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古龙文集——飘香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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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义薄云天相跟随(2)

胡中锐脸色死灰,大叹道:“罢!罢!多少年来想报此仇,今日却连飞龙剑客的弟子也斗不过。”

陈棕泉冷冷道:“今日又受一辱,不杀公孙老贼,誓不为人!”

阮伟立身,义正词严道:“在下并非飞龙剑客弟子,与他更无一点瓜葛,各位要记仇,记在阮伟账上,切莫连累公孙老前辈。”

胡中锐苦笑道:“好!好!好!青山不改,咱们这笔账,自有结算的一天。”

当下三人抛落断剑,急步后退,静立一旁。

韦傲物笑得很勉强道:“阁下果然好剑法,不知暗器可否让老朽一长见闻。”

他这时说话不像刚才狂傲,语气却客气多了。

要知韦傲物手中渔网,是用金狒毛糅合细钢丝编成,专破天下各种暗器,比暗器便先立于不败之地,自认一手绝毒的暗器,一定能折服阮伟,也好替天争教争回一点面子。

阮伟道:“若然在下侥幸得胜,你们当真不再惹丐帮五老?”

韦傲物拍胸道:“这个老朽可以担保,阁下在暗器上如能胜得老朽一分,我们立时放下丐帮五老争斗这档子事。”

阮伟笑道:“其实在下与丐帮五老也有点小梁子,丐帮五老也不见得怕了你们,只是你们此来主要为了欲替唐、印两位香主报仇,在下却不能眼看丐帮五老代在下受过,其实以丐帮的声势,你们七位也是讨不了好的。”

丐帮五老坐在地上养息,听了一段话,对阮伟替丐帮保存颜面,个个心中暗暗感激。

韦傲物笑道:“既是如此,你就请赐教罢!”

阮伟把剑包好,抛给温义,道:“贤弟的暗器功夫如何?”

温义接过宝剑,笑道:“幼时家父曾说,现在江湖上恶狗甚多,打狗的方法,最好用暗器,所以自幼就学了一点。”

阮伟道:“贤弟家学渊源,想是十分精于此道了。”

温义笑道:“小弟懒散得很,自幼不好好学,有一次闻家父叹道:‘你不好好学,将来碰到矮胖的狗,张牙舞爪起来,你便无法打它了。’”

韦傲物见他们说起家常,又拐弯抹角地骂着自己,不由大怒道:“要比就快比,何必再罗唆!”

温义笑道:“注意恶狗的网子。”他明着指点阮伟。

阮伟点点头走上前问道:“怎么个比法?”

韦傲物道:“并非性命相拼,不妨来个文比。”

阮伟道:“什么文比?”

温义笑道:“文比就是叫你站着,让他尽力向你发射暗器,你不能还手,且不可跑开,只有尽力躲让。”

韦傲物冷冷道:“那位快口的后生,倒是说对了。”鉴于阮伟惊人的剑术,他竟不敢回骂温义。

阮伟道:“谁先动手?”

韦傲物故示大方道:“你既已将宝剑放下,无兵刃可挡,就让你先向老朽下手吧!”

温义插口道:“好主意,先让别人打完暗器,你反正有办法挡过,然后再慢慢回敬,要是我,也愿意先让别人打。”

韦傲物气得瞪了温义一眼。

阮伟旨在为丐帮五老解围,立时从囊中摸出了一把五茫珠,招呼道:“请注意!”

说着,五粒五茫珠前二后三,疾快射向韦傲物胸前。

韦傲物不及说话,举手撒网罩去,那五茫珠后面三粒突然追上前面二粒,韦傲物不知阮伟还有这种手劲的变化,虽将五茫珠罩下,却不免有点慌了手脚。

网才落下,阮伟双手连扬,左右手同时发出五粒前二后三的五茫珠,韦傲物以为劲力着重在后三粒,网子罩上时,手法运用便与第一次不同,哪知阮伟左手劲力着重在后三粒,右手劲力却着重在前二粒,这次韦傲物虽然接下,弄得比第一次更狼狈。

温义笑道:“好个阴阳手,恶狗差点打中。”别人亦看出韦傲物接得狼狈,但却看不出变化,因五茫珠在罩进韦傲物网内时,才产生手劲不同的变化,这时一听是阴阳手,众皆大惊。

在这片刻阮伟双手各又摸出一把五茫珠,同时并成三排发出,第一排三粒,第二排两粒,第三排五粒,这前后十粒,去势平稳,韦傲物不敢用平常手法去接,盯目注视,突见右手十粒,前三粒微停,中二粒稍慢,后五粒加快追上,韦傲一见,立时判断,力道在后五粒,其次中二粒,当下手法急速一转罩网接去。

要知人的眼力有限,只能注意一点,哪知阮伟左手十粒稍一慢,其变化却与右手完全不同。

那变化竟是中二粒追上前三粒,后五粒不变,力道和右手截然不同,但见韦傲物罩下的网子,好像套进一只大猫,网子突然飘忽不定,弄得七海渔子十分狼狈。

温义开心笑道:“好个什锦三鲜阴阳手!”

