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二分钟的电话,那栋价值千万的别墅,那半个小时的离开……像一层厚重的枷锁,紧紧束缚住了温沐的整个身体。
半响,她见到左思成在一个医生的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迟疑了片刻,待发现周边并没有人注意他,他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已是半夜十一点左右了,走廊上其实并没有多少走动的人。除了远远的十几米外的护士站,几乎看不到几个活动的人影。
温沐的呼吸不觉凝滞了下,方才左思成进去的办公室,就是她在这家医院的妇产科主医师,梁主任的办公室。
也是那个差点给她的孩子送来致命一击的刽子手……
温沐顿觉浑身冰凉,不知为何。
为什么左思成这么晚了还要来找他?是为了她最近的病情,还是为了其他什么事?而且,又为什么会在这么晚的时候出现?有什么事是不能在她的面前说的吗?
温沐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十万个为什么,可是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是未知。她莫名的感到恐惧,退却。可脚步却还是一刻不停的往那边走,甚至还故意放慢了好几个音阶。
刚走到办公室的门外,温沐就听到了一道低沉的熟悉嗓音响起,带着丝丝冷冽之气。“你不是说已经加入了不少的定量了吗?为什么至今还是没有事?”
像是在冰雪中浸泡,周围的空气顿时下降了好几度。
温沐蓦地冷得发颤。
她从来不知道,左思成也是能这般摄人的。
随后,一道隐含着浓浓忌惮的男音迟疑的开口:“左少爷,我的确是照了你的吩咐做事的。至于孕妇为何现在还未发生任何症兆,可能是体质问题。”
门外的温沐身体一僵,几乎瞬间凝滞了呼吸。梁主任口中的孕妇是谁?左思成所问的是谁?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可温沐却忽然有些听不下去了。
良久,久到温沐觉得拉长了一个世纪。她终于听到左思成清冽如薄荷的嗓音:“明天再多加一点分量。”
话刚落,梁主任迟疑的声音更重了:“左少爷,再多加一点落胎药孕妇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多加一点,落胎药,生命危险……
温沐简直想像不出来这些词语将会用到她的身上,而且命令竟然会出自最温柔待她的左思成之口。
是不是最温柔易碎的深情,总伴随着最尖锐刺骨的疼痛?
温沐蓦然觉得视线一片模糊,目光所触及之处,全部都是晕眩的白色墙壁。她抓紧了身侧光滑的墙壁,却还是觉得脚步无力,似就要瘫软在地。
可是她咬紧下唇,死死的支撑住了。
她不相信,绝不相信。
在她的记忆里,那份温柔到易碎的感情里,她最清晰的就是他温柔关怀的面孔,他细致到让她心生不忍的柔情。她长久以来的热泪盈眶,在氤氲中渐渐发酵便烫。
却原来,都是假的。
像是要打碎她所有美梦的记忆,左思成酝酿了好久,终于开口:“听我的,我要那个孩子尽快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梁主任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遵从道:“我知道了,左少爷。”
世界崩塌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无法交付的深情,你选择了最深刻的方式教我铭记。
那不是剜着骨肉的,而是透着心血的痛彻心扉。
温沐恍恍惚惚的离开办公室的门口,走回自己的病房。空荡寂静的黑暗病房就好像一头狰狞的野兽,张着满口血腥朝她疯狂的扑了过来。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眼角酸酸涩涩的看不清方向。
她无力的走到病床边沿,微微一个踉跄,她就像虚脱了般倒在柔软的被褥上。睁着大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眼角处有两行液体缓缓流下。
左思成,左思成……
她颤动着唇角,似呢喃一般轻轻说着这个名字。可是每念一句,心口就痛上一分。不是遭遇到沈非翊不相信她时的空洞麻木,而是一种被至亲背叛的心酸疼痛。
温沐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却忽然想起那天她被绑架时莫白与他的十二分钟对话,那栋价值不菲的别墅。过往的一切就像浮烟一般,可她却怎么也忘不了的。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你的所作所为,我究竟该如何原谅这些被时光遗失的过程?
又要如何才能容忍它的发生?
又要如何才能想而不问?
温沐捏紧了手指,直到泛白也不自知。她的脸色苍白,似隐忍了巨大的痛楚。窗外冰凉的冷风透过缝隙簌簌的吹进来,温沐只觉更加冰冷寒骨。
她突然间疯狂的想念沈非翊,想念他唇边暖到动人的笑容,想念他轻轻皱起的眉眼,更想念他宠溺霸道的声音。可是她将手指触到身旁,除却一片冰凉,什么温热的感觉都没有。
温沐颤抖着坐直了身子,几乎是视野模糊,她哆嗦着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她点亮了屏幕,却又因为一滴眼泪又让发光的屏幕模糊的不像话。
她伸出拇指,使劲的擦着,可是她越用劲,却越来看不清,到最后,她索性对着屏幕默默的流着泪。屏幕上是她的照片,穿着青色长裙,云淡风轻的眉眼中满满的都是甜蜜。
那是她最不设心房的三年。
那是她最高调幸福的三年。
却现今,都模糊了曾经。
温沐的鼻头顿时变得好酸,眼眶热热的,有种再次决堤的冲动。
可是她不知道如今的泪流满面究竟是为了左思成狠心的手段,还是沈非翊遥远到再也触摸不到边角的冷漠。
是谁惊艳了时光,又是谁温暖了岁月?
