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穿着阳光,简单的白衬衣,黑裤子,明亮的像是能在他身上得到所有救赎。只是,那双如黑濯石般闪亮的眸中,此刻却冷冷的迸发灼热的烈焰。
他的身形挺拔,居高临下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一个才满十八岁的少年。
于茜感到些许颤抖,可是她仅剩的尊严告诉她,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害怕的后退一步。
其实,她该知道结果的,从很久以前就该知道了。
“于茜,你还有什么可说?”莫谦则淡淡的说着,冷冽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她平常温暖开朗的模样。
于茜苦笑,缓缓垂下手臂,几近于喃喃自语道:“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就是这一句话,就让莫谦则好不容易隐忍下来的怒气瞬间爆发。他猛地钳制住她的肩膀,眼神阴郁,十指的力度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告诉我!为什么!我难道满足不了你吗?!”他大声的吼着,暴戾的嗓音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于茜张张嘴,却是只有苦涩的眼泪流入口中。
她也想要问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为什么她会遇到那样禽兽不如的父亲,又为什么……所有的美梦都要被现实狠狠戳碎?
她想要解释的,可是又能解释什么呢?
曾背叛他是真,曾委曲求全是真,曾出卖身体是真,她究竟……还能如何解释?这一切其实并不是她所愿,只是命运所开的玩笑罢了?
“你说啊!于茜!你和我解释啊!”莫谦则依旧大声的吼着,一滴眼泪却倏地从他的眼角滑落,像是要刺痛她所有肌肤。
于茜一下子就怔住了,然后视野模糊。
他怎么会哭了呢?
明明是她隐藏住了所有丑恶的真相,然后引诱他,蛊惑他,让他陪同她一起堕入无望的炼狱。明明是她无可救药的犯下这一切不能救赎的错,为什么,会是他用眼泪来承受这样的痛呢?
不该如此的。
于茜这样想着,眼神倏地就沉寂了下来。
沉默良久,于茜轻笑一声,淡淡的嗓音仿佛就像在嘲笑莫谦则天真单纯一般。
“莫谦则,怎么,还玩上瘾了?”玩味的调笑着,她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手臂上传来的刺痛。
莫谦则一愣,看着于茜闲散的模样,他竟然有一瞬间的恐惧。放下手臂,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茜茜……”
话没说完,于茜冷冷的打断他的话:“莫谦则,你曾经不是说过,只有等到我经历了很多男人之后,才能继续追随你这段愚蠢的、可笑的、天真的爱情吗?”
“现在,我总算达到你的要求了。”
“你难道不觉得开心吗?”
她淡淡的笑着,看着莫谦则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不开心!他一点也不开心!
什么叫愚蠢的、可笑的、天真的爱情?他莫谦则在她眼中,难道就是这样的存在?他们两年爱情的追逐,从相识、相恋、到相爱这么漫长而又悠远的过程,在她的心里,难道从来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
于茜,你是不是太过伤人?
“茜茜,你怎么了?当初我……”只是想要你看清对我的疯狂是一时的冲动,还是长久的爱恋。可是如今,却为什么成了你刺伤我的利器?
“没有当初,莫谦则,你别天真了,我不过是玩玩你而已,你有什么值得我爱上的?”于茜淡讽一笑,说不出的凉薄透骨。
莫谦则苦笑一声,想要说什么,可是看着于茜那双没有他的眼眸,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还能怎么去说呢,从头到尾,原来不过是他一个人在自娱自乐的编织着美丽的游戏。
而那个人,从未入戏。
“所以……”
“所以,我从不爱你,你回去吧。”于茜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的对他宣判着结局,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好,我知道了……”
所有的落寞掩藏在口中,所有的伤痛隐瞒在心底。
让我离开你,如果这是你的要求。
转过身,莫谦则感到心口如针刺般的疼痛。一下一下,他呼吸的艰难,就连眼前的道路,都模糊的看不清方向。
可是他不能停下,因为这是于茜所希望的结果。
他没看到,在他离开后,于茜缓缓蹲下身子,哭到岔气。
这是一段伤人又伤己的感情,我虽然不愿放手,可我更不愿看你今后因此而痛苦。如果相爱必定要有一方成全,我愿意做那个最让你憎恨的人。
就像一个硬币,总有正反两面,可是自私的我,却希望,你永远也看不到那阴暗的没有未来的一面。
让我说出这一生唯一一次对你说出口的谎言,对不起,请不要再对我深爱。
因为我实在太清楚,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上,并不是光靠爱情就能完全走下去的。
病房内,温暖的光线直直的照射进来。透过氤氲的尘薄,透过十万英尺的深壑和天空,从天的遥远尽头踏浪而来,柔软而缱绻的落到窗户前的落寞身躯上。忽地,病房门“吱呀”一声响起,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紧皱着眉头,挺直了腰背缓缓踏步走进来。待见到那个身穿宽大病服,在白色窗户前凝视的女子时,抿直了唇瓣道:“温小姐,只要你说出毒品的来源,我们一定会从轻发落的。”
淡淡的却不容拒绝的嗓音,满含威严和厉色。
从昨晚到现在,总是如此,她完全没有任何解释的机会。
温沐低垂了眸子,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的眸子勾起一抹嘲讽而冰冷的笑意。半晌,她缓缓道:“我不知道。”
千百遍一如既往的回答,她不知道,从一开始就全不知情。
警官紧皱的眉头更加烦闷了,隐隐有一丝鄙夷闪过,却也很快就消失不见。
这么久都问不清楚结果,他早就觉得暴躁了。可是这是上头秘密发下来的命令,他必须使出各种办法让这个女人承认实情,然后在她生下孩子之后吃牢饭!
