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依然表情淡漠地望着远处的山峦,眼底一抹浅浅的忧伤,韵开轻舒漫卷的冰凉。
雨默从C城打来电话,大致地询问了一下我在这边联系医院的结果。她父亲的病确诊了,肺癌晚期。她的家人在犹豫是通过手术还是化疗来滞留老人的生命。我向她说了我的建议后,给她说我已经将钱汇入她的卡里,如果不够,我会再想办法。
挂上电话,我的心情异常沉重。
记得有一次,因为依然晚上发来的一条暖昧的短信,雨默跟我大吵了一架,她无法容忍我的生命中还有其他的女人。当时我也跟雨默把话说开了,说我早就知道我跟她不合适,不会有什么结果,只是出于一种男人骨子里的责任感,才没有离开。
我把这事告诉依然之后,依然就再也没有在晚上给我打过电话发过信息。她是那么懂事的孩子,知所进退,宁可委屈了自己,也不愿让我为难。多少个夜晚,她是独自蜷缩在自己冰凉的被窝里想念着我,却连想听听我的声音,这个极小的愿望也无法得以满足。她将苦涩压在心里,独自品尝,不对任何人说起。
每每想起她蜷缩着的身体猫在床上的模样,我的心便无止境的疼。
依然泪光楚楚。
依然说颜珂,每次你送我上车后从来就不打电话问我有没有安全到家,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的安危。
我愕然了。是的,我如此粗心。无论多晚,我只是送她到车站,或干脆让她自己去乘的士,便自离去,从没想过要打个电话或发个信息问问她是否平安到家。我不曾想过依然每次一个人坐车回家,我却从来不闻不问,那一路上她的心里该是何等的凄凉。
依然,她是那么怕冷的孩子。
依然踏进了我的家,确切地说,是我和雨默生活了数年的家。
我们都没有说什么,只是牵着她的手,一起回来了。我和依然之间,始终有一种心照不宣。所以任何事情,都无需说得太明白。
房内设施简陋,依然却没有表现出惊异,眼神静溢。我们一起做饭,一起洗碗,一起躺床上看影片。床单和被套都是新换过的,我知道依然的洁癖,所以在她来之前将床上的用品都换了干净的。依然乖巧如小猫一般靠在我的怀里,我宠溺的亲吻她的额头她的眼睛。我们在这张我和雨默曾经睡过的双人床,我一次次的要她,一次次地冲击她的身体。喘息过后我搂着依然贴着她光滑的脊背亲吻她柔软的耳垂。和依然在一起的时候,我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不想,可以很放松的与她耳鬓厮磨。
幸福原来是如此简单。
谁说过的,你在的时候,你是一切;你不在的时候,一切是你。我对依然的感觉,便是如此。
于我,依然就是我的一切。
依然出差两天。
雨默突然回来了,和我一起睡在这张我和依然缠绵了几天的床上。在这个城市,除了我,她也没有别的亲人,没有别的住处。
我怕依然不明所以的回来。于是,发信息给她。
乖,在那边怎样,顺利么,什么时候回来啊。
依然很快回复,还好,挺顺的,今天晚上就回来了,你洗洗干净在被窝头里等我啊,我下车直接去你那儿。
我一时无措了。想着该如何去给她说。最后决定还是坦然相告了。
雨默回来了……等你回来再给你细说吧。我忐忑不安地将信息发出,不知道依然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知道了。那我就回自己家了。依然简短的回复,无痛无痒。
半小时后,依然又发来一条信息,
依然说颜珂,她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我看了后几乎停止了心跳。我立即回复。
依然,你胡说些什么啊。
依然,不是你想的那样。
发了好多条,依然始终沉默。我懊恼地躺在床上,许久才恍惚入梦。梦中牵着依然的手,奔跑在无尽的草原上,自由而宣泄。云淡风轻,天空是纯净的蓝。依然的笑容,孩子般清甜。
依然说颜珂,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会不会找我?
