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徐倾城才回到徐记票号。她匆匆告别了姚掌柜,与剑花搬到一家豪华的酒店住下。她相信大隐隐于朝。酒店里来来往往,有谁会知道,两个气质不凡的女人将会展开一场杀人行动呢?她对剑花说:“我决定实施苦肉计。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中华复兴社的特务,奉上峰命令,来执行一项猎杀计划。你的代号叫‘啄木鸟’,我的代号是‘苍鹰’。”她从衣袋里掏出一打照片,逐一介绍道:“这是张大帅手下的两名军长、23军副军长,这是四名师长、26师副师长、参谋长,一共9人,都是咱们的目标。你负责两个军长和26师参谋长,一定看清楚,记住!其他的交给我来办。”
剑花不解地问:“特务是专门杀人的吗?”
徐倾城道:“不全是,但特务的行动是要保密的。”
“可是杀掉这些人有什么用?”
“上峰的意思,是想收编张大帅的武装,所以先派咱们过来秘密行动,清除掉张大帅的死党,扶持效忠委员长的军官,明白吗?”
剑花更是一头雾水。但小姐让她做什么她就租什么,尽管不明白,还是点了点头。
从此,这个城市出现了两个神秘的身影。她们总是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用手中的狙击枪杀死张大帅手下的高级军官。接连一个星期,每天的报纸头条都是说,X军或者X师的某军长、师长、在某某地方被枪杀。凶手在现场会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苍鹰”或“啄木鸟”。总结起来有一条规律:两名军长都是被“啄木鸟”杀的,胸部中弹;其余五人则是被“苍鹰”所杀,头部中弹。
一般而言,国民党特务杀人是不会留代号供敌人查找线索的。特务机关也不会对这些事情负责。但是徐倾城为了激起张大帅的愤怒和好奇,才故意为之。全城的宪兵、警察都动员起来了,没日没夜寻找这两个叫做“苍鹰”和“啄木鸟”的人。他们甚至来过酒店逐个房间检查。但见到房间里住的是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又怎么会跟杀手联系在一起呢?随便翻了翻也就走了。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有收获。步枪和冲锋枪都被他们藏在了26师司令部附近的树林。这叫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次日又来一波,这些人显然更专业,带头的探长还认出了徐倾城。他试探着问:“徐大小姐是来报仇的吧?”可刚要带回警察局,谢奇突然赶到,对探长说:“是我爸邀她来省城的。我们准备完婚。”既有了谢家父子作保,探长只能作罢。
剩下最后两人了。分别是26师的王师长和林参谋长。谢奇对徐倾城道:“警察虽然走了,但他们肯定会监视你们的。收手吧!”
徐倾城却说:“计划才刚刚开始,如何能收手?我欠你一个人情,将来一定还你!”
谢奇急道:“这不是人情不人情的问题。我只希望你们俩能好好活着!”但他终究没能劝阻这两个女人看似疯狂的行动,便只能默默地帮助她们了。
几天后,天空下起了雨。直到夜晚还是一片朦朦胧胧的景象,没有路灯的地方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种情况下,要想精确打击目标是很困难的。徐倾城却要求剑花今晚就必须离开酒店。因为根据谢奇提供的情报,今晚林参谋长会去参加一场宴会,师长则留在司令部。她们从公厕的窗户出去,沿排水管滑下,一同去取枪支。
在树林,徐倾城把自己的步枪拆解装进箱子,手里握着一把装满了子弹的驳壳枪,说:“98K是我的宝贝疙瘩,要是给那些丘八拿去,我可舍不得。今晚的行动,用它就可以了。”
剑花问道:“小姐,你要潜进司令部?”
徐倾城白了她一眼,嗔道:“很惊讶吗?我既然这么做,就一定有把握成功。我还会在城里跟他们周旋。都时候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不要救我。等我被被包围束手就擒的时候,你向我开枪。”
“啊?”剑花大吃一惊,双膝一软就跪倒在湿软的地上连连磕头,说:“小姐你打我骂我都行,你就是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害你呀!”
