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苏念锦,我们试试好吗?”
我忘记了那天我是怎样拒绝他的,也忘记了拒绝后他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隐忍黯然,更忘记了他是怎样走出去的。一切都很混乱,最近的一切都乱得可以。
我强自从床上爬起来,眉头蹙了几番,最后跳下床,认真地梳妆打扮一番,去了钟子林说的时尚聚会。
一踏入舞会现场,很多目光便如针尖一般扎了过来。
我无视这些,让自己笑得看着十分得体优雅,“舒雅,你这项链真好看,在哪买的?”
“是吗?我当时还觉得贵呢,可是我家那位说是结婚周年纪念日,说什么也得买个像样的给我。”
“你家那位对你真好。像我家老吴,职位越高,人也就越冷淡,别说这种昂贵礼物,恐怕就连哪天是结婚纪念日都给忘了。”
“吴总一向忙,您也就别太在意了。”我笑着安慰道。
女人点点头,看着我的表情稍微和善了一些。
“苏小姐这衣服在哪买的,样式倒是很奇特。”
“是我自己店里的。”
“苏小姐自己开店了?”她们的表情很诧异。
“是啊,就在东升路那一带。这张名片上有地址,有机会不妨去看看,两位都是熟人,保准给你们打最低折。”
“行啊,那有机会我就去看看,你这身衣服还真挺符合我风格的。”
我尽己所能地挤出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笑得亲切和蔼。
“苏小姐竟然来了,我刚还以为是眼花看岔了,真是意外啊。”钟子林丢下原来的女伴,手中拿着一杯红酒慢悠悠地走过来,一双眼含着笑,那笑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
“钟少说的哪里话,您递出的橄榄枝,我哪里敢不接?”
“我以为子阳不会愿意让你来。”他耸耸肩,淡笑道。
“他是他,我是我,他不愿意是他的事儿,与我无关。”我顿了下,抬起头,直视他的眼,“不过,秦子阳根本就不在乎,何来‘不让’一词,难道钟少不知,一个男人管束一个女人,某种意义上来说除了占有欲就是爱意的一种表现?”
“苏小姐真是豁达,既然不爱,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他手中拿着红酒杯,晃了晃,拿到嘴边轻抿了一口,“不如跟我怎么样?”
“呵呵……”我笑了笑,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顺势踮起脚,贴近他的耳根,低语,“钟少,你就那么恨秦子阳,恨到巴不得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哦,苏小姐为什么会想到这来,怎么就不以为是我对你动了心?”他突然手用力一收,牢牢地扣在我的腰际,拿着红酒的手用余出来的两根手指抬着我的下颚,因为角度的关系,酒杯倾斜,里面的液体洒了出来,滴落在晚礼服上。
“真不好意思……”他的目光仍看着我,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这句道歉显得那般没有诚意,“这礼服似乎脏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把衣服给换了……苏小姐意下如何?”
“不如何,钟子林,我对你没兴趣,我想你对我也是,你想要的只不过是秦子阳身边一个人也有。以前我就感觉你看他的眼神不对,今天我才知道,原来那是恨,你一直都深深地恨着秦子阳。”我推开他,站得离他远了一些。
“呵呵,苏小姐说话真有趣。子阳是我曾经的好兄弟,我怎么会恨他呢?既然苏小姐不想去换一件,那就这样穿着吧,看起来也挺别致的,我先告辞了。”说完他转过身,就在那一刹那,我看见钟子林一直挂在嘴边那闲闲的笑已经收住,眼神甚为深沉。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来的目的已经达到,说实话,在这种气氛下心里还是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我便趁着无人注意往外走,只是刚走下台阶,便被一双手拦住了。
白可恨恨地看着我,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苏念锦,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我没有说话,只想快点离开。
“怎么,想逃?曾经你给我的屈辱我还没来得及还,你就想这样走掉,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
“请你注意身份和场合。”我冷着声道。
“身份和场合?”她重复着,“我的身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似乎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不知苏小姐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到这里?”
“这与你无关。”
白可冷笑,举起手就往我脸上扇去,被我用手狠狠地抓住。
两双手僵持在半空中,已经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白可,你没有资格扇我,要扇你该去扇秦子阳,是他给你的难堪,不是我,不要把什么过错都怪罪在女人身上,那是身为女人的一种悲哀。”
“秦子阳?呵,以他现在的身份就是站到我面前我也不会看他一眼,不过你苏念锦我也不会忘记。”她递了一个眼神,几个女人一起走了过来,扣着我的手就要往外带。
“放开我,不然我就在这里大喊,难堪的不只是我,你们几个也好不到哪去。”
“真是可笑,你以为大家会管吗?现在的人精明着呢,哪里会管这些闲事。再说,和你曾经给我的难堪比起来,这点小事算什么,就是难堪我也认了,你喊吧,我不怕。”她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当真是恨我入骨。
我愤恨地看着她,但我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不得已我把目光调向钟子林,发现他正玩味般地看着我,拿着酒杯的右手微微向我示意了下。
心里最后一抹希望也冰冷了下来,我闭上眼,算了,也许本就不该来。
白可笑着比了一个眼神,几个女的一起往外拽我。
“放开我,我自己出去。”
她们看向白可,她点了下头,抓在我手腕上的几双手顿时松了开来。
我随着她们走出去,刚出去就被拉到一个角落里,白可居高临下如同女王一般地看着我。
“呵,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你可真不聪明,你就该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怎么还跑回T市?跑回这里,这不是等着让我羞辱你吗,姐妹们,你们说是不?”