暗器中只有最奇妙的手法阴阳手,却无“什锦三鲜阴阳手”的名词,温义看得高兴,不由随口编出。

金衣香主还不怎样,丐帮五老听得,心中暗骂道:“这小子嘴巴比他的老子还缺德。”但因阮伟是帮着自己,听得也暗暗称快。

说时迟那时快,阮伟大喝一声,双手抛出四排,三粒一排,共二十四粒五茫珠。

韦傲物眼不可辨,只好罩上时凭触觉分辨力道,运转接网手法,但二十四粒五茫珠,一入网即刻产生八种力道变化,韦傲物再强,也无法即时分辨出,只见网子一阵纠缠,突有二粒脱网飞出,击向韦傲物胸前。

这五茫珠虽是暗器中最光明正大之一种,其威力却是最强,韦傲物知道五茫珠厉害,不得已撒手放下渔网,急忙后跃闪过。

数十年来,韦傲物行道江湖还是第一次弃网逃命,想不到五茫珠竟有人练成八种变化,当年暗器圣手萧三爷也只能施出三道六种变化,谁知阮伟学过瑜伽神功,竟把萧三爷久练不成的四道八种变化练成了。

韦傲物弃网等于败下阵来,此时欲图败中取胜,陡然双手连扬,飞出数十枚细如牛毛的毒针,布成漫天雨花状,向阮伟头部罩下!

这绝毒牛毛针若中了一根,即要丧命,眼见数十枚牛毛针如飞蝗般袭来,旁观众人,无不看得心惊胆跳。

温义情急喊道:“用掌风劈落!”这在一般来说,唯有用强劲的掌风,才能解此危急。

突见阮伟双手向空四面乱抓,转眼之间阮伟双手各握二十余枚牛毛毒针,温义大喜呼道:“好个千手观音收高宝呀!”

韦傲物脸色泛白道:“萧三爷的鬼功夫都给你学全了!”

阮伟道:“阁下可是认识我外公?”

韦傲物道:“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还乱叫人家外公,真是个杂种。”

阮伟喝声道:“你说什么?”

原来当年,潇湘妃子发疯,在吕南人前妻销魂夫人薛若璧分娩时,抢下才生下的女婴即是阮萱,及从吕南人现在妻子万虹手中抢去吕南人与销魂夫人在婚变前生下,已甫三岁多的阮伟,这件事韦傲物是当场亲目所睹,知道得清清楚楚。

本来韦傲物看阮伟面貌酷似吕南人,已甚怀疑阮伟并不姓阮,后看他暗器全是出自萧三爷所授,又呼萧三爷为外公,确定萧三爷未死,才断定他是疯女萧南苹带去的吕南人儿子而认成是自己的儿子,才会得到萧三爷的真传。

韦傲物傲然不理道:“输就输了,你管我说什么?”

阮伟生父不明,最忌别人喊自己是杂种,当下大怒,轻身跃前,一掌拍去。

韦傲物大败之下,哪防到阮伟“百变鬼影”身法,只听“啪”的一响,结结实实被打了一个耳刮子。

韦傲物此时一败涂地,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挨了这一掌也不在乎,他摸了摸嘴巴,退到一旁。

阮伟心中仍恨在那句“杂种”的话上,双目盯着韦傲物的身影,愣在那里,好像呆了。

另三位金衣香主是亲兄弟,精擅掌法,大哥“黑砂掌”李椿鳞,老二“分碑手”李椿井,老三“雳霹手”李椿奇,三人缓步上前,走向阮伟。

“黑砂掌”抱拳道:“兄弟们不自量力,想领教阁下几手掌法。”

阮伟道:“刚才在下不是和那使网子的胖子说好,倘若在下胜了,你们便不再惹丐帮五老,在下已然得胜,你们还罗唆什么?”

