫人怪罪,就在晚饭时端了碗冰糖燕窝粥过去。”
这王二是郝家的家生奴才,原是郝老夫人身边的,忠厚老实,办事十分得力,后来专门派给了郝文,一是郝老夫人对二儿子溺爱,担心其他人照顾不周,二是权当在老幺身边派个卧底,可以实时了解儿子的动向。
郝文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里,白日萎靡不振,其他小厮倒落得清闲,唯独这王二暗自着急。前日晚,王二思量郝文中午才起床,没吃什么东西,晚饭又几乎没吃,便炖了冰糖燕窝粥送过去。
房门只是虚掩着,王二端了燕窝走近,便听到郝文在说话,全是那些“小宝贝儿”、“小心肝儿”之类的肉麻情话。王二并不见有人进来,便透过门缝往里望了一眼。
屋子里并无他人,但郝文坐在桌边,一手空揽着,一手端着个酒杯,满脸色相,对着旁边做出要喂人喝酒的动作,仿佛旁边有人一样。喝完了酒,一手做出握的样子,一手在空气中乱摸,还咯咯笑着道:“抓住……你了,逃不了啦!”
王二道:“我看公子这样,分明屋里还有其他人。可是不管我怎么揉了眼睛细看,房屋里确实只有公子一个人。我看了半晌,公子喝完了酒,就双臂平托,象抱着个什么人似的扑到床上,开始……开始自己做起那事来。”
许怀山皱起了眉头:“有这等事?”
王二惊秫道:“可不是!我当时纳闷的很,竟忘了送燕窝进去。而且公子严厉下令,不叫我们就不得靠近,我见公子这样,也不敢贸然进去。到了昨天我就留了心,吃过晚饭公子又关上了门,我就偷偷在窗户地下蹲着。闭门鼓一过,公子突然一把打开了房门,再关上就开始神神叨叨地说话、围着桌子嬉闹。听语气,这些话都是对一个女人说的。到了后来,公子抱着枕头又开始……”
许怀山越听越惊,一把抓住王二道:“你确定看到了?”
王二结结巴巴道:“许公子,你也看到了,我们公子就这半个月来成什么样子了。我昨晚在他窗下蹲了大半夜,他竟然一晚都不消停的。这要是长久下去,人受得了吗?”
许怀山愣了一刻,心下惴惴,这龚老头的女儿自己并未见着,说来说去,除了郝文和婉娘,竟无一人见到过。莫非招惹了什么妖魔邪道的东西不成?还是闻香榭的仙人粉有什么古怪?
又问王二:“这些天晚上,有没有一个年轻女子过来?”
王二道:“没有。公子吩咐,叫了才能来。我每天倒是晚饭后帮公子送酒菜过去,但并未见有人。”
许怀山本想回去找郝文,想了一想,又退了回来,对王二道:“你先别告诉他人。等我今晚来了再做计较。”
是夜,许怀山在外边吃过晚饭,又回到听溪别院。王二早就在门旁候着,一听到响动,便悄悄出来开了门。
许怀山道:“你家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王二悄声道:“刚让我摆上酒菜,关起了房门。”
许怀山道:“不要惊动他,你找个便利的地方,可以隐藏的,先看看再说。”
王二领许怀山走到左边的大窗。窗下种了一蓬贵妃竹,长势极好,叶子虽然黄了,仍然茂密。躲在这里不仅可以将房间里的情形一览无余,也可以监视屋外小路。王二殷勤地搬来一个高脚细腿的竹凳放在窗下,窗子王二已经趁郝文不备提前推开了一条缝。
屋内,郝文失神地坐在椅子上,双目空洞,直勾勾地盯着房门。
许怀山窥视良久,郝文都是一个姿势,就连眨眼的毛病似乎都好了。许怀山不禁有些烦躁,怀疑王二是不是看花眼或者偶尔看见郝文自言自语夸大了事实。
闭门鼓已经响了一刻了,许怀山再也按捺不住,起身便要走,刚站起来,却见郝文也站起来了。许怀山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惊动了郝文,正想进去和郝文打招呼,却见郝文犹如打了鸡血一样,小眼睛烁烁放光,飞快地跑去开了门,咯咯地笑个不停。
