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生病的时候,他再忙也会请假陪我在医院打点滴,哪怕被实习护士多扎了几针都不会觉得疼;曾经我不开心的时候,他会买一个带音乐的小飞象让我放在书桌,听着欢快的乐曲我便能慢慢振奋起来……太多的曾经,太多的感动与美好,本以为爱情,来这一次就够了。可是原来爱情没有那么简单,爱情的因由爱,但是果却远超出这些。分手--土崩瓦解来得无声无息,比任何灾难都难以预测难以防范,而我的心,真的一击即碎了--曾经美好的坚持与信念在倏忽间荡然无存。我想恨他,痛恨他的无情,痛恨他的抛弃,但原来这对于我来说只是不可能。过往的幸福感怎么都会盖过伤痛,哪怕是在孩子离开我的那一瞬间,在我脑中放映的还是那些温情的片段。于是我只好选择用时间慢慢稀释回忆和伤痛。毕竟,让美好的爱转变为可怕的恨,那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我,做不到!现在,他又真真实实地在我面前了,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当初他离开我那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我也可以找到很多说服自己的理由,那么,现在,他又努力地回来着实让我难以捉摸。也许,这个谜团的答案只在他的脑子里。我并不想费那么多心力去猜测,更不会欲语泪先流,因为我好累,好累。
他还像以前照顾我一样来得无微不至:一会儿询问要不要喝水,点一点头,下一秒钟,我热衷的温水便已经捧在手心;一会儿询问要吃点什么,原来两年不见,他的厨艺见长,他说“名师出高徒嘛”;一会儿给我揉捏小腿除了被石膏裹住的地方,给我活血,我靠在床头,这种关怀伴着止痛药的嗜睡副作用让我很快进入了舒适惬意的状态,渐渐地,便进入了美好的午后小憩。梦中,隐约还能感到,他帮我躺好盖好小毛巾毯,可是,止痛药让我无力苏醒,但,他在那里关怀我,这一点,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不知道多久以后,我缓缓睁开眼,略微打开的窗帘透过丝丝光线,顺着光来的方向,看见他坐在窗前的书桌前安安静静的,大概在看他的工作文档。注视着,有那么一瞬间,我竟以为回到了从前。那么久之前,我就深深地喜欢看他这种投入地学习或者工作的状态,不想去打扰。所以,即便是在周六、周日陪他加班的时候,我也可以静静地坐在一边,不会产生任何负面影响。抑或看自己的学习资料,抑或帮他整理一下文件柜,他工作的时候并不会一直和我说话,但是,只要一瞥眼、一回头,看到他那种专注,我就会实实在在地满足。偶尔想起来为我杯中蓄满热水就能让我的脉搏加速好久。
看似没有交流却不会埋怨,因为我就知道他的专注是为了早点干完活陪我。在我看来,他的工作被很好完成,薪酬始终在增加;而我们也有了更多的时间相处,感情始终在变浓。就这样,由于我的上镜率不断增加,他们所里上上下下也都熟识了我,分开以后,我便不再愿意踏足国贸,怕再次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回忆在延续,我收不回自己的视线,屋里也的确没什么可看的,我就那么侧躺着、默默看着他的半侧面。他突然回过头来,看我睁着眼,笑着说:“总感觉你在看我,原来你真的醒了。”我撒谎了,对着他,第一次:“我没有,刚睁开眼。”他扶了下眼镜,说道:“傻瓜,别骗我了,你刚醒的时候,总会流出一些眼泪。”原来他什么都记得,诈骗未遂。“哦……”我一下子无语了,看来我的确不擅长说谎,考虑不够周到。那熟悉的笑容一再浮现在他的脸庞:“我给你倒点水喝?渴了吧。”说完便走过来不容分说地扶我坐起来。我本想抗拒,可是却没有那么使劲。阳光扫过他半张脸,那张曾让我觉得会在眼前一辈子的脸庞,在黯淡了许久之后,又一次清晰地印刻在视网膜上。
整个晚上,我都睡得极不踏实,不时地醒来,又昏昏睡去,如陷入一个无止尽的梦魇中,似乎手脚都被缚住般,想挣脱,却无法动弹,想呼喊,亦无法出声,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游走于半梦半醒之间。直至听到窗外沙沙的细雨声,人才渐渐清醒过来,睁眼处,一片黑暗,沉重厚实的窗帘完全掩住了外面的天光,叫人分辨不出白天黑夜来。欣怡的呼吸声轻而浅,她侧卧着,蜷起双腿,柔和的曲线在昏暗中起伏。窗外的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连绵不绝的细雨声,似一只温柔而缠绵的手,轻轻拂过心间,带出遥远而熟悉的记忆,雨中她明媚如阳光的眼神,蜿蜒在脖颈上的湿发,温柔炙热的呼吸似乎还呵在我的耳边……雨夜的缠绵恍若隔世的温柔,遥远而模糊,却如磐石般压在心头,让人在忆起的时候便沉重得喘不上气来,还有她临走前受伤的眼神,如破碎的玻璃碴子,一粒粒一颗颗地扎入眼中,永久无法剔除干净的疼痛。小时候失手打破母亲最爱的瓷花瓶,哐当一声,碎了一地的瓷片瓷屑。
