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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恐由心生

宋玉随外婆来到前厅,只见大厅里聚集着数十位镖师,乱哄哄的,大厅中间架着两扇门板,上面躺着两具尸体。尸身上的衣裳已被人解开,全身既无血迹伤痕,又不见斑淤浮肿,肤色已呈微青,显见已落气多时。死者两眼圆睁,张牙咧嘴,神情甚是恐怖。老太太掰开死者的嘴巴看了看,问旁人道:“你们总镖头呢?”

有两人同时答道:“总镖头在前院查看王老二的尸首。”老太太又拉着宋玉朝前院走去,外面也聚着许多人,纷纷说道,疑神疑鬼,不无惊惶。众人见老夫人祖孙到来,纷纷让路。草地中间一块练功用的大理石板上放着王老二的尸身,冯玉龙父子正和六七名镖头在细细察看,大家神色严峻,沉默不语。但见死者肤色如常,身上尚有一丝余温,显是死去不久,面部神情也与前两人一样,细究起来,都有惊骇恐怖之色。老太太也不打话,扳开死者嘴巴望了一会,又将死者心胸背部细瞧了一遍,才与丈夫冯玉龙对望了一眼,朝屋里摆了摆头,一言不发,面色凝重地拉着宋玉回到房里。

冯玉龙扫了旁人一眼。道:“何以赵镖头不在?几位先到里面说话。薛总管,你叫几个人把尸身也抬进去,给死者家人各发二百两银子,若愿自家料理丧事的,另加五十两银子。”末了领着众镖头朝屋里走去。

忽听有人惊惶叫道:“不好了,赵,赵镖头也死了!”冯子浩失惊道:“在..在哪里?快去看看!”他父亲冯玉龙跺足道:“无须看了,快快叫人把赵师傅的尸身也抬了进来。子浩,你留在这里,叫大家抄家伙,切不可分散了出去,前庭后院都得布置好哨眼,加紧巡查。懂我的意思么?”子浩见父亲声色俱厉,不觉颤声道:“懂了,爹爹。”

冯玉龙领着众人来到后面议事厅,老夫人与宋玉已在厅内。待众人坐定后,冯玉龙沉声道:“今日之事蹊跷得很,想必各位也已心中有数了。”左首曾镖头道:“总镖头的意思是有人做了手脚么?”冯玉龙面色严峻地说:“哼哼,只怕不止做手脚,却是在大开杀戒了!”下首一人道:“只不知对头用的什么手段?当真..当真吓煞人。”

冯玉龙望了望妻子道:“且让拙荆说说吧。”老太太却不动声色,缓缓道:“这对头身手了得,乃是用的内家罡气杀人。死者舌尖有异,胸背松柔,微透紫红,伤的乃是心脏,诸位若是不信,可剖开死者胸部看看便知,其心必已碎烂无疑!”

沉默片刻,右首一老者沉吟道:“江湖上能用这种手法杀人的极少,诸如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便也只是几位有数的高手才可以施为,却不知这对头是何人?”另一人道:“林镖头如此说,会不会便是这几大门派的人?”

总镖头冯玉龙沉吟了一会,摇头道:“这倒还不至于的,象少林武当这等名门大派怎屑与我们为敌?又这般装神弄鬼的?只怕是黑道高手所为。”说到这里,猛然想起外孙宋玉说的崔氏兄弟,他们泰山派虽然比不得武当少林这等声势,却也算是白道正派了,他们的罗煞催心掌又正是以内家罡气见称,莫非便是他们不成?正要开口问问宋玉,忽又觉不妥,心想在这众镖头面前提起此事,岂不等于承认了是我冯玉龙的私事么?让人知道那厉害对头只是找我冯某私家寻仇来了?虽说在坐的几位都是我多年的得力好友,平日同食一锅饭菜,亲如兄弟,但到了这生死关头,却难保没有因此退缩而拍屁股走路的。有道是:“人生似鸟同林宿,大限来时各自飞。”哼哼,我须得防着一手。只是这事也须找玉儿问个明白,好教自己心中有数。

那林镖头道:“比之这些名门大派,那梅花帮的身手只怕尤在其上,那些大门大派的绝顶功夫我们虽未领教过,但梅花帮的武功底子我却略知一二,唔,端的厉害无比,便是一个小小的香主,只怕我们也无人能对付得了。莫非..莫非便是他们不成?”

