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落音,从内堂后门处跄跄踉踉奔出一个手握双刃宝剑,浑身血污的虬髯大汉来。这人左眼珠似是被人生生挖了下来,眼窝血肉模糊,满面血污,右臂被人齐肩砍断,溢血不止,形象惨不可言。只见他跄踉奔来,右眼微睁,左手握着宝剑,力不从心地砍将过来,嘴里气吁喘喘,却不说话。
宋玉忽觉身子一轻,被童伯提到一边。那大汉脚步颠簸,站立不稳,手中的宝剑也摇摇欲坠,就要落地。原来他那举剑的左手也有两处深深的伤痕。皮开肉绽,鲜血淋淋,看得正悲恸混沌中的宋玉也不无惊战。那汉子咬牙切齿,又扑将过来。童伯叫道:“这位朋友请住手,此乃宋员外的大公子宋玉是也。”说完静静地观望那汉子的动态。
那汉子闻言呆了呆,沾满血污的右眼模模糊糊地盯着宋玉,良久,忽然“咣铛”一声丢了宝剑,声嘶力竭道:“快走,快离开此地!他们正要……斩草除根!”宋玉仍然呆呆地望着他,不言不语,一动不动。童伯见那人摇摇欲倒,抢上去抱住他,撕了褂子替他緾伤,那人却道:“勿须管我,你们快走!公子,我……我是你孟叔啊!”
宋玉恍惚中略有所感,依稀记得这人便是幼时曾见过几次的异姓叔叔。见他如此模样,更加伤神,奔过去拉着他鲜血淋淋的左手,挥泪如雨,泣不成声。童伯道:“孟大侠,这,这是怎么回事?打那儿来的祸端?什么人……什么人这般歹毒?”
那孟叔喘气道:“你们快走,来人甚是了得,却不知……不知什么来路……我……我不行了,你们逃命要紧。。”只见他脸上一阵抽搐,看着就要咽气。童伯在他身上推了一会,又点了几下,问道:“孟大侠,你怎知他们还会来?他们有甚企图?”孟叔喘吁了一会,似有些意外地望了望童伯,缓了口气道:“他们。。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却又未曾找到,近处还伏有高手。。二小姐因事外出,免遭其害,我已将她送走。。庄内除了公子和他两个姐姐,只有杜大哥的儿子杜超在外从师学艺得以脱逃魔掌。。”说到这里,孟叔一阵猛咳,吐出一口血来,忽然面色一变,抬手指了指门外,颤声道:“来了。。来了!你们快。。快逃命要紧。。”
忽然一阵旋风刮来,大门‘吱’地响了一下,蜡烛已灭。忽又听一声冷峭的笑声,似就在身旁,又似从远处传来,声音沉越,慑人心神。童伯面色一紧,神情大异寻常,失声道:“果然是他们!公子快跟我走。”拉着宋玉朝后堂奔去。宋玉只觉浑身战栗,神智却仍十分清晰,心知是那仇人来了,自己若有迟疑,定然也遭毒手。可是心底里却不愿就此畏逃,他一壁回头一壁叫道:“孟叔怎办?孟叔!。。”童伯也不打话,拉着他穿过一项走廊,进入后院一间阴暗的柴草杂屋里。童伯将他一拍一推道:“你且在此等我,我去将你孟叔背来!”转身奔去。
宋玉被童伯推进屋后,身不由己地跌在一堆软物之上,触之冰凉。瞪眼细瞧,骇然是四五具血肉模糊的尸首!一时惊急,竟无法动弹,又与那晚在舒州的情形相同,心中大是悲哀,想自己怎会如此无用,每逢紧要关头,竟形同废物,将来如何报仇雪恨?又如何堪当大事?想到这里,不觉泫然泪下。屋内尸臭难闻,积血成滩,残肢断腿举目可见,阴森森的遍地狼籍,凄惨惨地满屋腥风!
宋玉悲恸之余,又生切齿之恨,不知自己这诸多至亲至爱的人是如何惨死的,不知那穷凶极恶之人为何要下此毒手?正悲恸哀怒之间,忽然从大厅里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打斗之声不绝。宋玉不由又惊:孟叔已然不堪,性命只在弥留之际;童伯弱须老者,全然不懂武功,听这惨叫声,不知是谁遭了毒手?又不知有谁能堪当敌手?料定童伯孟叔二人决无幸免,哀伤之余,不觉一阵战慄。心想我如此无用,既不能报仇拼搏,又无法动弹逃命,只能在此闭目等死。正哀叹间,忽见一道黑影如风飘来,在他身上一拍一拉,道:“公子快随我来!”却原来是童伯。
这时大厅里打斗已停,只见童伯长褂高高束起,浑身血污,面色苍白,气吁喘喘。宋玉不禁问道:“阿伯,刚才可是那凶恶对头来了?孟叔呢?是谁救了你?是孟叔么?”
童伯面色冷峻,哼了声道:“公子别说话,逃命要紧。唉,孟大侠已然作古了。”拉着宋玉奔出后院,从大厅侧面一道小门穿出。宋玉身不由己地跟着他走,不知为何又行动如初。出了侧门,只见外面巷道上立着一匹赤灰色的骏马,宋玉的藤箱包袱都在马上。这马并非他们自己骑来的,却比那两匹马神骏多了。童伯拍了拍马鞍,对宋玉道:“公子快快骑了这马从后门出去,天黑前务必赶到木渎镇去,在镇口等我。”
也不待宋玉答话,将他抱到马上,匆匆道:“倘若我半个时辰不来,你便要好生珍重自己,埋名隐姓,快快回去告知先生。那木棉袈裟切不可失落的,好生带回去交给先生!他日学会了这上面的武功,方可报仇雪恨!切记!”
宋玉哪里肯听,洒泪道:“我……我岂可丢下你先走!”就要下马,忽听前院传来一声尖厉的啸声,童伯怒目圆睁,一扬手打了宋玉一耳光,喝道:“莫非你要先气死我不成!”又在马背上猛拍了一掌,那马长嘶一声,发足狂奔。只听童伯在后面道:“出了门往南跑,不要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