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声尖叫,在众人的惊愕中,碧莹的额头已触到冰凉的石柱。
千钧一发之际,一片红影掠过,满脸是血的碧莹倒在一个人怀中,竟是果尔仁救了她。
我依然不敢相信,心扑通扑通直跳。碧莹说得对,果尔仁真乃神人也。
那些子弟兵许是吓傻了,松了夹棍。我乘机挣脱出来,一路爬过去,身后拖着长长的一条血痕,爬到果尔仁脚下。
我喊着碧莹的名字。果尔仁将碧莹交给我,面容还是冷如万年冰山,只是看着碧莹的目光却带着赞赏与惋惜。
我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果尔仁。
他非常简短地说道:“只差一点天灵盖就碎了。”还好。我用袖子擦净她脸上的血,任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美丽却没有一丝血色的容颜上。我撕了下摆,小心地包扎她的伤口。
碧莹,你怎么那么傻?我们早已是比亲姐妹还亲,难道你不知道我只是喜欢耍耍酷而已,关键时刻我还是会见机行事的。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报答我,却不知我只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看护你,哪里值得你为了我的清白而自尽?
傻瓜,你这个傻瓜,十足的傻瓜!
这时夫人发话了,“果尔仁,你来做什么?”果尔仁拱了拱手,连腰也不弯,毫无下人的姿态,“我前来为我家少爷讨两个丫头。”夫人冷冷道:“不知你要哪两个丫头?”果尔仁用手一指我和碧莹,“就是这两个。”我愕然地看着夫人和果尔仁。
夫人的目光冷到极点,而冰山大叔也是面无表情,气氛十分紧张。
夫人使了个眼色,子弟兵便将果尔仁围在中央,而他只是冷笑着睨着他们,毫无惧色。
柳言生笑道:“先生来得不巧,这两个丫头涉嫌用牛虻毒害世子,正在堂审中,不如让言生另挑两个貌美的丫头,给珏四爷送去如何?”果尔仁冷冷道:“我家少爷指名要花木槿和姚碧莹。”柳言生道:“如若不予呢?”果尔仁道:“那就不要怪果尔仁不敬夫人,今儿个要向名满天下的柳先生请教了。”柳言生沉声道:“果先生如此庇护这两个嫌犯,莫非你家四爷是主谋不成?”冰山大叔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尽管这个笑容有点像希区柯克拍的恐怖片中那凶手的笑容,“你说我家主子是主谋,无非也就是为了原家这点家业罢了。只可惜我家少爷迟早要回西域继承大统,慢说是这原家,便是整个中原拱手相让,也不入我家主子的眼。今日里夫人听信小人之言,难道真要逼死无辜之人方才罢休吗?”
理解,的确什么也入不了原非珏那弱视的眼。
原夫人冷冷道:“哦?此话怎讲?”“这个叫碧莹的丫头,是这庄子里有名的药罐子,就连屋里头搜出的这些珠宝绸缎上也有一股药味,怎会连一张药方也搜不着?”果尔仁转向槐安,“你可识字?”槐安点点头,“小人识字。”果尔仁掏出一块玉佩,“那你念念!”我看了一眼,那玉佩上写的好像是“莫道功成无泪下,泪如泉涌终须干”。
哟!真看不出来,冰山大叔有这么感性的东西。
槐安的脸一下子绿了,哼哼唧唧半天也憋不出来,不过夫人和柳言生的脸更绿。
果尔仁说:“你念不出来,是因为你根本不识字,在德馨居你根本分辨不出究竟哪张是你主上要的,所以你将所有的方子都销毁了。”槐安的身影一下子矮了半截。
果尔仁又转向夫人,“夫人,果尔仁虽非中原人士,却也曾师从中原,对医理略知一二。刚才拉这姚碧莹时,我已探过她的脉象,虽然她现在没有血淤经闭,但依然内外失调,分明大病刚愈,从此推诊,有过血淤经闭史不是没有可能,用四物汤加牛虻乃是对症下药。”他顿了一顿道:“还有,若是真如原武所说,花木槿是主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药害夫人,那前几日她和紫园亲信当众争吵树敌,岂不是故意引起紫园的警惕吗?”说到这里,他朝我看了一眼,那目光分明就在说:你怎么这么蠢呢?
我不由满脸通红,心中暗自记下这个教训。
只听他继续说下去:“那郎中昨夜既已畏罪潜逃,为何花木槿这主谋没有逃匿,反倒安安心心地睡午觉,等着夫人来抓?”我不知道柳言生和原夫人以前有没有听果尔仁说过这么多话,反正我
肯定没有。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何以果尔仁曾被称作突厥一勇士、大突厥王座下一保镖了,他根本就是古代西域版的名侦探柯南啊!
