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保安族小说创作不仅在内容上,而且在艺术表现手法上和语言等方面都始终离不开保安族传统文化的影响。保安族传统的民间文学是以幽默著称的,保安族作家马少青的小说《保安腰刀和蛋皮核桃》、《艾布的房子》、《马六》、《关怀》等作品都是用幽默这根琴弦弹奏出来的,通篇闪现着强烈的与讽刺结合起来的幽默色彩,使幽默与讽刺互为表里,浑然一体。马少青的小说在嘲笑中透着温情,在谴责中留有余地。如《保安腰刀与蛋皮核桃》中描写了一位土生土长的农民作者马古牙,在清贫中坚持写作,得到地区刊物胡总编的亲自“指点”——应“抓住有特色的东西”而写了《保安腰刀》一文。为此,他从腰刀匠手里赊了四把腰刀,送给胡总编,致使胡总编对“特色”有了切实感受,稿子总算发出来了。而在乡邻们的一片赞誉声中,马古牙得到的十五元稿费,还不及赊账的三分之一。马古牙在困惑中又受到点拨,用心捕捉到了保安族又一特产“蛋皮核桃”,促使这一发现的是,蛋皮核桃要比腰刀便宜得多,每斤才四毛五。小说就此嘎然而止,在极为轻松的语调中针砭了文坛的不正之风。又如《马六》,刻画了一位随风转舵,“适应任何环境气候的人”。这种人是政治狂热年月特定环境里培育的畸形儿,正因为这种人善于闻风转向而屡得实惠,到了改革开放的岁月,又摇身一变,从极左的大队支书变成了清真寺的学董。出于对权力依恋的惯性,他又以修建学校为名,下台后不久轻而易举地重振旗鼓,当上了村支书。作品讽刺的这个精于世故,几乎修炼成精的“马六”的艺术形象,给人一种很深的启迪和警示。
当然,人的观念的变化是一个长期复杂的过程。东乡族、裕固族、保安族小说家们从各个角度的透视并不能穷尽东乡、肃南、积石山这三块厚重土地上农人牧民的心态历程,但他们毕竟为我们展示了今日甘肃三个农牧区的种种场景。时代还在发展变化,农村牧区的社会每天都有新事物诞生,三个民族的作家们还会努力地去体察、去感受、去描写。
三、抒怀本土人事、民族风情的散文创作
甘肃三个特有民族的作家文学进入新时期以来有了很大的拓展,这不仅表现在作品内容和题材的深度上,而且也表现在体裁、风格、形式的广度上。东乡族、裕固族、保安族的作家文学,除诗歌、小说以外,散文创作也涌现了许多好的作品。如保安族农民作家的散文《杨柳青》、《麻拉巴过节》;裕固族作家铁穆尔的《遥远的黑帐篷》、《巴彦察汗》、《北望阿尔泰》、《奔向草原腹地》、《焦斯椤的呼唤》、《苍狼大地》、《白马母亲》等;保安族作家马少青的《隆务河酒杯》、《积石山的路》、《艾卜埋杂上的那柱香》、《心曲》;东乡族作家舍.尤素夫的《伍苏(女屋)婷》、《东乡秋雨》、《锁南坝——古松的青芬》、《唐汪川的情愫》;东乡族作家马如基的《格尔穆抒怀》等等,以上这些散文作品,意到笔随,精雕细刻,或描绘了浓郁的地域特色,或展示了三个民族地区淳朴的风土人情、民俗信仰,或状写了三个民族的人民群众在改革开改中昂首挺胸的豪迈进程,或闪烁着他们腾飞向前的瑰丽色彩,跳跃着时代的脉博,唤起了读者心灵的共鸣。这些作品真实地艺术地再现了东乡、裕固、保安族人民今日的精神风貌和经济改革中的心理变化,使我们清晰地看到了他们前进的脚步。
描写故乡人,叙说本土事,抒发民族情和爱国情,是三个民族的作者们散文创作最明显的特色。
在今年出版的甘肃少数民族文学丛书之一的《裕固族文学集》中,选编了裕固族散文作家铁穆尔的十篇散文作品,这些作品都取材于裕固族生活题材。铁穆尔对本民族的风物人情、文化传统进行了多角度、多侧面的淋漓尽致的生动描写,让读者领略了他们奇异的民族风采,大有耳目一新之感。其中,有对昔日那遥远的散落在草地上的黑色帐蓬的追忆;有尧乎儿(裕固族自称)人在一首首叙事古歌的吟唱中寄托的忧郁;有凭吊古代勇士开疆拓土寻觅净土的执拗追求;有祁连山麓冬季牧场的奇妙景观;有肃南草原腹地那艳美如画的绝样秀色……这些格调凝重的散文篇什,都富有独特的西部神韵和多姿的民族色彩。这是久居于肃南的裕固族人民历史文化沉淀的生动再现,更是当代尧乎尔人奋斗不息追求幸福生活的真实写照。铁穆尔运用饱蘸浓墨的散文之笔,把涌动于心底的民族情和爱国情倾泻在纸上,情真意切,颇为感人。在《北方女王》一文中。作者用深情的语言叙写了对故乡草原的见闻感受,热烈地抒发了热爱故土、热爱祖国的思想感情。让我们来欣赏一下他的一段动情的叙写:
清凉的杭盖夏营地,雨中的杜鹃,我心中的净土,我心灵的声音,惟有你使我走在天边荒漠上也感到无限慰籍。
草原,只有草原才会使我充满温和的性格与慷慨的品质。