许怀山吃了一惊,重新坐下来偷看。郝文伸手空拉着什么,道:“小美人儿,你……可来啦!”在桌边坐下,夹起一片牛肉送往旁边,牛肉不见了,郝文对着空气亲吻了一下,道:“宝贝儿,我们来……喝个交杯……酒怎么样?”说罢端起酒杯,手臂环起,好像真有人和他喝交杯酒一样。喝了酒,郝文起身拿了银牌,赔笑道:“我只有……这些了。”银牌一闪消失不见。
许怀山使劲揉眼睛,总怀疑自己看错了。郝文虚抱着空气,闭眼撅嘴,对着前面啧啧有声,看样子真像是有一个人在他怀里。如此亲吻乱摸了一阵,郝文尖声笑着,做出抛掷的动作,然后自行褪去衣裤,赤条条地扑到床上。
一阵冷风吹来,许怀山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现在深信,郝文肯定是招惹上了什么邪祟的东西。现在若是贸然闯进去,只怕自己也会被缠住。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明天先和郝文深谈一下再做决定。
看郝文在床上对着一堆锦被枕头作战正酣,场面诡异,许怀山准备回去。谁知腿坐得久了用不上力,一个趔趄扑在贵妃竹上,竹叶哗啦啦一片大响。在他身后不远的王二跑过来,一手扶了许怀山,一手拎了竹凳,飞快绕到屋后。
王二低声道:“大公子可看到了?”
许怀山不做声,只管领着王二到了偏厦,这才道:“这事不妙。只怕是个狐狸精、黄大仙什么的缠上你家公子了。”
王二惊恐道:“那怎么办?要不赶紧回了老夫人,请个高人来作作法?”
许怀山沉思道:“先别,你把这边偏厦收拾一下,我今晚就住这里,等明天早上看看情况再说。”
第二天早上,许怀山只道郝文还要像前几天一样睡到中午,谁知天刚蒙蒙亮,王二就来敲门,说他家公子已经起来了,不住声地要请许大公子过去。
许怀山胡乱梳洗了一下,来到正堂,果然见郝文瞪着一双红眼睛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缩在椅子上。一看表哥来了,跳将起来,用力抓住许怀山的手臂道:“哥哥……哥哥,我遇上……鬼了!”
许怀山按他坐下,道:“不要着急,你慢慢讲。”
郝文结结巴巴,缠绕不清,半天许怀山才听明白。昨晚青儿来了,两人喝了酒,嬉闹了一阵,郝文便迫不及待要安歇。刚脱了衣服,只听外面哗啦啦一阵响,青儿警觉道:“有人偷窥!”郝文开了门查看,见屋外并无一人。再转身回到屋内,青儿却死活要走,任郝文如何挽留,她只说已经被人发现,再不能留下。
许怀山知道是自己昨晚不小心惊动了她,当下也不说破,只管劝道:“那岂不正好?瞧你这身体,再来只怕擎受不住,以后不来往便罢,也省了后顾之忧。”
郝文涨红了脸,双眼眨的像小雀儿的翅膀,叫道:“哥……哥,她是……”
青儿执意要走,郝文不肯,并变脸威胁道,仅此一晚,如果她不从便要告诉龚海坏了她的名声。这小娘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果然乖乖留了下来。
郝文本是色中饿鬼,又有仙人粉助兴,便放开了胆来折腾,怎奈身体不济,一会儿就眼冒金星、头冒虚汗了。闭眼小憩了一会儿,觉得口渴,挣扎着下床,喝了茶后回来却发现,躺在自己床上的,哪里是什么美人儿,却是一架白骨!
郝文登时惊呆,那具白骨翻了身,娇声道:“公子怎么还不上来?你不是舍不得奴家吗?”
