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废话了,我们这儿还比赛呢,你现在能上场?”张小春总算没忘眼前的状况,努力抖了抖自己的队长威风。煤球揉了下自己脑袋上的短发:“我当然没问题,哪个位置都行。”
张小春狐疑:“你不说自己是捕手?”
“不是轮到你们进攻了?”
张小春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关于打席,他在电话里说随他们的打线水平而定,现在却说自己哪个位置都行,那意思明显是说“你们打线不行,我刚才场外都看到了,所以我哪个位置都可以取代你们”。
孟小运不知什么时候溜回来了,有点不服气:“你还想顶我的位置?”
孟小运是春天棒球队的第四棒,倒不是说他打击有多强,而是春天的打线实在水平一般,能规范挥棍并且打到球的,那就已经很不错了。
“没问题啊,”煤球居然还真不客气,说完还一副提点的语气,“你跑得挺快的,应该打第一棒。”
孟小运愤怒,春天的第一棒是个菜贩,三十多岁,正中直球都没打中过几次呢。让自己替他的位置?哼!
孟小运坚决不服。
第一棒也有点受伤,坐那摆弄手套。
“吵什么!”张小春忍不住打断他们,虽然说死马当活马医,真换人也不能把孟小运换下来,这人在他们春天算强打了。张小春四下瞄了,指了指第六棒:“你就替他!”
煤球笑了:“好啊。”
孟小运这才觉得舒服了点。
比赛再一次开始,春天棒球队要求换人。
风神翼龙队纷纷惊奇地朝着他们看过来:“春天还有板凳啊?之前当了那么久缩头乌龟,一直哄我们呢!”
张小春讪讪地解释:“我们新招进来的队员,刚办完入队手续。”
李霖还是那么大方:“没关系没关系,就是临时找的外援也可以换上。”
你大爷的!
张小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张小春是第三棒,这一局正好轮到他第一个上场——当然了,垒上空无一人。
张小春正要往击球区走,煤球冲他招手,张小春不耐烦地走过去:“又怎么了?”煤球还带着那个口罩,这口罩绳子似乎长了那么点,他还在耳朵边打了个结:“试试触击。”
“什么?”
“你们几乎不打触击球吧,对方没防备的。”
张小春愕然:“我们……”他们确实没打触击球的习惯,开始时候是没想到,比分拉大之后全队人都想打个长打甚至本垒打出来挽救局势。
短打触击,打中球的几率当然会变高,但是太容易变成牺牲打了。他们的每一个出局数都很珍贵啊。
而且,现在垒上无人。
要是没能及时跑上一垒,等于白白浪费牺牲一个出局数。
攻方每一局只有三个出局数,三人出局,就得攻防互换了。之前的几局里,春天的击球员几乎是一个连一个被三振出局。
这么危险的打法,赌不赌?
张小春觉得自己的心脏负荷有点大。
那边裁判在催了,煤球拍了拍他肩膀:“试试嘛,出其不意才能赢。”
张小春边跑边回头看了他一眼,2号球衣、外八字、烟酒嗓,模仿得确实很到位。
捕手因为防守位置的特殊性,几乎是场上唯一一个可以纵览全局的选手,一个真正的好捕手,不但要观察敌队击球员特性给自家投手配球,还要随时关注场上情况,甚至给其他守备人员暗号。
所以,捕手又有“场上教练”的外号。
而“魏冬”,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球迷称她为“场上教练中的教练”,临场调整战术那是常有的事情,各种险招、奇招、损招迭出,黑镰能三年连续称霸,她在捕手席上的努力功不可没。
第二届联赛总决赛时比赛胶着,肖静林两度暴投,到了比赛后半期,他每投一球,“魏冬”都叫停上投手丘指导兼安抚,全场的绯海球迷起立嘘声大骂,她也照样我行我素。
棒球圈里戏称捕手是投手的老婆,把投捕关系不和称为夫妻吵架,投捕配合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投捕和睦,是所有球队的美好期望,黑镰在这一点上无疑是非常成功的。“魏冬”能和每一个队友处理好关系,一旦到了球场上,再暴躁的投手都对她的配球信服不已。
这个信服并不是说无条件接受她的所有配球,而是即使频频拒绝她配球的投手,都喜欢她的配合。
肖静林接受采访时还曾经这样说道:“有他守在我对面,我就觉得很安心,我知道我不会犯错,哪怕犯错也不要紧。他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知道我能投多少个指叉球,知道我还能不能继续投。”
黑镰的另外一位年轻投手更夸张,直接在博客上写道:“我想要成为像我们队长一样的投手,让魏前辈来接我的球,只要是魏前辈的暗号,手臂残废了我也要投出去!”