李椿鳞道:“韦香主韦大哥答应的话,我们自当遵守,丐帮五老随时要离开我们都不阻拦,只是对阁下这掌法,兄弟们斗胆想请教一番。”

阮伟见识不广,心道:“我但凭外公‘百变鬼影’身法,令他们打不到我,再乘隙打他们几个耳刮子,叫他们知难而退也就是了。”当下慨然答道:“好吧!你们兄弟三个一齐上吧!”

旁边可急坏了温义,他可看出他们三人掌上功夫十分了得,尤其“黑砂掌”李椿鳞,双掌乌黑发亮,“黑砂”已练到十分火候,阮伟拳脚不行,所以在酒楼上,才会被胖公子从楼上摔下数次,这次阮伟要想与他三人比掌法,一定讨不了好。

温义急道:“你们要不要脸,连败了两场,还不退走,要想车轮战吗?”

“分碑手”李椿井“轰隆”一掌,拍在一块高有半人的大理石上,大理石顿时裂成数块,倒向四边,嚷道:“你这小子乱说什么,要不服气,代他上来,看我李老二不把你揍成齑粉?”

“霹雳手”李椿奇声音更大得吓人道:“看你男不男,女不女,还不够我李老三揍一拳。”

温义气得双目欲泪,正欲上前给他们一点颜色,阮伟急步上前,拦在他身前道:“贤弟不要气,小兄拼命也要给你出气。”

温义心生感激道:“你……你……”他本想说你不行呀,却再也说不出口。

忽听一缕怪音道:“他娘的,吵了一夜还鸡鸭鬼叫,看我老芮好欺负是不?”

李椿奇洪声道:“哪个不要命的,随便说话?有种出来见见。”

怪音又道:“那敢情好!”突见玉皇大帝像下,高有五尺的蟠龙石柱后面懒洋洋地走出一个六十余岁的老乞丐。

那乞丐生得方面大耳,一脸正气,只是声音又怪又大,笑道:“是谁要老花子出来的?”

李椿奇道:“是区区在下。”

老乞丐哈哈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阎王殿里的黑鬼,跑到人间来耍威风,阴气好盛呀!”

原来那“霹雳手”李椿奇生得像个黑炭似的,却最讨厌人家说他黑,此时哪忍得别人奚落?但听“呼”的一声,掌风挟雷霆万钧之势拍向老丐头部。

老丐直如不见,笑声不绝,李椿奇那掌堪要打到他的鼻子上,霍然左掌一挥,已拿在李椿奇的腕脉上。

李椿井救弟心切,一记分碑手,向老丐拦腰击去,老丐右掌如电伸出,又拿住李椿井腕脉。

李椿鳞大惊失色,双掌当门直袭老丐,老丐双手已拿住李老二、李老三,分手不得,立时左足一圈,飞快踢出,恰恰抢先踢在李椿鳞胯上,李椿鳞一个踉跄,翻身跌倒。

老丐双手如两条青龙出海般,向空挥去,李椿井、李椿奇顿时如两粒弹丸飞去,落在数丈外的湖中。

李椿鳞乍然想起一人,失声惊呼道:“龙掌神乞!龙掌神乞!”拔起腿来,朝外飞奔。

老丐大笑道:“小鬼,你还想逃!”紧追在后,飞掠奔去。

韦傲物及燕山三剑,怕李氏昆仲大失,急忙追去。

这时丐帮五老精力恢复,一一站起身来,阮伟上前揖道:“丐帮人才济济,不知那位龙掌神乞是贵帮何人?”

一老慈颜道:“多谢少侠搭救,老朽兄弟感谢不尽。”

阮伟摇手道:“哪里!哪里!倒是晚辈连累到前辈,十分过意不去。”

二老叹道:“天争教为害江湖,涂炭生灵,想我自命侠义为怀的丐帮,竟无法奈何!可叹呀!可叹。”

五老慨然道:“小兄弟,老五佩服你,刚才怪我瞎眼和你为难,在此谢罪。不是说丑话,我丐帮能胜得过天争教金衣香主的,唯有帮主一人,适才若非小兄弟前来,我们一定出丑了。”

阮伟道:“丐帮人才,卧虎藏龙,五老谦逊,倒教晚辈汗颜。”

一老叹道:“适才龙掌神乞并非丐帮中人,你可知道吗?”

阮伟惊道:“那位老前辈鹑衣百结,明是乞丐打扮,怎会不是丐帮中人?”

一老道:“天下乞丐总归我丐帮管纳,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但唯有芮家乞丐,却与丐帮毫无干系,天下甚少人知晓。”

阮伟道:“那龙掌神乞就是姓芮吗?”