徐倾城淡然一笑,道:“这只是苦肉计,不是让你杀我!你只要能伤我,让我能进医院就行。”
“为什么?”剑花惶惑不安地问。
徐倾城道:“咱们不是特务吗?如果我被抓了,却又被同伙企图灭口,张大帅肯定相信我身上有秘密。到时候我就有机会接近他了。”
“可我,我还是怕……”
“怕个屁!你要是不打伤我,我就会被送进宪兵队,遭受严刑拷打。所以你要是不打伤我,反而是害我,我只要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了。懂吗?”
剑花点了点头,心里老是怦怦乱跳。
毫无疑问,徐倾城是拿自己的命做赌注。这苦肉计最关键的一环是剑花的枪法。她若被打中要害会死;可若不伤到重要部位,也不会被送进医院。
剑花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执行任务了。按照要求,她必须在两个小时内回到树林。可当她赶到宴会地点外的时候,林参谋长刚好坐上汽车离开了。看来,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怎么办呢?两条腿又追不过四个轮。情急之下,她用枪瞄准汽车的后轮开火——一声枪响之后,紧跟着就是轮胎的爆炸。汽车在行驶中忽然失控,撞向路边的电线杆,整个车身都变了形。霎时间,警察、宪兵被惊动了,潮水般地涌向事发地点。参加宴会的嘉宾以及周边居民也是蜂拥到路边或者窗户、阳台,胆战心惊地看着热闹。那时,剑花已经消失了。她不知道林参谋长死了没有,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沿着湖南的胡同一路狂奔,急着要回树林,可各条马路都被封锁戒严了,军警宪联合展开大搜捕!
“小姐!”她握枪的双手满是冷汗,却不是害怕自己被抓到,而是担心徐倾城。怎么办?要冲出去吗?一个狙击手一旦暴露了,将毫无优势可言。她会立刻被乱枪打死。徐倾城说过,活着才有希望。她不能送死,她要在城里等待徐倾城!
还好是雨夜,也还好这儿的胡同很多。她绕来绕去,有时候眼瞅着一帮警察正朝自己这边过来,她就施展轻功跳到墙头,居然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拉网式搜捕。但这一夜的惊心动魄足以令她铭记一生了。她应该庆幸有这么一次磨练的机会,因为几年后与日本侵略者的战斗才叫凶险万分!
在心惊肉跳的等待中,好像过了一天、一个月、一年……南边终于响起了枪声。搜捕胡同的人马都赶了过去。一方火力密集,另一方也有冲锋枪。怎么回事呢?那是徐倾城吗?她不是只有驳壳枪吗?剑花大概昏了头——徐倾城难道不会就地取材吗?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枪声越来越近了。她立刻朝着枪声的方向冲过去。穿过胡同,爬到临街一张楼房的二层阳台,拿着冲锋枪对惊恐万状的居民喝道:“老老实实呆着,保你们不死!”这已经不是一个娇弱女子的话了。
枪声停了。徐倾城选择在这里放下抵抗。两个小时以前,这儿的一幢大楼举办过宴会,林参谋长坐着汽车撞到了电线杆。她知道,剑花没有去树林,因为这个丫头见到主人被大批军警追捕绝不会无动于衷。剑花很可能是被困在了这一带。于是她选择了这里,从一处民房后边喊话:“别开枪!我投降!”高举双手从幽暗的巷子出来,面对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军警宪兵,毫无惧色。还是那个探长,指着她说:“果然是你!”她昂然道:“晚了,我同伴已经回南京复命了。”探长吩咐手下给她铐上手铐,准备带回警察局。宪兵队长却抢着说:“张大帅有令,这个人必须带回宪兵队!”
剑花用瞄准镜紧张地注视着路面上的一切。眼看徐倾城就要被宪兵押上车了,她额头直冒冷汗,双手更是冰凉,扣扳机的食指好像麻木了,没力气了。她瞄了再瞄,在徐倾城被推上后车厢的一刹那,一滴水忽然模糊了镜片,而她也紧跟着扣动了扳机。
“啪!啪!”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居然有两声枪响!徐倾城肺部中弹,颓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