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早上,汽车的尾气白花花向上喷洒在乔治华盛顿大桥上,思涛有些着急的斜过车身向前方打探。何琼斜靠在椅背上熟睡着。进入纽约市的汽车浩浩荡荡,上班,旅游,上学,访问,开会,但是像杨思涛这样开车去自首的,肯定不会很多。
杨思涛自己也觉得有些搞笑,着急个什么劲,人家要逮捕自己,这会却像是赶着上课,深怕迟到一样。支付完过路费以后,杨思涛特地还要了一个收据,当时那一瞬间,他想到要是自己证明是无辜的,他非得要政府报销这些损失。
曼哈顿的马路上坑坑洼洼,左摇右晃的车身,加上黄色出租车不要命的加塞,以及和国内不遵守交通规则一样的行人,何琼醒了过来,她打了个哈欠,“老公,你一开车我就能睡觉,怎么你开的那么稳呢”,杨思涛甜蜜的笑了笑,他伸手握住何琼的手,像以往一样,慢慢的用拇指抚摸妻子的手背。何琼“肯定没事的啦,你看我一点都不紧张,我们都请律师了,剩下就让律师去处理好了,你看你小样,多大点事儿,紧张成这个样子?”,杨思涛连忙狡辩“我不是紧张,是迫切想弄清楚好不好,不过,有你这个安慰,我心里舒服多了”。汽车在摩天大楼的车流中驶入了唐人街。
“小杨。。。小杨。。。孩子,你别担心哈,”岳父何冰和岳母丁建美匆匆走进了律师楼的会议室。秘书告诉杨思涛律师正在从富人区长岛来曼哈顿的路上,有些堵车。长岛来曼哈顿的495公路哪天早上不堵车,分明是迟到了,这种借口,要是在平时,杨思涛会回报一个冰冷的笑容。但是今天,在他面对无知的困难和出境的时候,他无暇去理会律师是否迟到这个细节。“何琼,我让你带着思涛的厚毛衣,你带了么?”何琼“爸,我带着了,他不肯穿,车里室内都有暖气,穿个大毛衣,他说太热”何冰转头看着思涛,把手轻轻的搭在杨思涛的肩上,“思涛,等一会你把这个毛衣穿着,里面很冷”。尽管美国所有室内都有暖气,更何况要去的是法庭,怎么可能被冻着?杨思涛有些困惑的表情,“思涛,我以前和房东纠纷的时候,警察把我关在警局一个晚上,第二天才能见法官保释,那一个晚上把我冻坏了,又没地方睡,一堆犯人关在一起,只能在地上睡。我都冻出感冒了,第二天,连早饭都不给我。。。”岳母丁建美打断絮叨的何冰“思涛,听话,你爸那是受过罪的,把衣服穿着去,太热了就脱下来,总比没有衣服好对吧”杨思涛看着何冰,脑海中出现各种挨冻的画面,他点点头。
楼下的咖啡店里,何琼买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了杨思涛。咖啡的热气迅速的在嘴边弥漫看,何冰和丁建美看着两个孩子,四人站在路边,周围的行人来往穿梭,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警车和救护车的警笛永无止尽的街头巷尾弥漫着。
终于,穿着西装外加长风衣的律师出现在身边。他看见何冰,一脸的亲切笑容,“哎呀。老何,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身体好不好”,众人简单的寒暄和介绍了一下。杨思涛的眼神一直看着这位岳父口中很有能力的律师,年纪大约五六十岁,身材保持的挺好,国语语速很快,说话的时候自信,经常喜欢打断岳父的说话。到了这个时候,其实杨思涛已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唯有配合这个律师。“文律师,你能帮我和政府解释清楚么,这里面有误会”文律师看着杨思涛,大约有几秒钟的样子,他转头对着何冰和丁建美回复了之前客气的微笑,“老何啊,我的秘书帮你们把费用和律师代理表都签了么?”“签了,都搞好了,就等你这个大律师再次出手为我们排忧解难啊”,何冰也回以客气至极的语气。
就在不久之前,何冰和丁建美当着杨思涛和何琼的面,写下了一张两万五千美金的个人支票。做为一个不怎么懂英语的中年移民夫妇来说,攒下几万美金,是需要很长的时间,和过着非常节省的日子。在律师什么也没有做,和没有结果的前提下,这个钱就直接交给了对方。对了,在两周之内,做为岳父母的何冰与丁建美,还要再开出一张两万五千美金的支票。
杨思涛谦逊的看着文旦律师,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法律,都是能够将他的疑惑打消的烟消云散,仿佛只要律师稍微动用他的专业,昨天的事情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正是杨思涛迫切想要的,所以他心里即便非常感激岳父母,但是他还是等待这律师的金口再次张开。
