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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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苏格拉底:因此,作为整体的心灵如果遵循其爱智部分的引导,内部没有纷争,那么,各个部分就会是正义的,在其他各方面起自己的作用,同时享受着它自己特有的快乐,享受着最善的和各自范围内最真的快乐。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但是,如果遵循其他两个部分中的任何一个的引导,它就不能得到自己固有的快乐,就会迫使其余两部分追求不是它们自己的一种假快乐。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在所有这些中,最显著的不是离开哲学和推理最远的那种部分造成的这一效果吗?

格劳孔:正是。

苏格拉底:离理论最远的不也就是离法律和秩序最远的吗?

格劳孔:显然是的。

苏格拉底:而我们看见的爱的欲望和僭主暴君的欲望不就是离法律和秩序最远的吗?

格劳孔:正是。

苏格拉底:王者的有秩序的欲望最近,是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因此,我认为王者离真正的固有的快乐最近,僭主暴君离它最远。

格劳孔:必然的。

苏格拉底:因此王者过的是最快乐的生活,僭主暴君过的是最不快乐的生活。

格劳孔:必定无疑的。

苏格拉底:那么,你知道王者的生活比僭主暴君的生活快乐多少吗?

格劳孔:你能告诉我吗?

苏格拉底:快乐看来有三类,一类真的,两类假的。僭主被某种奴役的雇佣的快乐包围着,在远离法律和推理方面超过了两类假快乐,其卑劣程度不易表达,除非这样,或许……

格劳孔:怎样?

苏格拉底:我想,僭主远在寡头派之下第三级,因为民主派还隔在中间。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如果我们前面的话是正确的,那么他所享有的快乐就只不过是快乐的一种幻象,其真实性还远在那种幻象之下第三级呢。不是吗?格劳孔:是这样。

苏格拉底:而且,寡头派还在王者之下第三级呢,如果我们假定王者和贵族派是一回事的话。

格劳孔:是的,是在下面第三级。

苏格拉底:因此僭主远离真正的快乐的距离如果用数字来表示的话,是3乘3得9。

格劳孔:显然是这样。

苏格拉底:因此如你所看到的,僭主快乐的幻象根据长度测定所得的数字是个平面数。

格劳孔:完全是的。

苏格拉底:但是,经过平方再立方,其间拉开的距离会变成怎样,是很清楚的。

格劳孔:这是很清楚的,对于一个算术家来说。

苏格拉底:换句话说,如果有人试图表示王者和僭主在真快乐方面的差距,他在做完三次方计算之后会发现,与僭主的生活相比,王者的生活快乐729倍,反过来说,与王者的生活相比,僭主的生活痛苦729倍。

格劳孔:这是一个奇妙的计算,可以表明正义者和不正义者之间在快乐和痛苦方面的差距之大。

苏格拉底:此外,这还是一个涉及人类生活的正确的数,就像日、夜、月、年与人的生活有关。

格劳孔:当然是。

苏格拉底:在快乐方面,如果善的正义的人超过恶的不正义的人如此之多,那么他在礼貌、生活的美和道德方面不是要超出更多吗?

格劳孔:是的,会超出更多的。

苏格拉底:很好。我们的论证现在已经进行到这里了,让我们再一次回到那个引起我们讨论并使我们一直讨论到这里的说法上去吧。这个说法是:“不正义对于一个有正义之名但行为完全不正义的人是有利的。”是这么说的吗?格劳孔:是这么说的。

苏格拉底:既然我们已经就行为正义和不正义的效果获得了一致的看法,那么,现在让我们来同这一说法的提出者讨论讨论吧。

格劳孔:怎么跟他讨论呢?

苏格拉底:让我们在讨论中塑造一个人心灵的塑像,以便这一说法的提出者从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说法的含义。

格劳孔:什么样的塑像呢?