想到这里,警官不耐烦道:“温小姐,你这样倔强对谁都没有好处,只会让你背后的那个人更加逍遥法外。”
字字珠玑,言辞恳切。
如果真的要彻查,又为何要来这里为难她一个小女人?
温沐眼神倏地冷了下来,说出口的话却是有着半妥协态度的:“每天一份文娱报纸,我会考虑。”
警官一听这话,虽然有些诧异,却也很快就释然了。毕竟她是一个公众人物,自然很在乎形象的。
如此这般,倒也无可厚非。想到只要这样就能让这个女人松口,警官紧绷的表情缓了缓,沉声道:“好,我会派人定时送过来的,请温小姐一定要配合我们的工作。”说完,警官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温沐依旧是面无多少表情的冷淡模样,除了紧紧握着的拳头,她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突地,她的脸色刷白,全身不停的颤栗起来。呼吸仿佛在她眼前凝滞了一般,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却还是觉得喘不上气来。伸出手臂,一拳打在发亮的玻璃窗上,温沐仍旧止不住身躯忽冷忽热的两重天感受。
踉踉跄跄的走到病床旁,她却有些体力不支的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翻滚的体内,仿佛有一头巨大的野兽正在疯狂叫嚣,又仿佛一万只蚂蚁在密密麻麻的啃噬。
除却视野模糊,温沐想不出任何办法可以缓解这种极致的疼痛。
究竟会是谁呢?能这么狠心的对她,毁掉她还不够,还要让她没日没夜的沉浸在这种痛苦里。
“快,给她打镇定剂!”耳边模模糊糊传来男医生的惊叫,然后就是一阵激烈的脚步声。
温沐的意识有些清醒了,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竟然狠狠的咬住了雪白的手腕,血肉模糊,有浓重的血腥味传入口中,可她却不自知。
一点都不疼,她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一滴眼泪缓缓溢出眼眶,温沐还没站起身,就感到自己的身躯被好几个人按住了,力度大的让她挣脱不开。
“快!按住她!”
“钳住她的下巴,别让她自残!”
“镇定剂在哪!快点注射!”
温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在听到某个人说“注射”的时候,疯狂的挣扎了起来。拼尽全力也好,自甘堕落也好。
不能伤害她的孩子,谁都不可以。
“快点按住她!快!”
温沐随手抓起一件东西就朝那群穿白大褂的人丢了过去。狠狠的,咬牙切齿的,像是一头保护幼子的母兽般凄厉的叫喊着:“都给我走开!不准伤害我的孩子!”
此生,在场的人都没有听过这样声嘶力竭的吼叫。眼泪模糊,字字泣血。
这是一间早就清空了的病房,任何可以伤人伤己的物体早在温沐搬进来之后就被移走了。此刻,她除了砸一些枕头,被褥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利器。
可是众人仿佛被她的架势震慑了一般,面面相觑着无人敢上前制止。
听说,毒瘾发作的人都会有非常疯狂的自残或伤人行为,而且撞墙自杀的也不在少数。早在检查的时候就查清楚了,这个女艺人被注射的毒品是浓度最高的,发作的剧烈程度会比一般人更加的癫狂。
没有人想要现在去惹这个女人,报酬再高也要为自己的生命考虑。
忽然,一个西装革履,面容俊美如天神的男子风一般的跑了进来,伸长手臂,一把抱住那个意识混沌不清,自顾在威胁他人的女人。紧紧的,仿佛那个女人会溜走一般。
“放开我!不准伤害我的孩子!”温沐大声吼着,面容狰狞。握紧拳头,不停的打在面前禁锢她的男人身上,丝毫不留情。
“温沐,看清楚,是我,我是沈非翊。”不去在乎砸在他胸口的拳头,沈非翊的嗓音低沉而缓慢,像是能安抚所有受伤的灵魂一般。
温沐挣扎的身躯陡然停顿了下来,一行清泪倏地从她眼角滑落,滴在沈非翊纯手工制造的西装外套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沈非翊……”温沐喃喃自语的启唇,声音轻的似乎一瞬间就能消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