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谢奇说,教导总队的那些弟兄们被罚去修公路,可能半年之内也回不来了。徐倾城很内疚,想到曾枫,她对谢奇和菜园子道:“听说枫子还有一个妹妹也在南京,我想给她一笔抚恤金。你们知道她妹妹住哪儿吗?”
谢奇摇了摇头。菜园子则说:“知道又怎么样?我们都被关着,出不去。”
徐倾城淡淡一笑,说:“这间牢房也困得住我吗?”
“可是……”菜园子说话一向没顾忌,这回却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小声说道:“大哥,门外有宪兵,这可不比巡捕房,万一被他们发现,不是闹着玩的!等出去了,再去找枫子妹也行,不急这一时吧?”
谢奇倒是了解徐倾城的心思,知道这女孩其实外刚内柔,重情义,要是亏欠别人的,就一定想去弥补。“你知道就告诉你大哥!”谢奇对菜园子说,转而又对徐倾城道:“枫子的死不是你造成的,你也别老往心里去!”
徐倾城低下头叹了口气,说:“你不懂的。”
谢奇难得听她说话这么温柔,心里一阵暖流涌动,便笑道:“我当然懂的!这世上最懂你的人就是我了!”
“肉麻!”菜园子白了谢奇一眼,看着徐倾城问:“大哥,你真想去找她?”
徐倾城点了点头。
菜园子道:“枫子妹应该住在新街口,具体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以前听枫子说过,她好像在一家医院当护士。”
既有了目标,徐倾城便开始筹划金蝉脱壳。用对付租界巡捕房那种办法是肯定不行的,因为这事要做得隐秘,绝不能让学校知道她暂时离开。菜园子突发奇想,建议挖地道,谢奇则把手一摊,道:“咱们有工具吗?”
而徐倾城根本几敏想那么复杂。她摆弄了一下牢房的大锁头,就是那种很平常的挂锁。记得小时候听一个师傅说:“世上就没有开不了的锁,只有暂时不能开的锁。”那么,我为什么不试着去打开它呢?但两手空空,什么工具也没有,怎么办呢?她跟谢奇、菜园子商量。菜园子是肯定摸不着头脑的。谢奇则沉吟道:“也不一定非用工具。我听说特务学开锁头,只有一块小铁片。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大概是有技巧的,还得靠运气吧!”
徐倾城脑子转得飞快,立刻就有了主意。她把看守的宪兵找来,向他们借笔和执,说是要练习写字,并答应等出去以后请他们喝酒。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要求,何况徐倾城的名头在军校死在太响,上峰器重她是不言而喻的,宪兵们巴结还来不及呢!很快,宪兵兄弟就送来了一本白纸、一支钢笔和一瓶笔水。而徐倾城要的只是钢笔。她把笔夹拆下,可那锁缝太窄,根本伸进不去。她于是又拆下笔头,伸进锁缝里琢磨了好半天,并不成功。
谢奇把那变形的钢笔头拿过手看了看,笑道:“就这么点东西要是能开锁的话,这世上的锁都可以当废铁了。”见徐倾城躺在铺满灰尘的地板上闷闷不乐,便安慰道:“人无完人。你要是什么都懂了,我们这些人岂不成了摆设?”
可徐倾城没有搭理。菜园子道:“你好像很在行啊!要不,你试试?”
谢奇掂了掂笔头,摇了摇头说道:“我天生就不是做特工的料。”他和菜园子分坐在徐倾城两边,也都躺下了。禁闭室没有床,除了有一间厕所外,就剩下脏兮兮的地板了。
过了很久,白天已经换成了黑夜。宪兵送饭进来,徐倾城一粒米饭也不沾,简直就像根木头。谢奇还道她是郁闷,可不久就听她问道:“你听说过弗洛伊德吗?”
谢奇瘙了瘙头皮,道:“外国人,我一向不待见。”
菜园子啐道:“不懂就不懂,还说得那么……那么冠……叫什么来着?”
“冠冕堂皇!”谢奇冷冷一笑。
却听徐倾城旁若无人似地继续说道:“他是德国一位心理学大师,发明了催眠术。我读过他的作品,大学的时候也自学过催眠术,我想,我可以。”说着,她走到铁栏边对外边的宪兵大声喊道:“顺子兄弟!顺子兄弟!”
那叫顺子的宪兵跑过来,问:“啥事啊大哥?”
徐倾城用手指沾了墨水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一个字,问:“这是什么字?你认识吗?”
那字上面是个“家”,下边是个“儿”。顺子看了看,回答说:“像个家,可又带个儿,真奇怪,不懂,不认识。”
“你别那么快下结论呀!”徐倾城温言道。“想想看,你儿时的家是怎样的?你爹、还有你娘、你的兄弟姐妹,一家人其乐融融,多好啊!你娘一定很疼你吧?她有没有做好吃的给你?”
顺子努力回忆着过去,说道:“有,俺娘最疼俺了,俺又最疼俺妹。过节的时候,娘就给俺们做云片糕……”
“那一定很好吃吧?”
“是啊,只可惜现在吃不到了。”
“不,你只要闭上眼睛,想着咱娘,咱妹,好吃的云片糕不也在那吗?”
谢奇和菜园子都是旁观者。令他们惊讶的是,顺子居然就闭上了眼睛。只听徐倾城又道:“放松,放松……你慢慢会觉得身子像树叶一样轻,河水会载着你舒舒服服地把你送到咱娘身边……”
两位管仲就看着徐倾城和顺子对话,都觉得没设什么特别啊!但顺子居然就慢慢躺下了。菜园子不觉好笑,差点笑出声来,幸亏谢奇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尽管对于催眠术谢奇一窍不通,但他也知道此时此刻两人的对话是不能被打扰的。菜园子啊菜园子,你差点坏了你大哥的好事!
过了不知多久,顺子睡着了。徐倾城拿起他身上的钥匙开锁,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宪兵队派了三个兵轮流值守,早、中、晚各一位。今晚,当值的就是顺子。徐倾城回头看了看谢奇和菜园子,那拜托的眼神是在交代他们,这里的事就劳你们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