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雄狮去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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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情定墨菊雌狮(1)

桃花眼一开始时寄希望于天灾,独耳喀喀走进草丛时正好踩着一条眼镜王蛇什么的,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当场毙命;或者老家伙贪嘴去吃箭猪,被箭刺卡住了喉咙,不能咀嚼吞咽,变成饿殍;或者下雷雨时老家伙躲在树下避雨,掉下一个球状闪电,把它炸成焦炭;或者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一块陨石从天而降,砸碎了它的脑壳。但等了好几个月,这种事也没能发生。

没有天灾,那就制造“人”祸好了。桃花眼花了好几天时间,冒着随时都有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危险,在沼泽腹地勘察出一条复杂而又凶险的道路,四周全是深不可测的泥潭,七八只可供踩脚的草墩不规则地分布在一条曲线上,其中一只草墩还隐没在水面下,不明底细的狮子,只要进到这片迷魂阵似的沼泽,肯定会陷进泥潭里去的。

那天清晨,它支走红飘带,悄悄摸到独耳喀喀狮群栖息的那片山楂树林。

独耳喀喀狮群的懒狮还在睡觉,桃花眼叼起它们昨晚吃剩的一只羊头,转身就跑,还故意用身体撞击低矮的灌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独耳喀喀被惊醒,它当然不能容忍这种肆意的侵犯,带着半截尾老雄狮恶狠狠地追赶上来。

为了引诱老不死的穷追不舍,桃花眼舍不得吐掉那只羊头,奔逃的速度比平时减慢了许多,还没逃进沼泽,屁股上就被独耳喀喀撕了一爪。要不是它疼得干号一声,羊头从嘴里掉落,滚到后面,绊了一下独耳喀喀的脚,它很有可能就被扑倒了。

总算逃进了锡斯查沼泽腹地,桃花眼噗噗两级跳远,蹿进迷魂阵似的泥潭里,只要独耳喀喀跟着它蹿进来,大功就将告成。可后面没有任何动静,回首一看,独耳喀喀在沼泽边缘停了下来。

——呕,呕,老家伙,我不怕你,有种就过来试试!

桃花眼愤愤地吼叫,想激怒独耳喀喀,让其继续追撵。但独耳喀喀好像早就识破了它的阴谋诡计,鼻子里打了个哼哼,叼起那只羊头,战利品似的衔在嘴里,掉头回领地去了。

精心设下的圈套,精心布下的陷阱,可悲地流产了。

自己的屁股倒被抓出好几道长长的血痕,真是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腥膻味。

这以后,桃花眼又用类似的方法试探了几次,每次追到沼泽边缘,狡猾的独耳喀喀就裹足不前了。

本来嘛,锡斯查沼泽是在独耳喀喀狮群的领地边界线以外,只要把来犯者赶出了边界线,独耳喀喀就算赢得了胜利,何必再冒险闯进迷魂阵似的沼泽腹地去呢?除非有特殊的理由,除非制造无法忍受的羞辱,除非刺激得独耳喀喀暴跳如雷丧失理智,它才有可能跟着蹿进沼泽地来。

必须想一个能激怒独耳喀喀的高招来。

或许,它可以把粪尿屙到独耳喀喀狮群的领地里去。狮子习惯用自己的粪尿划定疆域,这样做等于在向老不死的宣战:我觊觎你的领土,我新发表的版图已越过你的边界线,我迟早都会向你发动一场领地争夺战的!

雄狮把领地视为自己的生存圈,把边界线视作自己的生命线,独耳喀喀也许就会气得肚子疼,是可忍孰不可忍,发疯一样盯着它一追到底的。不不,这种办法对付年轻气盛的大雄狮也许还管用,生活中确实有脾气暴躁如火药筒的大雄狮,一颗火星就能引爆。但独耳喀喀不是这样能轻易上当的,老家伙老奸巨猾,目光阴沉,性格稳狠,怕不会为了区区一泡粪尿大动干戈,冒着要陷进泥潭去的危险追进沼泽腹地的。

或许,可以趁老不死的熟睡之际,偷偷跑过去咬下一嘴鬣毛来。对统治着一个狮群的大雄狮来说,活拔鬣毛,算得上是一种侮辱,定能把它气得七窍生烟。但是,这行得通吗?