我念着依然的名字从梦中惊醒。夜很黑,很静,身边只有雨默均匀的呼吸。
依然,我不懂她的忧伤。
是的,她的忧伤,我始终不曾懂。
我点燃一根烟,轻吐着烟圈。窗外夜雨绵绵,我仿佛看见依然漫步在雨中,柔柔的长发在风中飘飞,表情恬淡。依然是这般清傲的女子,若不,她怎会有如此深锁的忧伤。若不,她怎么如此倔强的悄然离去。
二十七天了,没有任何有关依然的消息,仿若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我的惶恐与日惧增,惧怕黑夜,惧怕一个人在房间。任何轻微的响动,都让我的神经极度敏感。
我以为依然会回来的,我以为她不会舍得丢下我在这空荡的房间。可是这么多天来,我的意志力在不断的减弱,并且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幻觉。我常常看到依然浅笑盈盈地望着我,小鸟一样扑进我的怀里,坐在我的腿上搂着我的脖子,用脸颊蹭着我的胡子,撅着嘴撒娇。依然说颜珂你的胡子好扎,你怎么又不刮胡子。我蹭着依然的润泽的脸颊说我就是不刮,专门留着扎你的。
往昔一幕幕,满满都是温暖的眷恋。如今,这个小小的空间只有我了。所有的物件都还是依然走时的摆置,我不舍得移动,怕一触碰,就失了原来的温度。我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贪婪的呼吸依然的味道,一瞬间,仿佛她还在我身边,蜷缩着的身体枕着我的胳膊安静地睡着,柔润的肌肤透着倔强的光泽。
我仿若看到那夜秋风里,依然抱着我的胳膊靠在我的肩膀上,冰凉的额头蹭着我的胡须。依然说颜珂,我好开心,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依然说颜珂,我会在你身边,一直会。
我看到依然浅浅的对我微笑,那一脸明媚的忧伤,是我心底不可触摸的痛。
依然,我的依然。
我是如此依恋她,倘若没有她,我何以感知生命的精彩。倘若没有她,我的生活便又失了五彩的斑斓,只有黑与白沧桑的交替。
不忍深思了。一切都不可碰触,一碰,一颗心就散落了一地,不能再拾。
一阵风过,卷散一地萧瑟。没有了依然的温暖,我也成了怕冷的孩子。
雨默的父亲终是没能抵过病魔的侵袭,永远地离去了。雨默哭得肝肠寸断。
我将所有的积蓄以及都存入雨默的帐户,她即刻将赶回C城去料理老人的后事。
雨默。我看着她收拾行装,叫她的名字。
恩?雨默抬眼看我,脸上还挂着泪痕。
这几天,我会另找房子,然后就搬出去了。这儿的房租我已经预付过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找个疼你的男人,好好过日子。
雨默低下头继续整理衣物,没有说话。
轻轻的带上门,雨默离开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是结束了。
偶然间听同事说起郊区的山上有一座大佛,是省区内最大的佛像,香火极旺。
我便有了想要去拜佛的冲动。依然信佛,对佛的典故知晓甚多,以前常给我提起的。我想念依然,我要去佛许个愿,祈愿我可以再次见到我的依然。
雨过的清晨,气候是柔润的清新。曙光乍现时,我踏上山间的小路。一路前行,景色怡人。我想此时若依然在我身边,牵着她的手,散步在这林间的小路,该是多么美好的景致。
我想念依然,无时无刻。
高高的青石阶前,我一步步缓缓地拾级而上。清透的佛教音乐萦绕耳间,如滤镜般洗涤我的心灵。
佛前。
我的心情无比静怡,抬眼注视着这座数十米高的铜身佛像,许久无语。在他的面前。我是那么渺小,世界亦然那么渺小。
燃一柱香,我虔诚地跪于佛的脚下。双手合十,许一希美好的祈愿。依然,若上天乞怜,请许我再遇见你,若得此生相依共偎,贴着你的温暖,再无他求。
清灵的佛教音乐包围着我,佛的手抚过我的眉间,抚过我的不胜哀愁。
一段浅吟传入我的耳畔。
那一日,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渡,只为触摸你的指间;
那一年,瞌长头葡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生,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空灵的声间仿若从天际传来,浅浅低吟,直入心底。只是这声音……这声音,何以令我这般熟悉?
依然……
我猛地站起,眼睛急切地扫过周围。
空无一人。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依然,方才我听得真切,一定是她。
我突然醒转,向佛像背后转去。
我怔住了,时间仿若在一瞬间凝固。
我看到我的依然抱着双膝坐在佛像背后的青石台阶上,目光伸向远方,眼神飘渺。
依然,我的依然。
我掩住狂跳的心,轻轻地走近,怕这个梦太美丽,容易醒。眼前的依然竟真实的让我不敢触碰。
似乎是感觉到身边的气息,依然转眼,沉默。
然后依然说颜珂,是你。
没有惊异,没有喜悦。眼波如水,不起涟漪。一如我从前的依然,从容,淡定。
我恍然了,原来依然始终都不曾离开过这个城市,始终隐藏在这个城市的宁静角落。她离我那么近,我却寻不见她。
我眼睛潮湿,颤抖着牵过依然的双手,将她揽入怀里。
依然,我们回家,我们的家。
喧嚣的城市安静了。轻柔的雨线密密的落下,交织成一幕幕往事,过眼而去。
我知道,依然喜欢雨。她喜欢淋着雨散步在小巷,喜欢雨落在脸颊上的感觉。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依然将手放在我的手心,偎着我的肩膀走在雨中,细润的小脸冰冰凉凉的,惹人心疼。
依然是我生命中的一副画,浅浅的颜色,轻描淡写着细致的喜悦和感伤。无论什么风景,都在她眼中凝结成淡然若水的画屏,涓涓流淌着温暖的歌。流入我的心里,便荡漾成了我生命的主旋律,所有的音符,都只为她甜美的笑颜而赋予了生命的意义。于是我懂了,我的生命因她而精彩,我的心因她而跳动,我的快乐,全部缘自于她的快乐呵。
我亲吻依然的额头。我知道这一生,是不能够再失去依然了。她已经融入我的生命,如同潺潺涌动的血脉,穿流在我身体的每一处,温暖着我的心跳。
倘若没有她,我便无法生存。
依然,不要再离开我。
我念着依然的名字,紧紧地抱着她,久久地,不愿放开。
依然抬起眼睛看着我,眼波流转。
依然说颜珂,我们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