苏格拉底:一种就像古代传说中所说的生来具有多种天性的塑像,像克迈拉或斯库拉或克尔贝洛斯或其他被说成由多种形体长在一起的怪物那样的。格劳孔:是有这种传说的。

苏格拉底:请设想这样一只很复杂的多头的怪兽,它长有温驯之兽的头,也长有狂野之兽的头,它还能够让头随意生长和变换。

格劳孔:只有能工巧匠才能造出这么一个塑像。不过,既然言语是一种比蜡或任何类似物质还更容易随意塑造的材料,我们就假定怪兽的像已经塑成这样了吧。

苏格拉底:然后再塑造一个人形的像和一个狮形的像,并且将怪兽的像塑造得最大,狮形的像造得第二大,人形的像最小。

格劳孔:这更容易,说一句话就成了。

苏格拉底:然后,就像某种怪物的身子长在一起那样,将三像合而为一。

格劳孔:造好了。

苏格拉底:然后再造一人形的外壳,将这一联合体放进去,让别人的眼睛看不到里面的任何东西,从而认为这纯粹是一个人的像。

格劳孔:也造好了。

苏格拉底:于是,让我们对这一主张——“行事正义对行事者不利,行事不正义对行事者有利”——的提出者说:他的这一说法等于在主张:让人忍饥受渴,却放纵和加强多头怪兽和狮精以及一切狮性,直到人变得十分虚弱,以至于那两者可以对人为所欲为而无须顾忌,这样对人是有利的。或者说,他的这一说法等于在主张:人应当任这两个精怪相互吞并残杀而同归于尽,而不应该企图调解它们之间的纠纷,使它们和睦相处。

格劳孔:当然,赞成不正义正是这个意思。

苏格拉底:反之,正义有利说的支持者主张:我们的一切行动言论应当是为了让我们内部的人性可以完全主宰整个的人,它应该像一个农夫栽培浇灌驯化的禾苗而铲锄野草那样,管好那个多头的怪兽。它还要将狮性变成自己的盟友,一视同仁地照顾好大家的利益,使每个成分之间都能和睦相处,从而促进它们生长。是这样吗?

格劳孔:是的,这正是正义有利说的支持者的意思。

苏格拉底:因此,从各个角度出发,无论考虑到的是快乐、荣誉还是利益,结论都是:正义有利说的支持者是对的,论证也是对的;反对者是错的,没有理由的,对自己所反对的东西是没有真知的。

格劳孔:我想完全是这样。

苏格拉底:那么,让我们用和蔼的态度来说服我们的论敌,他并不是故意要犯错误的。我们要用下述这样的话来问他:“亲爱的朋友,我们应该说,根据下述同一理由,法律和习惯认定是美的或丑的东西不是已经被算作美的和丑的了吗:所谓可敬的和美好的事物乃是那些能使我们天性中人性部分(更确切地说是神性部分)制约兽性部分的事物,而丑恶和卑下的事物乃是那些使我们天性中的野性部分奴役温驯部分的事物?”我们要不要这样问他呢?他会表示赞同吗?

格劳孔:如果他听我的劝告,我是能说服他的。

苏格拉底:如果一个人按这种说法不正义地接受金钱,如果他在得到金钱的同时使自己最恶的部分奴役最善的部分,这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呢?换言之,如果有人把自己的女儿或儿子卖给别人为奴,特别是把他们交到一个严厉而邪恶的主人手中。不管他得到了多么高的身价,都不会有人说这对他是有利的。是吗?如果一个人忍心让最不神圣的最可憎的部分奴役自己最神圣的部分的话,这不是一宗可悲的受贿,一件后果比厄里芙勒因为一副项链出卖自己的丈夫的生命(安菲拉俄斯的妻子厄里芙勒因接受了玻琉尼克斯的贿赂,派丈夫参加了七将攻忒拜的送命的征战)更可怕的事情吗?

格劳孔:如果我能代他回答的话,我要说这是非常可怕的。

苏格拉底:人们不是经常谴责放纵吗,你不认为也是由于它将太多的自由给了我们内部的多头怪兽吗?

格劳孔:显然是的。

苏格拉底:一个人因为固执和暴躁被谴责,不是因为它们使这个人内部的狮性或龙性的力量增加和强壮到了太高的程度吗?

格劳孔:肯定是的。

苏格拉底:奢侈和柔弱受到谴责,不同样是因为它们使狮性减少、削弱直至它变成懒散、懦弱吗?

格劳孔:当然是的。

苏格拉底:当一个人使自己的狮性(即激情)受到暴民般的怪兽野性的制约,并为了钱财和无法控制的兽欲,迫使狮子从小就学着忍受各种侮辱,结果长大后不是一只狮子而成了一只猴子。这时人们不是要谴责这个人谄媚卑鄙吗?