狮子虽然爱睡懒觉,但身为狮王的大雄狮时刻提防着野心勃勃的外来雄狮推翻自己的统治,脑子里那根斗争的弦绷得极紧,睡梦中也不会丧失警惕,不可能走到它身边了它还不惊醒的;更何况还有半截尾老雄狮和六只母狮,总会有谁及时醒来,听到异常动静,发出报警的吼叫。

等不到它咬掉独耳喀喀的鬣毛,恐怕就会遭到无情的围攻,自己脖颈和头部刚长出一半的鬣毛说不定倒会被拔脱咬光,变成一只瘌痢头狮子。

唉,苍天哪,叫独耳喀喀速朽的办法究竟在哪里?

桃花眼一筹莫展,抬起迷惘的眼,望着一丛野仙人掌发呆。突然,它觉得眼睛里划过一道明亮的光,扭头看去,哦,原来是墨菊雌狮,正卧在一丛蕨类植物背后,偷偷地窥望它。四道眼光在空中交汇,不知为什么,墨菊雌狮垂下头去,好像光芒太刺眼不得不将视线移开。

墨菊雌狮在独耳喀喀狮群的领地内,桃花眼在领地外的沼泽边缘,彼此隔着一条边界线,相距二十多米,此时正值中午,光线明亮,看得很清楚。

桃花眼弄不清墨菊雌狮为何要垂下头去,好奇地继续用眼光打量。几秒钟后,墨菊雌狮重新又抬起头来,眼光再次与桃花眼的眼光对撞,就像不敢凝望太阳一样,短促的一瞥之后,又急忙将眼帘垂了下来,鼻吻微皱,双耳耷拉,露出羞涩的表情。

桃花眼心里一动,刹那间一个灵感在脑子里闪现。它为什么就不能利用自己的青春,利用自己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来实现自己的理想呢?

桃花眼之所以叫桃花眼,就是因为它有一双特别明亮、特别花哨的眼睛。

狮子属于大型猫科动物,眼睛不算很大,但炯炯有神,目光锐利,在黑夜中还会荧荧发绿,透出食肉兽的威严。桃花眼的眼睛比起其他狮子来,不仅要大许多,还格外漂亮,椭圆形的轮廓,两只透明如琥珀的眼珠子会骨碌碌转,眼神温柔细腻,格外传情。真是美目盼兮,流光溢彩,好像老天爷错把一双波斯猫的眼睛安到狮子身上来了。

这样一双眼睛,自然会减弱它雄狮的风采,很难对所要捕捉的食草动物形成威慑力,造成恐怖感。

有时,在茂密的草丛中行走,突然和一只狒狒面对面相遇,要是其他雄狮,充满杀机的如炬的目光刷地投射过去,狒狒立刻心惊胆寒,浑身颤抖,失去方向感,不知要往哪里逃才好。个别胆子特别小的狒狒还会吓得四肢发软,肝胆俱裂,瘫倒在地任狮宰割;但要是桃花眼,眼睛瞪得再大,狒狒也不会吓得魂飞魄散,更不会被活活吓死,顶多被吓得尖叫一声,然后从容不迫地掉头逃窜。

俗话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有一利必有一弊,桃花眼这双与雄狮威风凛凛的形象很不相衬的眼睛,虽然在猎食时少了几分猛兽的威慑力,但却很受雌狮们的青睐,在与异性的交往中威力巨大。

还在双色鬣狮群时,无论是年长的母狮还是同辈的雌狮,对它都很友善,它身上脏了,总有雌狮来替它舔理干净。

有一次它爪掌的肉垫扎进一根一寸多长的毒刺,疼得爪掌都不能沾地,肿得像只熊掌,几只同辈雌狮整日陪伴着它,嘘寒问暖,把食物叼到它嘴边。有一只红鼻子雌狮不嫌脏轻轻咬它受伤的爪掌,把脓血给它挤压出来,另一只歪嘴唇雌狮还用牙齿将毒刺从它爪掌肉垫里拔了出来。其他雌狮则轮流到沼泽地寻找一种开白色小花的草本植物,这是狮子和其他许多哺乳类动物治疗创伤的药物,味极苦,具有止血化瘀、消炎镇痛的功效。雌狮们忍着满嘴的苦涩,把白色小花嚼成糊状,涂抹在它的创口上,照顾得无微不至。