一听林镖头提到梅花帮,冯玉龙便想起宋玉说的般若万来,心里七上八下,暗暗惊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这梅花帮声势赫赫,我们对他们向来礼数有加,上次在辰州运镖途中,我们还资助过他们办事,这事便是他们这里的崇德堂主也知道的。况且过年过节我们也都有礼物打点,他们也有知照,彼此相安无事,总算也有些交情的,他们何以要来寻我们晦气?”众镖头也连连点头,都说不是梅花帮。

下首曹镖头道:“这对头如此心狠手毒,似是有为而来,总镖头,你看会不会是陕西落鹰峡的飞羽派?”

冯玉龙道:“唔,这飞羽派虽是厉害无比,却也不象是他们干的。那年他们劫了我们的镖,又杀了我们的人,占尽了便宜,我们自忖没得能耐报复,虽怀恨在心,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倒是后来他们自己带上所劫之镖上门谢罪,说是劫错了镖,言语间颇有歉意,又陪送了许些钱财礼物,也算通情达理,从此后也没再找我们的麻烦。况且他们若是要找我们晦气,尽可以再劫镖杀人,犯不着千里迢迢到这里来装神弄鬼。”

这时有人来禀,说薛总管已购置了三具棺木,银两业已照吩咐发了下去,只不知赵镖头家里需发多少恤银?总镖头还有什么事要赶在今晚办好?冯玉龙想想道:“给赵镖头家里发银二百五十两,再买一口上好的棺木。”那人应声走了两步,冯玉龙又道:“顺便告知了子浩,要他好好巡查,不得疏忽有误。”

原来这赵镖头与在坐的众镖头都是局子里有资历、会办事和身手好的人,所以待遇自然要比普通镖师高些。那人走后不久,冯玉龙又瞅空拉着宋玉来到后堂密室,低声问道:“玉儿,你可知那崔氏兄弟是否会追了来?”宋玉摇头道:“不可能的,他们只怕早已死在般若万的手下,即便侥幸不死,也该赶到泰山报信的,怎会追到这里来?又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冯玉龙松了口气,又问:“那般若万会不会追来呢?这厮身手更在崔氏兄弟之上,只怕便是他了。”宋玉呆了一呆,道:“按理他也不知我到了这里的,只是我也说不准。”

冯玉龙沉吟道:“若果是这厮,便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可以对付得了,怕他作甚?”末了拉着怔怔发呆的宋玉回到大厅,只听一人惴惴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之变,这对头如此了得,我们..我们如何对付得了?况且他们又在暗处,我们却在明处。”冯玉龙咳了一声,阴沉道:“这便是我要请各位来的原故了,俗话说,水来土掩,兵来将挡,须得大家想法应付才是。”

林镖头扬声道:“总镖头说的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们虽不愿开罪朋友,却也不愿做那任人宰割的缩头乌龟。哼哼,岂可损了我们威德镖局的名声!”又听曹镖头道:“今日已晚,那对头在暗处,我们只好加紧防范。明日天一亮,大家便要奋力而上,拼他个你死我活!”曾镖头道:“管他什么王八羔子,我们总不能看着自家兄弟便这么白白死去,须得报了这个大仇,出了这口恶气才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群情激愤,同仇敌忾。冯玉龙心中宽怀许多,扬声道:“自古独木不成林,大家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总不能折辱了我们威德镖局几十年的威名!”

