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坐在树荫下饱餐了一顿,慢悠悠的下山到镇里的邮政所,去取他的汇款。
邮政所是镇里较新的建筑,共有两层,外表涂灰,有双扇木门迎客,下方营业,上方办公。
营业部也分成了三个部分,正中是收取信件包裹的柜台,交钱开票都在此处。它的两边分别是电话亭和存放信件包裹的地方,各有一名营业员在工作。
和西寨子乡的邮政所比起来,西堡镇的邮政所堪称宏大,这也是本地有多家中小型国企的缘故。门口停着的自行车,还有电话亭处排队的人,多数来自附近的国企。
杨锐进门就被柜台上的李大姐瞅到了,她停下手上的工作,向杨锐打了个招呼,扯着嗓子就喊:“吴家妹子,你杨哥来了。”
“您乱喊什么啊,就是杨锐,不是杨哥。”一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从后院进来了,嗔怪的说了一句,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杨锐,笑道:“杨锐,你又来取稿费?”
“是,快没钱了。”杨锐老老实实的点头。
“我妈还说我大手大脚呢,你这个月都花了几十块了吧。”吴家妹子唤作吴倩,和杨锐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小他两岁,初中毕业就顶替母亲进了邮政所上班,因为人长的漂亮,年龄又小,显的有些古灵精怪。自从碰上杨锐取汇款,每次都要调笑他两句,所里资格最老的李大姐也很配合,次次都喊吴倩出来。
杨锐无奈的道:“正长身体呢,吃的多。”
“我也长身体呢,每个月的伙食费才10块钱,剩下都给我妈充公了。”吴倩一边抱怨,一边利落的扯了两张单子放在柜台上,让杨锐填写。
杨锐瞄了一眼吴倩藏在运动服下的,鼓囊囊的胸脯,心想:你再长身体,衣服就该穿不下了。
吴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易察觉的侧了侧身子,却没有彻底躲开,嘴上叽叽喳喳的说着镇里的小八卦。
杨锐安静的听着,同时对照着汇款单,认真的填单子。
他还挺喜欢听吴倩说话的,女孩子的声音清脆又柔软,清脆来自于语速,柔软来自于语调,给人一种外酥里嫩的感觉,像是轻音乐环绕在耳边,不去思考内容的时候,有放松的作用。
另一方面,吴倩也是小美女一只,皮肤白嫩非常,瓜子小脸仿佛能够表达出千般情绪似的,总在变化当中,所谓十八无丑女,何况十六岁的少女。
虽然年龄小了一些,却也算是一宗养眼的福利。
“填好了。”杨锐把单据和汇款单推了过去。
“我看看哦。”吴倩抿起红润的嘴唇,仔细核对。
李大姐也办完了旁边人的业务,笑眯眯的道:“一定要看清楚了,以后查他的小账就方便了。”
“李姨,你再这样,我就不和你说话了。”吴倩一嘟嘴,撒娇似的甩起了辫子。
“好好好,我泡茶去,你们两个小年轻聊。”李大姐原本就是吴倩母亲的好朋友,被吴倩一闹,笑着拍拍她的脊背,端起茶杯到后屋去了。
吴倩像个猫儿似的扭扭腰,胸前微微颤动,看的杨锐连连咳嗽。
“再乱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吴倩把小脑袋伸到柜台前,“恶狠狠”的威胁杨锐。
杨锐赧然道:“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现在就挖下来。”为了展示她的武力,吴倩用右手在空中做了一个猫爪的动作。
同样的动作,杨锐倒是在许多少女舞蹈中见过,吴倩想必是没见过的,这让他不觉一愣。
“喂,这里填错了……重新填一张。”吴倩核对完成,指甲在金额处划了一条线,又撕给他一张单子。
杨锐再愣,道:“没填错。”
“还说没填错,你单子上写的是两千零三十七块,你的汇款单上应该是……咦!”