平时,那些同辈姐妹逮到一只竹鼠捕到一条蜥蜴什么的,倘若其他半大的雄狮前去讨吃,十有八九是要碰钉子遭白眼的,但桃花眼来到正吃得欢的雌狮面前,美丽的大眼睛扫射过去,雌狮们几乎毫无例外地会变得慷慨起来,将食物与它分享。

既然它的眼光有如此的特异功能,为什么不可以在墨菊雌狮身上试试呢?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假如能把墨菊雌狮拉到自己身边来,也许就能早日实现把独耳喀喀狮群改变为桃花眼狮群的梦想。

心理学研究表明,同性之间长时间的眼光凝视,被认为是一种挑衅行为,会引发敌对情绪,而异性之间长时间的眼光凝视,被认为是一种互相吸引的表现,彼此在往心田浇灌爱的萌芽。

墨菊雌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与桃花眼的眼光对视,心儿就会像一头小鹿似的乱撞乱跳,那眼光好像用桃花熏过,用蜂蜜渍过,一看见嘴腔就会涌出一股香甜滋味。它从未见过如此美丽明亮的狮眼,白天望去,像两只小太阳;晚上望去,像两只小月亮。

这家伙的贼胆越来越大,开始是偷偷地窥望它,后来是凝视它,凝视的时间越来越长,羞得它抬不起头来。这几天,那具有黏性的眼光更加放肆,总是找机会紧紧贴在它身上,从上望到下,从头望到尾,在它身上游动,它知道,这是很不健康的视觉抚摸,一种意念犯罪。它很害怕,它晓得,桃花眼是只落魄的流浪狮,是独耳喀喀狮群的潜在威胁,是独耳喀喀的心头大患。它作为独耳喀喀狮群的一个成员,作为独耳喀喀的一个妻妾,理应与狮群中的其他狮子一样,同仇敌忾,用仇视的眼光去看桃花眼,起码也要冷若冰霜,而不该与对方玩眉目传情的游戏。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让独耳喀喀知道它在和桃花眼眉来眼去,后果不堪设想。这游戏太危险了,玩不得,它告诫自己。

墨菊雌狮芳龄六岁,对雌狮来说,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华。在独耳喀喀狮群的六只母狮中,它年纪最轻,还未曾生育过;容貌也最美,脖颈柔软、臀部丰满、线条优美,很受独耳喀喀的宠爱。

独耳喀喀狮群虽算不上威震一方的强大狮群,但独耳喀喀在位已有十余年时间,政权稳定,边界安宁,毗邻沼泽,水源丰沛,食物充盈,对一只雌狮来说,日子应该说是过得无可挑剔了。在遇到桃花眼以前,墨菊雌狮从未产生过任何感情的异常波动,规规矩矩,恪守妇道。

也曾经有过其他年轻的流浪雄狮逗留在独耳喀喀狮群边界线附近,但墨菊雌狮都像讨厌苍蝇似的讨厌这些家伙,因为这些家伙会给狮群带来不安定因素。它从未对任何一只流浪雄狮产生过同情心,更别说好感了。

半年前,与独耳喀喀狮群领地接壤的灰鼻吻狮群里,有一只蓝脸大雄狮,地位仅次于灰鼻吻,年轻力壮,相貌堂堂,曾企图勾引它。有一次它单独在边界线散步,蓝脸大雄狮突然越过边界跑到它身边,贼兮兮地想和它交颈厮磨,它狠狠地在蓝脸大雄狮的肩胛上咬了一口,拔腿逃回独耳喀喀身边去了。它并不是生性轻佻、爱玩红杏出墙游戏的雌狮,想占它的便宜,没门儿!

墨菊雌狮决心中止和桃花眼眉目传情的游戏。这很容易做到,一般来说,像桃花眼这样筋骨还稚嫩的年轻雄狮,是不敢随意越过边界线来的,它只消离边界线远一些,就可以避开桃花眼的视线。

再说,独耳喀喀狮群的领地范围不小,它随便往哪个方向奔跑一阵,就可以把桃花眼甩到脑后,不仅影子看不到,连吼声也听不到、气味也闻不到。

它果真这么做了,独自跑到领地东北角的一小片树蕨林里,听听小鸟歌唱,看看秃鹫飞翔,潇洒自在,第一天过得十分惬意。真是眼不见心不烦,它情绪稳定,差不多已经把桃花眼忘到九霄云外了。它好不得意,为自己的理智大获全胜而感到骄傲。