“是啊,你看她当初跟秦子阳在一起时那神气样儿,我早就想狠狠给她几个嘴巴子,看她还那么装不。”
“可不是,以前有秦少撑腰我们不敢动,如今,看谁还能给你撑腰,不过就是一个婊子。”
“别以为穿了华丽的衣服真就和我们一样了,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不是这个圈子的就不要往这里凑,哪个地方适合你就老老实实地在那儿待着。”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轮番说着,似乎光是动手还不够,在这之前一定要彻底羞辱我一番。
她们的话语形成一把把尖锐而锋利的剑往我身上扎,然而从始至终我没有显露一丝软弱。我紧咬着嘴唇,即使被咬出血也不肯发出一声。
于是白可更愤怒了,她举起手狠狠地往我脸上扇去。
响声清脆悦耳,我的脸颊顿时如火烧一般热辣,麻痹感瞬间淹没了其他,只感觉周围的声音都弱了下去,有什么在嗡嗡地响着。
第一个巴掌刚落,她嗤笑了一下,举起手,眼看第二个就要落下。
一双手就这样出现在了我与她的面前,白可未曾落下的手被一只手牢牢抓住。
“够了。”
秦子阳走了过来,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他为何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他穿得很随意,和这里来参加宴会的那些正装相比显得异常的不搭调,却依然高贵优雅,他往这儿一站,就比在场的任何一个男士都要明耀显眼。
他看着白可,神情冷漠,那平静的眼底有着火焰在燃烧。
“怎么,心疼了?你不是不要她了吗,怎么当了这么久的缩头乌龟如今竟然为了她出面了?真是不容易啊。”
白可瞪着他,放下手,眼中有着浓浓的恨意。
“这不关你的事。”秦子阳冷漠地道,那声音毫无感情。这时我才知道,一直以来和我冷言相对的秦子阳说话时的冷从来都不是真的冷,这种没有感情、平静到极致的语调才是真的让人觉得冰寒,似乎连一丝力气都找不到了。
“秦子阳啊秦子阳,你还是这样,还是这样高高在上。我一直跟在你屁股后面追你,你可曾看我一眼?没有,从来都没有。我就是不理解,你对很多女人都比对我好,就连这个拿了你五百万就走了的婊子也是,你看她的眼神都比看我热切。我就不理解,我到底哪里配不上你!”
“让开……”他拉着我的手,就要往外走。
白可看到自己说了一堆的话却被人彻底无视后,脸上的表情更为狰狞。她闪过来,挡在我们面前,一双眼里冒着火,似乎要把一切焚烧尽,“秦子阳,你当你是谁啊,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秦少?现在的你连我手底下给我开车的都不如,还装什么高傲!你把这个女人给我放下,让我扇她十个耳光我什么都不追究,不然我连你一起整。”
“随便你。”说完他拉着我就往外走。
但白可还是不肯放过,死命地扣住我的手腕,用力掐着我。
我使劲一甩,她整个人就踉跄着飞了出去,跌坐在地上,样子极其狼狈。
“苏,念,锦。”她也不起来,坐在地上只是狠狠地盯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吐着我的名字。
我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她,“白小姐不要叫我的名字,我可担当不起,今天这一巴掌我记住了。还有,谢谢。”
出来后,秦子阳一路都很冷漠,什么也不说。
我思索了一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索性就一直沉默着。
他伸出手拦了一辆车,自己上车后便直接关了车门。
我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车,抬起头看了一眼无边无际的天空,它们依然是那样浩瀚而不可触碰。
走在路上,我不想回家,怕那巨大的孤独感会让我窒息,便直接去了服装店,在那里忙到很晚才拖着一身的疲乏回去。我躺在床上来回翻滚,身体很累却睡不着,最后干脆坐直身子,拿了外套和钥匙打车去了秦子阳那儿。
他的钥匙我拿走了一把,进屋时他正在喝酒,满桌子全是空了的酒瓶,但都是好酒。这个男人,都什么时候了,却依然要保持他的格调。
“起来,秦子阳,跟我进屋去。”
他不理我,继续拿起桌子上的酒,一口接着一口地喝。
“喝什么,你当这是水吗!秦子阳,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他手中拿着酒瓶,晃悠悠地抬起头,身子有些摇摆。
“看你什么,你的这张脸我早就看腻了……”
“腻了也要看。”
然后他不笑了,一双眼定定地看着我,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们的双眼紧紧地贴着,额头相靠。
我说:“秦子阳,你不该是这样的,你懂吗?”
