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深夜,暗红色的圆月好像惧怕什么似的,躲进海藻般的云团后面,暗淡的微光透过密林的缝隙照射进来,映得山林一片惨然。光秃秃的树枝,犹如地狱里伸出的恶鬼的细长手指,狰狞地在空中挥舞、肆虐,等着捕捉上门的替死鬼。一两只乌鸦从树林间掠过,留下凄厉而嘶哑的怪叫,让暗夜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斗鱼缩着脖子,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脚下踩着厚厚的松软的腐殖土,战战兢兢地向前走。
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斗鱼背后两米远的地方,身后拖着长长的长袍下摆,手中握着一把巨大而锋利的镰刀。斗鱼感觉到背后袭来一股阴风,回头一看,脸上不禁露出惊惧的神情,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正高举着手中的镰刀,照着他挥来。
锋利的刀锋闪烁着青色的金属冷光,瞬间到了斗鱼眼前——
“啊——”斗鱼一声惊叫,猛地睁开眼,眼前又回到了狭小发霉的房间。窗户半开着,清冷的晨风徐徐吹进屋内,带着一股子丛林特有的草香味。福尔斯早就起床了,正对着墙上的镜子整理衣服,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原来是梦啊!斗鱼庆幸地长吐了口气,抬手抚着额头上的冷汗,身上的衣服也被冷汗打湿,黏黏地贴在身上。一想到噩梦里那把诡异的长镰刀,斗鱼猛地打了个激灵,昨夜看到的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咚咚——”房门被人推开,初飞拉着基洛的手出现在门口。
斗鱼一看到基洛,不由得一愣,他这不是没事吗?那昨晚看到的可怕一幕,到底是真的还是他的梦呢?
初飞见斗鱼愣愣地发呆,皱着眉头数落道:“斗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没起来,下面来了很多人了,你快点下楼吃饭!”说完,带着基洛先下去了。
看到福尔斯也要出门,斗鱼连忙叫住他:“等等,福尔斯,我觉得这里的老板娘有点儿古怪!”接着,他将昨夜看到的情形讲给福尔斯听。
谁知福尔斯非但不信,反而用怀疑的眼神斜视着斗鱼,鄙夷地哼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昨夜你一直在说梦话,什么镰刀在追你、快跑之类的话,吵得我一夜都没睡好。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福尔斯说完,整整衣领扬长而去。
斗鱼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胸,百思不得其解,歪着头困惑地自言自语:“昨天我明明有看见,可是为什么基洛没事呢?难道真的是梦……喂,等等我!”见同伴们都走了,斗鱼连忙从床上跳下来,追出房间。
他绕过楼梯拐角,意外地发现楼下嘈杂不休,所有座位都被村民占据,到处是乌压压攒动的人头。伙伴们正挤在窗前的桌旁看热闹,斗鱼一屁股坐在初飞旁边的空位上,乐滋滋地问:“早啊,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啊?”
小小的旅店大厅被村民们挤得人满为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迎新年般的喜气,门外还有更多的村民拥堵着,满心期待着什么。
初飞心情大好地说:“我们运气不错哦,正好赶上村子一年一度的开斋节。听村民说,这个仪式要办一天,到时候会有很多好吃的,还有机会跟死去的亲人对话呢。”
斗鱼意外地一怔,没趣地捅捅鼻孔,小声嘀咕:“啊?跟死者对话?这也太玄乎了吧?”
“听起来的确不可思议,不过似乎是真的!”旁边传来一个应答声。
伙伴们闻声转回头,一位披着金色长发的少女挤在他们身后,灵动的黑眸,绝美的五官,活脱脱一副美人胚子,身上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脚踏轻便的黑色战术靴。她双手抱胸,正微笑着望着柜台的方向。
基洛着迷地惊叹:“好美的姐姐啊!”
初飞忍不住冲金发美女打量了几眼,眼底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斗鱼手托着下巴,斜眼瞄着金发美女,心里禁不住泛起嘀咕:明明是陌生人,怎么这家伙的声音……有点儿耳熟呢!
福尔斯用拳头挡着嘴作势轻咳,毫不客气地将斗鱼挤到旁边,然后与金发美女并排而立,用随意的口吻问道:“想不到在这里可以遇到志同道合的人,喜欢冒险的女孩子可不多见哪。”
金发美女低头看了福尔斯一眼,挑着眉不以为然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同路人?”