她瞪大眼睛数了两边,不等杨锐反应过来,忽然喊了起来:“李姐,李姐。”
“你这孩子,用人的时候喊李姐,不用的时候就喊李姨了。来了来了。”李大姐给她的搪瓷杯里灌满了水,走到了柜台前,问:“怎么了?”
“汇款单好像弄错了吧。”吴倩刚参加工作,工资加奖金才42元,看到2000元稿费的第一反应就是弄错了,第二反应也是。
李大姐笑眯眯的过来看,边走边道:“汇款单怎么可能弄错,我看看……”
她喝了一口茶,自左向右,自上向下的浏览了一遍杨锐的汇款单,然后又看了一遍。
“噗……”咽了一半的茶水,直接被李大姐给喷了出来。
“是错了吗?这些人太不认真了,汇款单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弄错。”吴倩嘟囔着又将新单据向杨锐推了推。
李大姐轻拍了她一下,把新单据拉了回来,低声道:“汇款单没错。”
说完,她像是看大熊猫似的打量起杨锐来。
和吴倩不一样,李大姐还是见过一些大额汇款单的。例如跑运输的火车司机,在特区落脚的大学生,还有海外亲戚寄来的钱,数额几千元的总是有的。
不过,别人寄来的钱,十有八九是积攒下来的,有的还是借款。
杨锐的这张汇款单,却是明明白白的稿费。
也就是说,他一笔赚了2000多块!
“怎么可能!”吴倩也讶然的问了出来。
杨锐知道不解释不行了,清咳一声,道:“我有一篇科普的文章,发在了杂志上,因为字数多,人家给的也就多。”
“那也不能这么多,你别骗我,河东日报的稿费才是15块一千字,2000块要十几万字呢,你写的什么科普文章那么长。”吴倩脆生生的质疑。
“我发表的杂志稿费高。”
“多高?”李大姐追问了起来。
杨锐犹豫一下,实话实说道:“65块钱一千字。”
吴倩瞪大了眼睛,心里默算,一个月工资奖金42块,一个半月才63块,还赶不上杨锐一千字的稿费……
李大姐却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运动期间的三名三高,所谓名导演、名编剧、名演员,高薪金、高稿酬、高奖金,这都是当时要打倒的对象……对比杨锐,这稿酬还真的好高。
“这个,今天能取钱吗?”杨锐打断了两个人的胡思乱想。
李大姐一惊:“所里哪有这么多钱,你得预约。”
“那就预约一下吧。”
“不行。”李大姐压低了声音:“2000多块呢,送过来弄丢怎么办,让人偷了抢了怎么办,所里不好取,你到县里去取,最好去市里取。”
吴倩拉了李大姐一把:“杨锐到市里取了还得回来,路上被人偷了抢了怎么办。”
“你这个小妮子。”李大姐哼了一声,把汇款单一推,道:“我管不了,你找所长说吧,看他给不给你取。”
“我陪你去。”吴倩都不走门,就从柜台处翻了出来。
杨锐无奈,只好去二楼找所长。
西堡镇邮政所的所长,就是王国华的父亲,也是熟人的关系,他才打了电话到县里,约好了明天取钱。
杨锐将身上装着的一包没开封的大前门留在桌上,权作感谢。
在白条横行的年月里,邮局汇款给打白条都不算是新闻,能又快又顺的拿到钱,也算是帮忙了。
杨锐回了学校,吴倩站到柜台上就开始翻东西,一会儿找出纸笔来,开始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
李大姐问起,吴倩即道:“我也要写文章,发表到杂志上。”
“傻妮子。”李大姐大笑,压住吴倩的笔,附耳道:“你有写文章的时间,还不如找个好姑爷呢,懂吗?”
吴倩羞的满面通红,甩开她道:“李姨,你又逗我。”
“李姨可不是逗你,就说杨锐这小伙子,人长的攒劲(方言),又有本事,他爸还是西寨子乡的书记吧,等他过两年工作了,可就不好抓了。你要不好意思说,我给你妈说去。”
“李姐,不行。”吴倩抓着她的袖子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