杨思涛在文旦律师的陪同走前面走着,后面跟着何琼,岳父母何冰以及丁建美跟在后面。
“小杨,今天我们还有很多的工作和事情要做,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很多的问题,我也想立即全部告诉你,因为我不能,有些事情,我知道,有些我还需要去了解。这一路将会比较漫长,我会陪着你一起走过去。你要保持乐观,事情没有那么糟糕。”杨思涛好像听懂了一样点头,“文律师,今天需要做什么?”“我会把你送到联邦调查局,然后探员会搜集你的个人信息,比如姓名,家庭住址,电话什么的,没有关系,照实回答他们,但是,如果他们问任何有关案情的问题,记住,告诉他们让他们和你的律师谈,千万不要回答任何关于案件的问题。”“我记住了,但是,我想和他们解释一下,我什么都没有。。。”“杨思涛,我已经告诉你了,做为你的律师我是在帮助你,你和他们说任何东西都不会帮到你,你明白么?”“可是我不是很清楚。。。”“如果你自己回答了任何他们的问题,后果你要自己想清楚,谁跟你是一边的,他们是要给你定罪的,不是来帮你的,清醒一点!”杨思涛觉得和警察以及政府打交道,就是要诚实,把事情说清楚,大家不就清楚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猫腻或者问题。既然都自首了,为什么不想国内一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呢。文律师步伐慢了一些走在了思涛妻子何琼身边,“你的收入证明带了吧,等会到了给我,老何,你们那个房契也带了吧”“哦,带了,都带了,是原件哦,我现在给你?”“不用,到了再给我,保释庭的时候,我需要用,然后就还给你们。”
来到联邦大楼的边门,几个比杨思涛大几岁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开着玩笑,抽着烟。文律师满脸堆笑的和他们打招呼“嗨克里斯,早上好,还是那么英俊”一个带着金丝眼睛,穿着花式长袖衬衫,牛仔裤的棕发白人,看见了文律师和杨思涛,几个人起身迎了过来。
几个人的神态非常的友好,就像大学里在教学楼前闲聊的男生一样。他们和文旦律师像久违了的老友一般打招呼,克里斯主动友好的问候杨思涛“嘿,杨,你好么?”“还行”,杨思涛接过克里斯伸来的手,如同初次见面般的礼节性的握手。杨思涛明白,这就是政府的人,要把自己带走的人。克里斯轻轻的拍了拍杨思涛的背,转身和文律师打了个招呼,然后友好的对杨思涛说“我们进去吧”。杨思涛回头看了看妻子,岳父母和文律师,文律师“没事的,我和你在法庭里面见,不会很久的”律师对着何琼与何冰说,“我们走吧,还有文件要处理”
杨思涛穿着厚厚的毛衣,几个政府人员反而在冬天穿的轻松。杨思涛跟着克里斯走进了边门,他的脑海里还在琢磨着,为什么文律师不跟着自己一起去法庭呢,既然要自己什么都不和政府说,为何又让我独自面对这些陌生人?进入边门以后,克里斯转身,对着杨思涛“杨,你现在被逮捕了,为了以防万一,你懂的。。。我们要给你上手铐”。杨思涛看着克里斯,斯斯文文说话彬彬有礼,并没有多大反感,他在别人的地盘,除了遵守别人的规则,还能有什么选择呢,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下。
可能克里斯和其他人觉得杨思涛一直都是配合而且有礼貌,英语也很好,所以他们让杨思涛抬起手,把手铐铐在身前,而不是背后的反扣。
冬天的手铐尤其的冰冷,也挺有份量。克里斯轻轻拉住杨思涛的胳膊,带着他穿过了大厅。联邦大楼里人来人往,第一次被带上手铐的杨思涛,满脸通红,穿过大厅的时候,平时自信的他不敢看任何人,而且,通过余光,他仿佛觉得所有人都在注视他,注视这个犯人。
有必要这样的上手铐么?我是自己来自首的,我是来把事情讲清楚的,虽然不是在马路上,但是这和游街的性质对杨思涛来说也是差不多了。
电梯内,克里斯和其他几个人聊着周末的球赛,看着手上手铐的杨思涛脑海里慢慢产生出被羞辱的怒火。
“叮”电梯到了,门自动开了,“FBI”那个电影里出现无数次的logo,印在了墙上。杨思涛心里咯噔一下,“老子特么的到联邦调查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