草原,只有草原才让我意识到,人人都有一颗不仅仅因肉体的病痛才会疼痛的心,心的疼痛不是药物能治好的。
草原,只有草原才让我意识到世上还存在的爱、温情与忧愁
这是发自肺腑的由衷之言,也是独有见地的心灵自白。正因为如此,铁穆尔的散文创作才洋溢着浓郁的乡土气息,闪烁着鲜明的民族色彩。铁穆尔长期生活工作在肃南,他的散文,充满了他对自己民族历史、民族文化的挚爱,和对自己民族命运前途的关注。
保安族作家马少青的散文创作也充满着个性魅力,主要在于对一种审美境界的苦苦追求,这就是真挚的人情味与深刻的民族历史意蕴与自然朴实的形式的融合。从民族文学本身的多元化多样性与文化生态平衡的社会需求来说,各式各样的散文创作都有其生存的原由,但境界却有高低之分。马少青的散文写亲情、友情,也写家务事儿,但在平凡生活的描摹与个人感情的抒写中悄然融入了历史、理性。譬如《积石山的路》、《祖父》、《艾卜埋杂上的一柱香》等文中,缅怀慈祥和善而刚强的爷爷、父亲、二叔那异常深厚无私的关爱,也写出了在灾祸横行、贫穷落后的年代里,保安族的干部群众不得不忍受的种种磨难,籍此反映了祖辈的命运,唤起人们对历史的沉思。《隆务河的缅怀》、《心曲》在追溯民族族源时深切感悟到强大的生命力来源于先民们的艰难和时代相承的发扬。作者以弘扬民族文化为已任,写出了这样激昂深沉的文字:
“积石山呵,母亲的山,你养育了我,激励了我……是的,只要脚踏实地,那山路上的任何崎岖,都会踩在脚下。”
马少青从基层到省城以后,较长时期担任厅局级领导工作,有许多涉外工作和交谊活动,他的《给香港朋友的一组通信》,从各个不同侧面形象生动地介绍了保安族的族源族称、民俗信仰、历史文化、风土人情。他以朴实的文字娓娓道来,抒发出他对自己民族的一腔痴情,一片爱意,和对祖国美好未来的憧憬……
在甘肃的散文园地里,东乡族作家舍·尤素夫以他对本民族特有的诚挚和痴情亦占一片芳绿。他默默耕耘三十载,以他深沉的爱心去感受生活,体味人生,观照历史,抒写自己的感受和思考。他的散文创作以以一贯之的艺术风格,下笔有情,涉笔有爱。散文集《东乡秋雨》是他30年散文创作的成果,亦是他散文艺术追求的一个总结。这本散文集辑40余篇,内容取材涵盖面很广,家乡心曲、洮河浪花、故土新人、花海采风,东乡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世态人情都深得作者的钟爱。他的散文不仅追求精神境界的澄清与升华,而且追求艺术境界的圆润与舒展,既使许多篇什从他乡异地落笔,他的笔尖也还牵着故乡的风土、民族的情意,并让这种情意与热爱祖国的深情融汇在一起,使其散文显示出不同一般的韵味。眷念家乡故土的情思,抒写爱我民族,爱我中华的深情,也是舍·尤素夫散文创作的主脉与灵魂!
诚然,以上所述的三个民族作家的散文创作也有缺憾和不足之处,他们的有些篇什寓意欠高深,显得较肤浅;有些感情欠充沛,显得较平淡;有些构思颇雷同,显得模式化;有些手脚放不开,显得较拘谨。他们代表的三个民族的作者正当创作盛年,如能进一步拓宽艺术视野、调整知识结构、磨砺创作技巧,这些缺点是不难克服的,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三个民族的作者们在散文园地里会有新的突破和贡献。
浏览和探析我省三个特有民族的文学作品,感受到东乡族、裕固族、保安族人民与我省乃至全国各族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的血肉相连之情;感受到甘肃三个特有民族文学创作日趋繁荣发展的良好势头;感受到他们浓郁的民族特色和独有的文学魅力。东乡、裕固、保安族作家们通过自己创造性的劳动,为新时期甘肃少数民族文学的繁荣做出了积极的贡献。他们努力从国内外优秀文学作品中借鉴和学习,与全国的文学思潮相呼应,吸收新的创作技巧和方法;努力地从本民族民间文学中汲取营养,文学视野日益开阔,创作思想日益成熟,塑造出了许多具有独特的民族文化,独特的生活方式、风俗习惯,独特的社会文化心理、价值观念、审美情趣,富有浓郁时代气息的东乡族、裕固族、保安族的文学鲜活形象,为甘肃民族文学和中华多元一体的民族文学宝库增添了一幅幅绚丽多姿的文学画卷。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50华诞的日子里,在世纪之交,愈发感到对新时期甘肃东乡族、裕固族、保安族文学创作作一番回顾与整理的必要,这项工作必然也具有继往开来、展望前景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