“魏冬”则在下面回复:“接到要牺牲自己手臂的暗号,还不懂得拒绝,那就不能算一个合格的投手。”
年轻投手迅速改掉了博文内容:“魏前辈魏前辈,我改掉了,明天训练求指导!求单独指导!”
这个花絮还被黑镰的随队记者留意到,登在了《棒球资讯》的一个小栏目里,标题就是他的这句原话。
“不懂得拒绝,不能算一个合格的投手。”
而如今的黑镰和“魏冬”……张小春心里也有点酸楚,为什么他们黑镰的王牌捕手、他们最最信服的副队长,要这样欺骗他们呢?
答案他当然知道,因为“魏冬”是女人,女人不能上场比赛。
不欺骗,就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魏冬”的黑镰之刃会是什么样的?黑镰的球迷还只能靠美好的想象来安慰自己——联赛已经结束了,哪怕有比赛,黑镰也还面临着50场禁赛呢。
到底还能不能再出这样一个捕手,代替她带领黑镰再一次夺得冠军宝座呢?
“要是‘魏冬’是个男人就好了”,这个妄想一夜之间成为了所有黑镰球迷的梦想。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梦想永远不可能被实现。
他们的“场上指挥官”,是一个女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现在黑镰的赛场上。
也就是她,把黑镰三年来的努力付之一炬,永远钉在了耻辱柱上。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他们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又惋惜失落,他们和黑镰失去的并不只是三个冠军头衔,而是整个球队的灵魂。
再没有教人安心的魏副队,再没有叱咤球场的魏肖黄金投捕组合,再没有那些叫敌人无奈让自家球迷激动的“魏式”临场调整。
盛怒下的球迷们狂喊着“女人不应该出现在棒球场上”,而这个唯一闯入职业圈的女人,其实早已经拿着闪亮的成绩狠抽了他们的脸。
她的表现并不比哪一个男球员差,真相被揭穿前,连粉丝人气都丝毫不逊色于除了柯诗新之外的其他球员。
当然,那些极端的球迷也是有反驳理由的,最响亮的无非就是:除了那张脸,“魏冬”到底哪里像女人了?
连记者都那这句话来试探各大职业球队的反应,于是各队的发言人纷纷拿出油滑本事,转移话题的有,落井下石的有,避而不谈的有。
球员的们的反应就更精彩了。黑镰全队闭门思过,拒不接受任何采访;满天星的罗柏嘻嘻哈哈表示“脸真的还不错啊,打扮打扮一定是个美女!”;淮云队长黑着脸发呆,四棒路明天苦笑着表示自己和“魏冬”不熟不好评价……只有绯海的队长柯诗新,捧着大把的话筒质问:“既然不像,干嘛不干脆忽略她的性别?”
问话的记者都被他冲垒一般气势逼人的反问问傻了,还是边上另一个记者机灵,尖锐直白地插话:“柯队长的意思,是不赞成棒协的处罚?觉得职业联赛应该允许女球员参赛?”
柯诗新“哗啦”一下扔了话筒,扭头就走,绯海球队的发言人哭丧着脸善后,一一赔罪不说,还掏腰包赔偿各大媒体话筒损坏费……
张小春定了定神,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转头再看了那个新来的煤球一眼。
对方已经回到休息区了,冲他挥了挥手,扭头跟打算来等候区的孟小运说起话来。
真的很像啊——
张小春拿在手里的明明是球棍,脚下是击球区,却有种自己是站在投手丘上接受配球暗号的投手的错觉。
他们一定料不到自己敢在垒上无人的情况下选择触击打吧,跑得快的话,还是有成功上垒可能的。
假如自己失败了,虽然损失一个出局数,也能给跑步速度占优势的孟小运经验吧?
孟小运跑得虽然快,却没有尝试过这样的打法。
假如自己成功的话,孟小运的打击能力比自己要好上一点,送自己上二垒的希望也不小。再幸运一点,他和孟小运各占一垒,那灰溜溜的煤球真有他自己夸得那么厉害……得分甚至反转比赛的希望还是有的。
张小春握紧球棍,挥动了几下,心底的斗志又悄然无声地燃烧了起来。
试试吧!
他这样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