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现在再要他们降价,除非有特别过硬的理由。”戴明伦扶扶金丝边眼镜,每次和康裕谈判都很累,他不看好这条路。
“市场出现低价的国产机,这本身就是一个过硬的理由嘛。”范胜轩语气略带强硬。
“这个理由我们可以提。但香港人比较主观,不等市场烂得不行,他们不会承认这个变化。”
“是啊,要等他们调价,黄花菜早凉了。”对戴明伦的这个看法,范胜轩也颇有同感。他终于说出了自己深思熟虑的成果,“想来想去,就只有从电源下手了。”
恒佳的小交换机由主件和电源两部分组成,主件来自康裕,而电源是从深圳华立采购的。
“电源?”戴明伦觉得他绕了半天,最后是这么个于事无补的荒唐想法,不禁有些泄气:“电源只占总成本的一小块,即便我们再节约,也是杯水车薪哪。”“所以嘛,电源必须大幅度降价,我的目标是至少要降50%。”范胜轩说完这话后,眼睛紧紧盯着戴明伦,想看看他的反应。
戴明伦双手一下紧握在一起,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仿佛他的心也被自己握紧一般。范胜轩笑笑,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思考带给戴明伦的震撼:“除了自己生产电源,别无它路!”
“自己生产电源?怎么生产?设备呢?技术呢?”戴明伦连珠炮似地问完,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看范胜轩身后的立柜,他突然感觉那里面还藏着他不知道的卷宗,其中就有电源生产技术。
范胜轩的话打破了他的猜想:“我是没有技术,但我们的电源供应商华立有啊,可以让他转让技术嘛。你不是经常说,恒佳这几年一直没有研发投入,我打算列出一笔研发费,专门用来购买华立的电源技术。”
“老范,你这话说得轻巧,华立那个路总,你又不是不知道,成天把那点技术看成他的命根子,他怎么肯转让?”
听到这里,戴明伦似乎明白了范胜轩的整体思路。他觉得范胜轩谈得固然头头是道,但整个思路纯粹是纸上谈兵,根本不切合实际。而且关键的问题在于,他这个老总作出决策后,去华立谈判技术转让,可就全是自己的事,这就得现在论证明白,还能稀里糊涂跟着他的思路跑。
“你得去做工作啊,就像谈恋爱一样,你不去谈,去追,女孩子怎么肯嫁给你?”范胜轩的话随口而出,话语中带着范式幽默。“很多时候,用户的需求是潜在的,你得去激发才行。路总这人我知道,搞电源国内数一数二,但论经营头脑,那可比崔大伟可差远了。所以你不能和他谈电源,得从经营的角度去激发他的需求。”
范胜轩的话严丝合缝,几乎打动了戴明伦。但戴明伦很警醒,他知道路总非常倔强,常认死理,因此又犹豫着提了个问题:“他要是说,我就愿意这么小规模地搞,稳稳当当地做,那又怎么办?”
“有这样的生意人?哈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既然他老路下海做生意,就一定想把自己的生意做大做强。”范胜轩说到这里,放缓口气。“老戴,我技术不如你,脾气也没你好,但说到对人性的洞察,我还是有点信心的。”
“好吧,我照你的意思去试试。”戴明伦终于把这任务应承下来,他反过来考范胜轩另一个问题:“不过说到人性,你觉得崔大伟会离开公司吗?”
“崔大伟这个人,野心很大,是一条很有冲劲的野狼,不过只要恒佳有足够的肉喂他,他没有理由选择离开。我们争取尽快把价格降下来,近期他应该不会走。至于将来嘛,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是走是留,我并不太关心。我只希望,不论他是走是留,都能给我带来最大的利益。”
戴明伦回去的路上,满脑子都在琢磨:老范要我从“经营的角度”去激发路总,可人家好歹还是一个老板,我对经营却只是半桶水,要以己昏昏,使他昭昭,到时别转让没谈好,倒让路总笑掉大牙。
深圳罗湖的夜晚,车水马龙。街道两旁的芒果树、细叶榕,被霓虹灯映照得五光十色。高大的建筑立面上,彩灯跳跃着闪光的音符。几条翠绿火红的激光束,在城市的上空舞动着,好像音乐家在挥动着细长的指挥棒,演奏着一首巨大磅礴,而又光彩夺目的城市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