老夫人咳了一声,道:“今日之事,还须大家想个万全之策,以应不测。这对头如此厉害,倘若我们抵挡不住,这百年基业便要毁于一旦,弄的皮毛不存。我的意思,与我们局子有交情的固然不少,诸如振兴镖局,长胜镖局,南通武馆等等,自然会有人来相助,只是..武功家数,却不见得胜过我们,故须得大家各施能耐,请得一些高手来,方可保万无一失。”说到这里,又朝老伴冯玉龙道:“老头子,你不妨趁现在天还不太黑,快快发下书帖,差人到昆山我兄弟家,要他约了弟妹的兄长施星灿来。嗯,逸云庄施庄主身手了得,朋友又多,有他们同御强敌,便多了许多保障,也无须怕了这恶贼的。”

总镖头冯玉龙二话不说,朝门外喊了一声道:“来人啦!”门外应声进来一人,冯玉龙又道:“快快叫人备几匹好马,有事差使。”待那人走后,又叫人拿了纸墨,匆匆写了一封信,朝左边一人道:“杨镖头,你去选几个人送信,要机灵,身手好些的。”

待杨镖头走后,林镖头道:“金牛山鲁元和尚与我交情不错,他的武功我是见识过的,已得太极真传,我写封信试试,看他能不能来?”又有曾镖头道:“宁海张铁胆和我乃是连襟之亲,我便也写封信去。”

忽听外面喧哗又起,有人慌慌张张奔了进来,迭声道:“不好了,总..总镖头,霍家兄弟二人又死了。”冯玉龙、林镖头同声惊问:“在哪儿死的?”“死在何处?”那人惶惶然不知所语,后面冯子浩匆匆赶来道:“爹爹,他们两人是在后院池塘边死的,都怪我太大意了,他们原本是跟我们一起巡查的,霍老大走在后面,到了池塘边他顿足不前,说是要撒尿,我便叫他兄弟陪他,谁知..谁知我巡了一圈回来,两人便双双死在那里,便如先前几人一样,也不见一丝伤痕,身子却还温暖如故。”

众人闻言暗暗惊悸,只听得一人惴惴道:“这恶魔竟到了院内,却如何是好?”

厅内一阵压抑的沉默,冯玉龙沉声道:“子浩,快加派人手,每二十人为一队,院外分两队,院内分两队,往返巡查。除了兵刃,还得带些暗器,一有动静便打将出去,敲锣示警,却不可叫人落了单的。”又朝众镖头道:“各位每人领十位兄弟逐房细细查看,发现强敌,立即示警围攻,不可放走了那恶魔。林镖头曹镖头带人从东院搜起,曾镖头杨镖头带人从西院搜起,陈镖头刘镖头带人从北院搜起。唔,我自己带人在内厢正堂搜巡,一个时辰后大家在此会合。”

待众镖头走后,冯玉龙对老伴说:“老婆子,你快领玉儿回内厢歇息,我便领人来搜巡守护。”宋玉随外婆来到内厢,舅妈和凤儿还在里面,另有四五个婢女立在门边。见了宋玉,凤儿奔过来拉着他的手道:“表哥,你可看见了死人么?怕是不怕?”宋玉默默点头,心里却惴惴不安,只觉得这偌大的镖局里隐隐笼罩着恐怖气氛,自己原有的安全感已在动摇,想到这短短的时间里连连死人丧命,这许多人竟兀自摸不着头脑,心中不寒而栗。

外婆在一旁拉着他道:“我儿,有外婆在你身边,别怕,外公他们自会打发了那魔头的。——阿香哪,摆上点心,凤儿,今晚不许你乱走,就在这里和表哥玩儿。”外婆虽如此说,宋玉却知她的心情也并不轻松。

不一会儿,外公领着人从屋里搜出,只听外公在门外的厢房里叫道:“阿牛,你去把丫环女仆全都叫到这厢房里来。阿虎,你去把杂役男子叫到隔壁大厅,都不许乱走。再到前厅叫那十多名闲着的趟子手到这里守护他们。”隔了一会,只见外面火把穿梭,天已尽黑。外厢房里咿咿细语,挤满了女仆。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得西院有人叫道:“李三,李三怎的不见了?”话音才落,忽又听得南面有人惊道:“糟了,后面的赵栓儿倒下了!”呼叫连声,处处透着惊恐。外厢房里一阵骚动,女仆们吓得浑身乱抖,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