少女这句话正好问对了对象,这可是福尔斯最擅长的技能。福尔斯自信地抬起下巴,卖弄起自己的特长:“首先,你肯定不是本地人,你也对这里的活动感觉到好奇不是吗?其次,你是深夜来到这里的,可见你是个有胆量走夜路的女孩,而且必定有一技特长傍身,你穿的靴子也恰恰反应出了这点。有好奇心、敢独立闯荡,加上有勇气,这些只有天生热衷冒险的人才会有。同为外地人,如果我们能彼此照应,那不是更好?”福尔斯热心地从兜里掏出卡片,快速写下一串数字,塞到少女手中。金发少女正愕然时,福尔斯的手不经意地碰翻桌上的杯子,饮料一下子洒落到初飞身上。
初飞轻呼,赶紧站起来拍打身上的果汁,福尔斯很自然地让初飞让出了座位,优雅地邀请少女落座。初飞转回身,见座位已经被金发少女占据,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大有意见地瞪着始作俑者。
“咚咚咚——”有节奏的鼓声响起,人声鼎沸的大厅顷刻间声音降低许多。金发少女“嘘”了一声,期待中透着几分神秘气息地解说:“仪式开始了,据说每年一次的开斋节,都是由这里的老板娘主持的,算是主持仪式的大祭司。”这时,有人拉开了高台的幕布,老板娘一袭黑纱正襟端坐在高台上的宝座上,双手叠放在膝盖上,高雅的姿态犹如君临天下的王者。
老板娘抬眼看向台下,当视线扫到伙伴们身边的金发少女时,不由得一怔,冲金发少女上上下下一番打量,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意外神情。这时,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胖货商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来。斗鱼乐呵呵地举手挥了挥:“叔叔,我们在这儿!”
胖货商笑呵呵地走过来:“这是什么状况?”
“我们赶上了最热闹的开斋节哦!”斗鱼简单地讲了一些刚听到的传闻。
“开斋节?以前从没听说过呀。”胖货商感到有些意外。
斗鱼抬头看向楼上,纳闷地问:“您的猎手呢?怎么没下来?”
“真是扫兴,他们昨天吃坏了肚子起不来床了,看来今天不能出去狩猎了。”胖货商不免有点儿遗憾和沮丧,似乎在嫌猎手病的不是时候。
鼓声不知何时停了,整个大厅变得异常安静,伙伴们也都屏息地望着老板娘。
老板娘站了起来,清朗的声音高声宣布:“古鱼树第五届开斋节正式开始,现在,有请上天赐予我们神旨。”说罢,她面对旁边一台沙盘跪了下来。只见老板娘双手合十,口中念动着听不懂的经文。
不知道老板娘在搞什么名堂,斗鱼忍不住拉拉旁边村民的衣袖,小声问:“她那是在做什么?”
“在等上天的神旨,神明会在沙盘上画出旨意,看今天的开斋节能不能成功举办。”村民小声地说。
斗鱼好奇地抬起头朝沙盘看去。“沙沙——”一根鱼形木雕笔垂直在沙盘上方,笔尖刚好没入沙子,在不绝于耳的经文中,真的缓缓动起来了。
村民们激动地低呼:“动了,真的动了!”
斗鱼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这是真的假的?伙伴们和胖货商个个惊奇地盯着那支如有神助般的笔在沙盘上一点点移动。金发少女抱着双肩,不屑地发出一声嗤笑:“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这手法也太低劣了。”斗鱼听了金发少女的话,心里也多了一丝狐疑,难道老板娘有意愚弄这里的村民?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一时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只剩下沙盘里传来的轻微沙沙声,一幅鬼符般的图案出现在众人眼前。终于,笔尖停止了移动,老板娘站起来,面带微笑地向众人宣布:“好消息,上天已给出神旨,本届的开斋节将会成功举办!”
村民们顿时群情激动起来,老板娘举起双手示意村民们安静:“按照以往的惯例,我们依然以抽签的形式选出我们的媒介。抽到黑签者,将成为本次的贵宾与死神对话。”老板娘伸手示意,两名盛装打扮的少女共同捧着一只箱子来到村民们面前,排在前面的村民们开始按次序轮流抽签。很快,箱子传到斗鱼他们面前。斗鱼趁初飞和福尔斯抽签的时候,偷偷把基洛拉到身边,低声说道:“听着,等我抽的时候,想办法让我抽到那支黑签,记住没?”
基洛睁大眼睛单纯地问:“你是说让我作弊吗?”