郝文吓得浑身冰冷,腿抖得如筛糠一般,深恨自己得寸进尺,非要威胁她留下来。白骨起身,用细长的指骨轻轻拂过骷髅的眼窝部位,极其妩媚地道:“公子,你当初可是答应我三个条件的,不要忘了哦。要是违背誓言,你……”骷髅咬着食指指骨吃吃地笑起来,“你下面……那玩意儿就会烂掉啦。”
郝文双眼一翻,晕倒在地。也不知晕了多久,醒了看天色微亮,床上的白骨已经不见,连忙强撑着穿上衣服,要王二去请许怀山。
郝文说着,牙齿仍不住咔咔作响,连许怀山都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许怀山呆了半晌,顿足道:“老弟,我昨天就说,见好就收,玩玩就算了,你昨晚还不顺水推舟,她走便走了,你还威胁……唉!”
郝文有气无力地抬起小干脸,眼神飘忽不定,显然是被吓傻了。许怀山见他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便烦躁道:“好了好了,这件事就算完结了。我明天去请个大师来,帮你驱下邪。那女鬼不来便罢了,要是再来,定然叫她魂飞魄散!”
郝文只是点头,许怀山皱眉道:“晦气!晦气!我好好的一座别院也毁了!”
许怀山见因为郝文贪恋女色,害得自己的别院招了鬼,心下十分不满,但是见郝文魂不守舍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命跟随郝文的四个小厮收拾行李,打算送郝文回去;两表兄弟坐在堂屋相顾无言。
突然王二进来通报,说外面有个女子求见。郝文一听“女子”二字,顿时失色,小眼猛眨,尖叫道:“她……她寻我来了!”一头扎进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许怀山喝道:“怕什么?鬼有大白天出来的吗?”又问王二:“什么样的女子?”
王二回道:“二十多岁,带着两个小童子,说是闻香榭的老板娘。”
许怀山本来怀疑是婉娘做了什么手脚,原本打算今天去闻香榭问下情况的,郝文这事一闹便忘了,听说婉娘来了,急忙道:“快有请!”伸手把郝文从桌子底下揪出来,按在椅子上。
王二带着婉娘急匆匆走了进来。一见许怀山,婉娘便焦急道:“许大公子,我到处找你呢!”
在许怀山的印象中,婉娘从来都是笑容满面、从容不迫的,能让婉娘如此着急的,一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许怀山站起来,道:“婉娘这一大早的,有什么事?”
婉娘看了一眼畏缩在椅子上的郝文,迟疑道:“许公子,要不我们到其他地方说去?”
许怀山道:“但说无妨。”
婉娘拿出一封书信来,递给许怀山,道:“您先看看这封信吧,还有这个。”又递过来一块鸿通柜坊的一千两飞钱银牌。
信里只有寥寥数字,上写:“请将此银牌兑换后交龚海义塾。”落款写的却是“郝文”。
许怀山奇道:“婉娘从哪里得来的?”
婉娘道:“今天一大早在我家大门里发现的。关键是……”婉娘朝四周看了看,惊恐道:“我不是对这个事情有疑惑,郝公子捐助学塾,原是大善。只是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女子,说她原是义塾门前的大槐树,几十年来接受龚家父女灌溉之恩,并听龚海讲《五经正义》,渐通世情,幻化成女形,同郝文公子缠绵了多日,这银子是郝公子赠与她资助义塾用的,让我转交龚老先生。然后突然变成一具骷髅,恶狠狠道,如果我胆敢私吞,她一定取了我的性命。我吃了一惊,就醒了,本来以为是做了噩梦,哪知早上起床,我的小童就发现不知谁丢了这封信和银牌在大门里!”
许怀山只听得步步惊心。婉娘抹了一把汗,颤声道:“许公子,你说怎么办?我一看是郝公子的,又是这么大一笔银两,加上这么离奇一个梦,不敢擅动,就想先找了公子来,商量一下对策。”
郝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会发抖。
许怀山不像郝文,又好色又胆小。听了婉娘的陈述,虽然惊惧,但心下还有些不信。沉思了半响,突然道:“婉娘,你那日说陪了龚小姐一起过来,当时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