温沐懵懵懂懂的长大,跌跌撞撞的前行,终究明白了沈非翊那三年刻意高调下所想要保护的东西。那是,她一夜长大的代价。
她从前不明白的,也是有些怨恨的。可是现在,她似乎有点明白了。在这个社会的大染缸下,除了沈非翊,也还是会有人不择手段的达到目的的。
不论那手段是以恨还是以爱之名,都终究错的彻底。
温沐感觉到有些待不下去了,这个医院仿佛一个牢笼,将她毫无缝隙的束缚住。前方是黑暗还是迷茫,她始终看不清。
换了件衣物,温沐拎起包包就离开了病房。走廊上除了冷冰冰的灯光,就只有护士站的护士们来回的走动。她犹如困兽一般四处张望着,手心不自觉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避开护士站那条方向的电梯,温沐从另一边黑暗的“安全出口”往楼下走去。走在空荡无人的阶梯上,“踏踏”的脚步声缓慢的在耳边响着。
温沐用着手机屏幕照明,视野间依然有些模糊。她的心脏早就失去了规律,不规则的跳动着。她拎着包紧紧捂住胸口,呼吸的凝滞却还是没有缓解。
“我果真是太天真了……”温沐喃喃自语着,脚下的步伐虽然未停,却越来越缓慢。她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脑袋里重重的,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栽倒在地。
她紧紧抓住了扶梯,尽量使自己更加小心翼翼些。她不能,不能那么粗心大意。她的腹中还有她最爱的宝贝,那是她在所有代价中留下的珍宝。
想到这里,温沐的呼吸似乎有些顺畅了,脚步也稳当起来。
好不容易走出了医院,温沐却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一场大仗似的,全身冷汗直冒。直到在医院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上,感受到从窗外扑进来的冷风,她的意识似乎才有些清醒过来。
即使已到午夜,这个城市依旧霓虹灯闪烁,街边的路灯仿佛不知疲倦一般,直直的挺立着,为迷途的人指引正确的方向。
回到公寓的时候,屋内寂静的可怕。漆黑的客厅内并没有一丝光亮,柔软的月光似乎并没有透过窗帘温暖的洒落进来。
温沐没有开灯,只有凭着感觉走到沙发旁,然后怔怔的坐下。
她真怕,真怕开灯之后,看到的就是一个泪流满面,满目疮痍的女人。然后明白真切的告诉她,方才所听到的事都是真的,并不是她一个人臆想的杜撰。
是不是最甜美醉人的总是最致命一击的?温沐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如果左思成是因为太喜欢她所以才想要害她的孩子,因为太喜欢她所以才不能容忍沈非翊得到她。这样以爱之名的理由,她真的接受不了。
她温沐,从来都不喜欢这样沉重的负担。
想到这里,温沐站起了身,有些失魂落魄的朝卧室走去。
打开卧室的灯,晕黄的光芒柔柔的洒落在各个角落。温沐疲惫的躺到了大床上,然后盖上暖厚的被子,右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小腹,然后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或许等到明白,她就会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个梦。
在梦中,她发现了左思成的心狠,也看到了许多事情的背面。她疯狂的想要逃离,却只是越陷越深罢了。
可是,只要她安然的醒来,一切,一定都还在原点。
她还是他的好友,而他,也从未有过任何背叛。
这一觉睡到了天大亮,温沐拉开窗帘,就能感受到刺眼的光线直直的射进眼眶里,让她不得不抬起手臂,用手指遮住这样强烈的接触。
她愣怔了一会,就走到浴室洗漱。看着镜中憔悴的女人,眼角处隐藏不住的酸涩难当,温沐还是觉得鼻头发烫。
不行,绝不可以。
她一定要比任何人都要有勇气。
温沐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用冷水洗了个脸,这才走出浴室准备早餐。
简单的煎了一个鸡蛋,又倒了一杯纯牛奶,温沐便安静的坐到一旁的餐桌上食之无味的吃着早餐。浓稠的牛奶入喉,并没有多少甘甜的滋味。
温沐皱起了眉头,站起身子刚准备走进厨房拿来糖罐,门铃声忽然“叮叮――”的响了起来。
温沐怔了下,推开座椅,就朝门口走去。
会是谁呢?已经有人发现她的离开了吗?
不过十米左右的距离,温沐却走得异常艰难,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在锋利的刀尖上,脚下鲜血淋漓,可是心脏却是麻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