晓晓离开的时候,我似乎又听到了破碎的声音,像极好的青瓷,捧高了,用力掼到地上,那一声清脆,带着绝望的无法挽回的痛。我轻轻起身来到书房,在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只小小的盒子,打开盒子,那枚熟悉的戒指在暗色的绒布上泛着隐隐的白光,静坐在昏暗中,我一遍遍摩挲着戒指上的花纹,在心中描摹着戒指上那个小天使的样子,昨日之日不可留,念得越多,思念越长,念得越久,执念越深,命运如一个谜局,而我被困在此中,不能进亦不可退,每一步,都是艰难抉择。闭上眼,将戒指紧紧握在手心,原本冰凉的金属已被摩挲出温热来,硬硬地硌在掌心。许久,听到一丝衣服摩擦的声响,睁开眼,发现欣怡正站在门口,白色的绣花绸缎睡衣带着翻压残留下的褶痕,裙边的一角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她不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桌上的盒子,我把戒指放进盒内塞进抽屉里,她仍是盯着桌上,眼睛空洞而茫然,我低头才发现她竟光了脚站在地板上,皱了下眉头:“怎么也不穿鞋,地上凉气重。
”她似被我的话惊醒般猛然抬眼看我,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喃喃道:“我……忘了。”半晌又突然想起什么,“今天,我约了岚岚去挑婚纱。”“挑完告诉我,我去接你,”我伸手去揽她的肩,她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回屋把鞋穿上吧。”我无奈地叹息。她低头转身而去,被攥过的裙角布满褶皱,微微地皱缩着。而我此刻的心情,也像被刻意揉搓过的绸缎,凌乱而尴尬。第二天晚上正在看书的时候电话响起,刚按下接听键,便听到了岚岚在电话那头急吼吼地喊:“周林,快来把你家欣怡弄回去,她喝多了。”“她喝酒了?”我不由得又惊又怒,欣怡一贯不爱喝酒,却在这种时候喝酒了。“周林,我不管你们有什么事,都快结婚了,还闹什么?我们在南京西路的梅陇镇。”岚岚说完就挂了电话。我赶到的时候,岚岚又是劈头盖脸地一通说我,她并不知道欣怡怀孕,只说肯定是我犯了什么大错,不然欣怡不可能喝醉,让我赶紧把欣怡带回家,好好认错赔礼道歉。
我无奈地一面应承着,一面压抑着怒气,欣怡喝得半醉,偏又不肯跟我走,费了好大的劲,才和岚岚一起把她弄进车里。回到家让她躺在沙发上,给她冲了杯温蜂蜜水,用力塞到她手里:“喝掉。”她见我怒气正盛,也不吭声,一仰脖子都喝了,瞪着我,带着一丝酒后的张狂和迷离。“你可是长出息了,都知道酗酒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能耐。”我只觉得怒气攻心,口不择言道,“你不爱惜自己也就罢了,孩子怎么办,怎么着,这是利用完了,便不想好好要了?”“除了孩子,我还有什么?你还肯给我什么?”她看着我,眼中的水汽氤氲堆积。“欣怡,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惨然一笑,泪水簌簌地落下,“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留住你,只要能留住你,我就还有机会,我以为,你毕竟是爱我的,可是我们在一起两年,你从未送我戒指,她和你不过匆匆数月,你就打算给她我一直企盼的东西。
”她的哭泣声渐高,渐渐不可抑制,“从认识你开始,我就告诉自己我要爱你,我要开始新的生活,我没有骗自己,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对你,你可能觉得仍然是比不上她的,但我要说的是爱情是没有办法比较的,她是尽了她的全部力气,我也是尽了全力。如果你认为我爱得还不够,那是因为我没有来得及,没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青春,让我像她一样去爱你……”空的玻璃杯子从她手指间滑落,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伸手掩住了脸,将头埋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成一种奇怪的姿势,再骄傲自恃的一个人,终究也是忍不住了。我沉默地坐在一边,怒气已经消逝,转而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只觉得无奈、疲倦、悲哀!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酒劲上来,渐渐睡去了。我将她抱到床上,怀孕近三个月了,她竟似一点都没有长胖,还是依旧消瘦。睡梦中,她喃喃低语:“……为什么,明明都是我先遇见的,为什么都要离开我?”我迟疑着伸出手去,拂过她额前的一缕乱发,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欣怡,我们别再吵了,我们,还有孩子,都好好地过吧……”有一滴泪水,瞬间滑过她的脸庞,无声地坠落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