第二天,情况好像有点变化了,老有一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一颗心悬在半空,上不沾天下不着地。树枝上传来小鸟的啁啾,听起来就像是乌鸦在诅咒;天空中秃鹫在飞翔,看着也心烦意乱。这是因为闲得无聊才杂念丛生的,它想。它找到一群长颈鹿,盯着最健壮的一头公鹿穷追猛撵,从日头偏西一直追到太阳落山,直累得口吐白沫瘫倒在地,身体的极度疲乏才使它暂时忘却了烦恼,沉沉睡去。

第三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老有一种雷阵雨前低压云层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其实万里晴空,天上连一丝云彩也没有。它坐卧不安,逮着一只小斑羚,吃在嘴里也味同嚼蜡;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也像滚在荆棘丛浑身粘满了刺一般的不舒服。它想,它不是在思念桃花眼,它早就把它给忘记了。它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远离狮群的缘故,太孤单太寂寞了。它真傻,干吗要离开狮群独自跑到这里来呢?它要躲避什么?躲避桃花眼吗?笑话,桃花眼算什么东西,值得它如此煞费苦心地去躲避吗?心里有鬼,才要躲避;它心里没鬼,干吗要躲避?对自己没有信心,才要躲避;它对自己很有信心,干吗要躲避?软弱心虚,才要躲避;它很坚强,干吗要躲避?害相思病,才要躲避;它没患这种感情绝症,干吗要躲避?再说,即使有点微妙的情感纠葛,躲避也不是个办法,躲得了一时,还躲得了一世?

独耳喀喀狮群的领地虽然宽广,但出于尽可能靠近水源的生存考虑,狮群习惯于在领地的西南角栖息,也就是说,除了猎食,狮群大部分时间都在紧靠锡斯查沼泽边缘一带生活,只要一回到狮群,便会受到桃花眼的凝视,除非它永远不回狮群,这能行得通吗?它干吗要害怕那双波斯猫型的狮眼?这家伙四岁还不到,脖颈和头部的鬣毛还没长齐,雄狮要到五岁左右鬣毛才能长齐,身心发育才算成熟。乳臭未干的家伙,它怎么可能对它动心?它不愁吃喝,有独耳喀喀陪伴在身边,生活幸福美满,第三者休想插足!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墨菊就是一只无缝的蛋,你桃花眼这只大苍蝇叮什么叮?再叮也是白叮!

墨菊雌狮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必要离群索居,第四天一早,便动身返回领地西南角。

回到锡斯查沼泽边缘,刚好狮群晨猎归来,独耳喀喀见到它很高兴,把一只貘开膛剖腹后,破天荒地邀请它同食糯滑的内脏。

墨菊雌狮吃饱后,躺在草坡的树荫下,离边界线很近。它抬头往边界线外侧扫了一眼,没发现桃花眼的身影。按理说,它该庆幸才对,但不知为什么,心里虚虚的,有点魂不守舍。该不会它离开三天,桃花眼遭到了意外?会不会这家伙见不到它,到别处找它去了?莫不是被独耳喀喀咬伤后逃到远方漂泊流浪去了?它干吗要替它担忧,吃饱了撑的,真是莫名其妙。它使劲摇甩脑袋,把多余的没有名堂的忧虑甩丢出去。这家伙不在了才好呢,它巴不得它永远从地球上消失了!

墨菊雌狮想着,慵懒地在草地上翻了个身。就在这时,呕——锡斯查沼泽传来一声墨菊雌狮十分熟悉的雄狮的轻吼。声音也是一种形象,嘶哑颤抖的叫声里透出别后的无限思念和意外重逢的惊喜,它不用看就知道,是桃花眼迈着急切的步伐从锡斯查沼泽来到边界线。它一阵战栗,说不清是兴奋、害怕还是激动。它虽然没有回头,但感觉到桃花眼那双温情脉脉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它。

——看吧,看吧,就算你的眼光是火焰,我的心是厚厚的冰层,也休想融化它!

——看吧,看吧,就算你的眼光是春风,我的心是一潭封闭的枯水,也休想吹起一丝涟漪!

——看吧,看吧,就算你的眼光是利箭,我的心是坚硬的石头,也休想射得穿!

——看吧,看吧,就算你的眼光是钓钩,我的心是不贪嘴的鱼,也休想引我来吞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