“我要搞清楚老板娘在搞什么名堂,她可不像什么好人!”斗鱼总觉得老板娘那双绝美笑容的背后,隐藏着一双充满邪恶的恶魔脸。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揭开老板娘的真面目。
斗鱼刚把手伸进抽签箱,胖叔叔也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去,吵吵道:“我也来,我的运气一向很好,一定可以抽到黑签!”抽出手一看,胖叔叔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手中晃动着黑头的条形木签,咧嘴大笑,“你们都不用抽了,这样的好事轮到我了,哈哈!”
斗鱼不高兴地朝基洛瞪去,基洛缩着脖子钻到初飞旁边。初飞和福尔斯纷纷向胖叔叔表示祝贺。两名少女走过来向胖叔叔躬身行礼,脆声声地说:“车轿已为贵客备下,请贵客上轿。”
村民们自发地闪出一条路,胖叔叔乐呵呵地随着少女们朝门口方向走去。伙伴们也一起跟了出去。只见门口停着一支轿夫队伍,轿夫们披头散发,身上穿着白森森的粗布麻衣,活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们。胖叔叔被请上第一个轿子,他像土著酋长似的大大咧咧地坐在轿子上,伸手冲村民们挥手示意。后面的十几顶轿子里则盛着许多供奉给神明的祭祀品。
金发少女低嗤,撩了一把身后的长发,撇着嘴低哼:“愚蠢又没脑子,真是送上砧板的鱼肉任人宰割!”斗鱼听了金发少女的话,压低声偷偷问道:“怎么?你也觉得老板娘有问题?”金发少女手托着下巴,冲斗鱼调皮地眨了下眼睛:“你还不笨嘛,何止是老板娘有问题,在我眼里,这里的村民也有问题哦。你不会还没发现吧?”
伙伴们闻言扭头朝周围看去,不知为什么,那些村民们明明在笑,却没有发出会心的声音,一个个就像戴着伪善的面具。这时,几个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钻进伙伴们耳中——
“那个胖子还以为得了便宜呢,这回他可死定了。”
“是啊,塔林是有灵性的,进去的人如果做了坏事,就会受到神明的惩罚!”
“听说从里面出来的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这回他也难逃厄运!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
斗鱼闻声看去,几个村民正躲在众人背后幸灾乐祸地私语,眼底满是报复的快意。咦?难道这里面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这时,老板娘坐上最后一顶轿子,高喝道:“起程!”村民们顿时安静下来,车轿队伍开始移动,轿夫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乐器吹吹打打地朝前方走去,幽幽恹恹的乐曲声听起来格外诡异悚然,活像一支送葬队伍。
初飞眉头轻蹙,村民的话让她有点儿不安:“我好担心,胖叔叔不会有事吧?”
斗鱼果断地说:“我们跟上去,要是他们加害胖叔叔,我们就出手救人!不管怎么说,胖叔叔对我们很关照,我们不能见事不管!”伙伴们经过短智商议,决定偷偷跟上队伍,去看个究竟。村民们送到村口就停下了,斗鱼冲伙伴们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一行人借着村舍的掩护拐进旁边的树林,追了好一会儿,终于追上了前面的车轿队伍。
不知何时,地面上渐渐弥漫起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似雾又似寒气,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不久,队伍停止吹奏,开始静默地在林间穿行,速度忽快忽慢,在后面尾随的伙伴们跟着队伍在山林里左拐右转,几乎分不清方向。之前明明看见队伍在离他们五十米的西边,一眨眼的工夫,突然在他们东面出现。伙伴们心里越来越不安,这支游走的队伍隐隐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秘与惊魂。
走了好久仍不见目的地。斗鱼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沉不住气地低叫:“我怎么感觉他们在兜圈子,那个塔林到底离这儿有多远啊,都走了两个小时了!”
“不对!”福尔斯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的白影,突然皱着眉头发出一声低呼。初飞不解地问:“什么不对?”
福尔斯皱起眉头:“一群糊涂鬼,你们没发现我们的目标在一点点减少吗?就连地上的脚印也越来越少了。”
斗鱼眯起眼睛望着前方队伍细细一数,果然发现了异常,他惊讶地叫出声:“怪事,其他轿子哪儿去了?”出发时明明还是近二十顶轿子,现在却变成了不到十顶轿子!
初飞不可思议地吸了口气:“他们该不会是故意在这一带兜圈子,为了甩掉我们吧?”
“这里的浓雾很大,想掩人耳目玩小把戏也容易。不好,他们的速度加快了!”福尔斯抬手朝前方指去,伙伴们看见,那团白花花的身影正从浓雾中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