他一下子怒了,一把推开我。
“不要和我说这些,不该是这样那是怎样?秦家瞬时倒台,上面办得丝毫不拖泥带水,连点活路都不给留。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进局子吗?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那是因为我父亲他把所有的罪名都顶了。一个企业,一家集团,难免有些事儿,真要查起来,或多或少脱不得干系。
你让我振作,我去找谁?我们秦家不过是牺牲品罢了。”
“真是个孬种,我当初怎就看上你这么个孬种了呢。你父亲还能为了保你担下所有的罪名,可是你呢?你就在这里整日整夜地喝酒抽烟,你要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任何人任何事吗?你前几天去找钟子林他们,我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都说了些什么,但我知道,你秦子阳放不下身份。可你不能再把自己困在当初那个秦少的影子里,那已经不存在了,没有人会再仰视你,没有人会再仰你的鼻息生活。不过你依然可以选择你自己的生活,依然可以活得很好,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看着就让人觉得恶心。”
恶心。
多么熟悉的话,说出这个字时我和他都是一愣。
好半晌都是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为什么不去找萧洛和饶起云?去求他们啊,求他们帮你啊,你们不是铁三角吗?你们不是一直都是哥们吗?去啊,秦子阳,尊严算个屁啊,屁都不如!再这样下去,你就得去喝西北风,还在这抽着中华喝着好酒,你都穷成这样了还摆什么派头,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派头和浪漫一样都是有钱人才能玩得起的把戏?以前的你行,现在的你,不配。”
他抬起头,动作很缓慢,慢到我以为根本就不会再有任何动作。
“萧洛?呵呵,怎么找?萧洛的舅舅就是害我爸进监狱的帮凶之一。我和洛子早就卷入了彼此家族的纷争中,我们吵了多少次,可是没用,大局如此。”
“那么饶起云呢?饶起云总行吧?”
“他是能帮,可是他的实力不够强。他们饶家是有钱,但是最近几年地位才起来,毕竟和萧家还差太多,过来T市只不过是因为这离北京近,暂时调过来,早晚要升上去的。”他站起身,看着外面的天空,语气淡然。
“上面一道批文,几个人在那作梗,饶家再枝大叶大也不敢去趟这浑水,避开都来不及呢,如果我猜得没错,饶起云现在早就被软禁起来了。洛子一向心思深沉,不可能因为我和他二十几年的交情而把整个家族拖进去。”
“那钟少为什么这般恨你?”
秦子阳沉默不语,我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接下来的话。他站起来走向窗口,望着天上的繁星,他说:“苏念锦,你不是一直想看我落魄的样子吗,怎么还劝我振作?你该希望我一直这样才对。”
“是啊,是看到了,不过一点也不满意,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你落魄的样子我发现我怎样看都不够,只不过我感激你上次宴会上出面帮我,我觉得我应该还你那个情。”
“你撒谎,其实你一直都爱着我,你回来是因为爱我而不是想要看我落魄的样子。”
他说得斩钉截铁,然后走过来,吻着我的唇。
“苏念锦,你还爱着我,承认吧。”
我慢慢地张开嘴,与他拥吻着,手臂缠绕上他的,踮起脚,疯狂地与他撕扯着彼此。我们两个从来都是这样,只要身子一相碰,就像是有电流流过,激烈得让人窒息的情欲就像是潮水一般蜂拥而至。
我与他痴缠着,像是藤与蔓,没有缝隙,不留余地。
缠绵了一夜,浑身的骨头像是要酥掉一般,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我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砰砰砰。
一下一下,离得是那么的近。
清晨醒来时,我看着他的脸,然后倾身吻了上去,这张薄唇总被人们说成薄情,但看这唇形是多么的性感,其实它们该用来接吻才是。
“在看什么,你个小妖精?”
小妖精。
这话是秦子阳以前与我在一起时常说的,她说我就是个妖精,要来吸干他身上的每一滴精血。
我则痴痴地笑着,撑着上半身,压在他上方,盯着他的眼,我喜欢看他的眼里有着我的身影。
“那吸干了吗?秦子阳,吸干你的每一滴血了吗?”
“你说呢?”
他抬起上半身就要来吻我,我总会笑着往后侧开下。
这样的场景是多么的熟悉,如今我又听到了这句话,于是我一下子翻身撑在他的上方,手抚上他赤裸的胸脯。
“秦子阳,我吸干了你的血吗?”我没头没脑地突然道。
“你说呢?”
“没吸干,不过我会吸干的。”说着我低下头,由下到上开始吻他,吻过他的肚脐、胸脯、颈项,还有那有着胡茬的下颚、性感挺翘的鼻子和那双眼,那双漩涡一般幽深迷人的眼,最后是他的嘴,那张生来就该用来接吻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