一老道:“正是姓芮,江湖武林中除天争、正义两大帮会声势赫赫外,近年又有五奇震动武林,其武功不下于天争教主萧无及正义帮主吕南人,那位龙掌神乞就是五奇之一。”

阮伟本想问五奇是谁,及芮家怎会不是乞丐之事。忽见一老露出倦容,暗道五老们体力尚未完全恢复,怎好打扰,当下抱拳道:“晚辈尚有要事待办,就此告辞。”

一老从怀中摸出块紫竹牌,递向阮伟道:“你于丐帮有莫大恩惠,这竹牌是丐帮最高信物,就是丐帮帮主见着,也要听命于它,希能善自珍视。”

阮伟恭敬接下,谢道:“阮伟定当好好珍视,后会有期。”说罢,牵起温义,转身欲走。

四老忽道:“请温相公留下。”

温义回身道:“你们那阵也让我破了,还要留我做什么?”

二老道:“丐帮五老十余年来研究成的石头阵,竟想不到三天之内便被你破了,五老惭愧之至,这生想要用阵法困住温天智,替六弟复仇,是再也休想了。”

温义笑道:“那当然啦!想家父智通于天,你们想困住他是再也无法的,据我猜想,六老也许未死在家父手中,你们又怎么肯定是家父害死了六老呢?”

四老道:“你留在丐帮内,等你父亲来后,说明六弟生死之事再放你,你既是阮小兄的好友,我们也不会亏待你。”

温义道:“你们的意思,是想绑架我在丐帮内,然后再诱我父亲落入你们布下的陷阱?”

二老道:“不敢说绑架,只是暂留温相公大驾,否则令尊架子很大,我们是再也请不出南谷的,只有委屈你了!”

温义蹙眉道:“假若我不愿留下呢?”

二老叹道:“丐帮五老只有厚颜强留了。”

温义气道:“说来说去,你们这班老家伙,还是放不过我,一老!你说你们好意思欺负我一个人吗?”他见一老最和气,便大声向他质询。

一老讷讷道:“这……这……只有委屈你了……”

阮伟忽然迈步上前,把那块紫竹牌递到一老手中道:“丐帮听令!”

五老急道:“小兄可知这紫竹牌只能命令丐帮一事?”

四老接道:“那件事命令下来,凡我丐帮中人,赴汤蹈火也要完成。”

三老又道:“你有任何危难不解之事,丐帮数万人力不怕不能帮你做到。”

二老叹道:“你假若擅自用掉,要知这是丐帮五老五条性命换来的紫竹牌,天下唯一无二,将来你有危急之事,需巨大人力帮助时,就要悔之莫及了。”

一老慈蔼道:“老朽不是和你说过,希你善自珍视吗?要知此牌还给丐帮,我们遵令代你办成一事,你对我兄弟五人的恩情也就完全勾销,希你三思而行。”

阮伟坚决道:“丐帮听令!”

五老同声一叹,同时伏地,齐声道:“丐帮五老谨代丐帮全体听令。”

阮伟凛然道:“温天智与丐帮的仇恨,尚需详查,其子温义与此事无关,尔后丐帮不得再烦扰温义。”

五老齐声答道:“丐帮五老谨代丐帮全体受令,违令者杀无赦!”

五老答后,翻身坐倒,垂目不语。

阮伟不安道:“多有得罪之处,尚请诸位前辈原谅。”

五老尖声道:“去!去!去!还罗唆什么。”

一老叹道:“你去吧,老朽心中总记着你那一份恩情,希好自珍重。”

阮伟心知丐帮五老忍痛牺牲了报仇的机会,心中对他们五人甚为不安。

温义挽住阮伟手臂,温柔道:“大哥走吧!”

阮伟叹道:“贤弟,六老若真未死,你劝劝伯父,放了他吧!”

温义温柔笑道:“好!你说什么话,我都听你。”

一老忽道:“那就有劳温相公。”

丐帮六老间,显是兄弟之情甚笃,他们心知想要在温天智手中救回六弟,难如登天,只要能得回六弟性命,哪再顾到面子问题,四老齐声跟道:“倘若六弟真未死,丐帮与温家的仇恨,便一笔勾销!”

乍听远处传来龙掌神乞的大笑声,虽只一面,阮伟已对他产生极大的印象,仿佛是自己亲人似的,当下极想和他再见一面,喝道:“快走!”

说罢,牵起温义,飞快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