沉默之后,柳先生终于发话了,“那依果先生之意,该如何?”“闻名天下的柳先生说是黑,哪有人敢说白?我本不是紫园中人,也不想理紫园的是非,只是小少爷非要这两个丫头,还请夫人通融。”“果尔仁,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仅凭口头推断,如何能说服众人?今日若没有真凭实据,便休想将人带走。”夫人恢复了高雅的姿态,轻轻一笑。
“对啊!拿出证……据来!”香芹猖狂地开了口,可惜果尔仁的灰瞳一瞟过来,立马吓得往原非烟身后一躲。
“这两个丫头,今儿个果尔仁是定要带走了。”果尔仁微微一笑,灰色的眼珠瞟向柳言生。
柳言生也轻轻一笑,缓步走向果尔仁。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胶着,没有人看清是谁先出招,也根本没有人看清来往过招,最后两人倏地分开。果尔仁面色如常,道了声:“承让了。”柳言生面无表情,左手有些不自然地下垂。很显然果尔仁赢了。
他稳步迈向我们,忽地面色大变,停了下来,嘴唇青紫,他浑身发颤地站在那里,冷笑出声:“堂堂原家的大总管,天下闻名的柳言生竟如此卑鄙无耻,你竟然使毒害我?”柳言生阴阴一笑,“果尔仁,当年金谷子制出这无色无味的十里香是为了对付幽冥十三鬼,如今用在你这个突厥毛子身上,也算是你的荣幸了。我本不想与你为敌,今儿个你既然一意孤行,开罪夫人,我也只好对你不起了。”果尔仁脸色灰白,“江湖传闻金谷真人未入道门时,曾有一名弃徒柳风,撵出师门时盗取了十里香,真没想到柳言生竟然是那个欺辱师母、逼死师兄的卑鄙小人柳风。”柳言生的脸有一阵扭曲,但立刻恢复了常态,“还请果尔仁先生走
好,我会替你好生照顾你家珏四爷的。”他一步步走向果尔仁,右手袖中兵器的光芒闪耀。
果尔仁的眼中满是不甘,而我的一颗心绝望地跌进了深渊,果真天将灭我和碧莹吗?
就在这时,忽地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今日紫园好生热闹。”只见一个青裘美髯的人飘然而入,正是西枫苑的韩修竹,他身后跟着一个人,竟然是赵孟林。
韩修竹笑得爽朗,对荣宝堂内的剑拔弩张、血溅三尺视而不见。他恭敬地向夫人鞠了一躬,然后状似无心地发现果尔仁僵立在那里,后欣然地走过去,口里说着:“久违了,果先生,一向可好?珏四爷很久没到西枫苑来坐了,他可好啊?”他亲热地执起果尔仁的手。
好像原非珏曾经唾沫横飞地告诉我,他们俩经常为了各自的少爷在梅花七星阵里大打出手仅仅是传言而已。他挡住了柳言生的视线,从我这个角度,正好看见他的手中银光飞快地一闪,然后果尔仁的汗流了下来,那汗水竟是黑色的。一会儿,果尔仁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下来。
韩修竹放开果尔仁的手,果尔仁坐在我们身边,盘膝调息起来。
柳言生和气地同韩修竹寒暄着,仿佛刚才那个使用卑鄙手段想杀人灭口的冷血杀手根本不存在一样。
韩修竹不着痕迹地站在碧莹、我和果尔仁中间,说道:“我听说夫人在堂审,木槿涉嫌用牛虻毒害世子,正在查找一名关键人证,赵孟林郎中。恰好,我刚刚请了一位朋友来给我家三爷瞧腿,也姓赵,名孟林。据说他曾进过园子来给丫头们看病,不知夫人找的可是他?”赵孟林微微欠身,拱手道:“我便是医治过姚碧莹姑娘的赵孟林,不知原夫人有何见教?”这时,许久没有说话的原非烟开口笑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位便是在江湖上有‘妙手医圣’之称的赵孟林先生吧?”所有人都是惊诧万分。赵孟林乃是当世名医,据说他可活死人、肉白骨,素有妙手回春的盛名,但为人脾气古怪。有时他会拒绝千金诊金见死不救,有时又一文不收白给人看病,故而有人称他为“怪医神”。
众人不由齐齐看向赵孟林。
而他只是捻须一笑,“那是江湖上的朋友给在下取的诨号,‘妙手医圣’四字万万不敢当。”那人的确是给我们看过病的赵郎中,可说实话,当时我们请他看病,是因为他是我们唯一能请得起的郎中,也是唯一愿意给碧莹治病的郎中。
他怎么可能是响当当的武林名人,还是韩修竹的朋友呢?
韩修竹拍手叫好,“二小姐果然熟知江湖典故,‘倾城诸葛’之称当之无愧。”原非烟柔柔一笑,“先生又取笑我。非烟哪里当得起如此称号,只是运气好,胡乱猜中罢了。”她走向赵孟林,福了一福。
赵孟林一欠身,还了个礼。
她有礼地问候道:“真没想到经常到府上来给丫头看病的赵郎中,原来竟是妙手医圣。非烟代家父家母给赵先生赔礼,望恕失敬之罪。”赵孟林不卑不亢道:“小姐折杀小人了。小人只是个江湖卖艺的,初来贵府,赵某原本是应修竹老弟之请,为白三爷瞧腿来的。赵某有个臭毛病,向来只医想医之人,之所以给莹姑娘诊断,是感于这五个结义孩子虽穷困潦倒,却义薄云天。前几日莹姑娘血淤经闭,是在下开了一帖四物加牛虻汤。只因这莹姑娘也算是我的老病号,故而我留了所有的药方。这便是我上次开的药方的复本,请过目。”赵孟林递上一个蓝本,柳言生接过的时候,赵孟林看着他的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