格劳孔:的确

苏格拉底:人们贱视手工技艺,你说这是为什么?我们不是只能回答说,那是因为一个人的最善部分天生虚弱,只能为内部的许多野兽服务,学习如何讨好它们,而不能管理控制好它们吗?

格劳孔:看来是这样。

苏格拉底:因此,我们之所以说这种人应该成为一个最优秀的人物(也就是说,一个自己内部有神圣管理的人)的奴隶,其目的不就是为了让他能得到与一个最优秀人物相同的管理吗?我们这样主张是因为接受神圣的智慧者的统治对于大家都是比较善的,而不是因为认为奴隶应当(像色拉叙马霍斯看待被统治者的)接受对自己有害的管理或统治。当然,智慧和控制管理最好来自于自身内部,否则就必须从外部强加,以便让大家可以在同一指导下成为朋友和平等者。对吗?

格劳孔:确实对的。

苏格拉底:也很明白,制订法律的意图是将它作为城邦所有公民的盟友。我们管教儿童,拒绝让他们自由,直到我们已经在他们身上确立了所谓的宪法管理,直到我们已经在自己心灵里的最善部分的帮助下,在他们心灵里也培养出了最善部分,并使其成为儿童心灵的护卫者和统治者。我们这样做的目的也就在这里。

格劳孔:是的,这是很明白的。

苏格拉底:那么,格劳孔,我们有什么办法可用来证明:做一个不正义的自我放纵的人,或者做其他任何卑劣的事情而使自己变得更坏的人,是有利的呢,即使他用他的恶获得了更多的金钱和权力?

格劳孔:无法论证。

苏格拉底:一个人做了坏事未被发现因而不受惩罚对他能有什么益处呢?他逃避了惩罚不是只会变得更坏吗?反之,如果他被发现,受了惩罚,他的兽性部分不就平服了、驯化了吗?他的人性部分不就被释放了、自由了吗?他在确立他最善部分的天性时,他的整个心灵不就获得了节制和正义(与智慧一起),从而达到了一种难能可贵的状态吗?虽然人的身体在得到了力和美(和健康结合在一起的)时,也可以达到一种可贵的状态,但心灵的这种状态与其相比,要可贵得多,就像心灵比身体可贵得多一样。是吗?

格劳孔:极是。

苏格拉底:为了这个目标,有理智的人会奉献自己毕生的精力。首先,他会重视能在他心灵中培养起这种品质的那些学问而贱视别的。是吗?格劳孔:显然是的。

苏格拉底:其次,他将控制他的身体的习惯和锻炼,不仅不会屈服于无理性的野蛮的快乐,把生活的志趣放在这个方面,甚至会把身体的健康作为自己的主要目标,把寻求健康、强壮或美的方法置于首要地位,除非因此有益于自制精神。但他会时刻为自己心灵的和谐而协调自己的身体。

格劳孔:如果他想成为一个真正的音乐家,他当然是可以的。苏格拉底:在追求财富上有一种和谐和秩序的原则,他不会同样注意吗?他会被众人的恭维捧得忘乎所以并积累大量财富从而给自己带来无穷的危害吗?

格劳孔:我想,他不会的。

苏格拉底:他会倾向于注视自己心灵里的宪法,守卫着它,不让这里有任何的纷乱,比如财富可能不足或过多,他会因此根据这一原则调节自己的财富,或补充一点或散去一点,以保持正常。

格劳孔:确实是的。

苏格拉底:在荣誉上,他遵循下面的这一原则:他会高高兴兴地接受能使他人格更善的荣誉,但那些有可能破坏他已确立起来的习惯的荣誉,无论公私方面,他都避开它。

格劳孔:如果他最关心的是这个,那么他是不愿意参与政治的。

苏格拉底:说真的,他是一定愿意参与政治的,只要是在合意的城邦里。但是在他出生的城邦里他是不愿意的,除非出现奇迹。

格劳孔:我明白,你说的合意的城邦指的是我们在理论中建立起来的那个城邦,那个理想中的城邦。但是我想在地球上是找不到这种城邦的。

苏格拉底:或许在天上建有它的一个原型,让凡是希望看见它的人能看到,可以在那里定居下来。至于它是否存在,还是永远存在的,都没有关系。反正他在别的任何国家里都不能参加政治,只有在这种城邦里才能参加。格劳孔:好像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