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白、铺不尽的白,夹杂着幽幽清香。
她从不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如此爱白到极致的人,即便是爹爹,亦不会如此。
头很重,身子也重,偶尔清醒多迷糊。
“喂她吃下去。”隐约间,晃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那个,曾经想要一剑杀了自己的红衣姐姐么?这是喂她吃了什么东西……入喉润滑清凉,很是舒服。可是,她却无力道声谢谢,一阵突兀的昏昏欲沉感袭来,便当即陷入了无知无觉的混沌之中。
“尊上。”逆相思进入此间时,正逢赤漓云命宫中女婢将药给床上那人喂了下去。
“如何了?”将清晃带回他的白宫医治几已三日,即便是他不惜用极其稀有的冰莲下药,却也是起色不大。君无越出手,未免也太重了些。
“情况似是不妙。”赤漓云恭敬垂首敛眉站在一侧,如实回答。
“继续给她用冰莲续命。”行至床榻前望向那沉睡的容颜,只平和的吩咐着赤漓云。
“可是……冰莲已经不多了。”白宫里精心养着的冰莲近来也不过就开了七八朵,可这三日下来早已用去大半。作为幻暝妖界的护法,赤漓云真的不明白尊上是如何想的。
“就算是赔上整个白宫的冰莲,也不及她。”他尚且没有疼惜,不是吗?
“漓云知道了。”略略抬头瞥了一眼尊上,却只看到了个侧脸以及他目不斜视清晃的视线。
赤漓云离开了,又不知过了多久,晃儿似乎才多了一丝对外界事物的感知。仿佛有人坐在她的床前,是谁?谁在那里……
“爹……爹、爹?”虚弱如蚊语般细碎的声音,却用尽了她此刻全身的气力。
“这里是白宫,不是太微殿。”
出乎意料之外的回话令晃儿瞬间忆起了她如今正在何处,真是睡糊涂了,尽说胡话。
见清晃一副挣扎着要起身却又动弹不得的模样,逆相思旋即渡了些许真气给她。而有了这些真气,下床虽做不到可倚靠着硬物半躺半坐倒是可以。
“妖、妖尊……谢谢你。”她与逆相思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却没曾想他会如此帮助自己,自知大限不远,这份恩情怕是难以回报了。
“叫我逆相思就好。”一如既往的从容、温润,但见逆相思缓缓地伸出一只手,修长皙白的双指搭在晃儿搁在被面上的右手脉络,伴着床幔浅纱细缝里透过的光亮,在静默中愈显得美不胜收,仿若停顿了此刻时光。
魂魄受损、累及身骨,即便是珍贵如冰莲入药,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也难怪这几日清晃一直耽溺于半昏迷之中,嗜睡久久。然而,逆相思却并没有把实情告之晃儿,只是轻轻的收回了搭脉的手。
“很严重吧?”温热的手抽离,让她的腕间不自觉得浮起凉意。不露痕迹的将手往被角里缩了缩,佯装镇定的询问着。其实,她自己的身子骨她自己又怎会不晓得呢?
“无碍的,休养一段时间便好。”
“唔……”听着逆相思的善意谎言,晃儿不禁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逆相思与爹爹虽看起来有很多类似的地方,可其实又是非常不像的,至少……爹爹就从来不会也不可能这样来安慰。
唉,念及爹爹,倒真是不清楚他离开蜀山是去哪里了……挂念,更多的是担忧。
“尊上,有人正强行闯入白宫。”话语间,一抹俏丽的红出现在不远处,又是赤漓云。
“这种事情还需要禀告我么?”他幻暝妖界的白宫,妄自擅闯者,就只有死。
“可是……”赤漓云的声音陡然消失在空气中,晃儿自然是明白赤漓云正以秘音传语给逆相思,看来,这位姐姐并不希望自己知晓
至于逆相思,在听完赤漓云的禀报后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晃儿一眼,说了句好生休息的话便离开了。究竟……是何人闯入了白宫?
“鸾歌,见过妖尊。”隔着两片硕大的莲池雾气,除了唇色稍白、脸色差了点,这眉这眼这不绝风华的笑,不是鸾歌还有谁?他答应了清延三日之后回来此,自然不会食言。
“蜀山的人,真是越发的不顾礼数了。”逆相思并没有立即发难,只是淡然的说着话,走向殿上雕刻着栩栩如生莲纹的寒玉座,稳稳的坐了下去。
“论不顾礼数,妖尊是否可以解释一下为何出现在太微殿上?”鸾歌若耍起嘴皮子来,自然是有几分力道的。礼数这东西吧,有时候就是用来无视的才愈发有趣。
“你若是代表清延来责问本尊此事,那就免了罢。”他没有那个闲工夫搭理,就算是有,也不想搭理。然而,鸾歌却避之言其它道:
“不,我是为了清晃而来。”
提及清晃,逆相思的眸子里倒是多了几分考究。
“魂魄不全的人,怕是妖尊也无法治愈吧?”
颇具深意的问话,别人不懂,可逆相思却心知肚明。
“漓云,你们都退下。”
“可是尊上——”赤漓云一直跟随在左右没作声,怎料尊上还是将无意将此事让自己知晓。正当赤漓云欲抒发不满时,却见逆相思陡然眼神极其凌厉的警告过来,当即也只能独自吞下腹中的疑惑,越过殿上无尽的重重雾气走了出去。
“说罢,你有什么办法。”话至此,逆相思也不想再和鸾歌绕圈子。
“没想到面若雅玉、性格温润的妖尊竟还有个如此爽快的性子。”自此之前,鸾歌倒还真是没有见过逆相思几次,更别提是这种私下里:“我的法子,恐怕需要妖尊配合才行。”
“配合?”鸾歌的恭维到了他这里似乎都化作了虚无的空气,话,只挑重点的听:“好,说说看需要我如何配合。”
“其实也很简单。”一边说着,鸾歌一边穿过殿正中的石道走近逆相思。其实这白宫的主殿倒也真够有意思了,想来,这世间也不会有任一人会把大殿修的像个养花池吧?可偏偏,逆相思就是这么做了。“给我你手中的那一魄。”
原本,逆相思只是位于彼端高台上的寒玉座上看着鸾歌朝自己而来,可在听了对方这么一句后,玉面之上似乎泛起了一层冰霜,良久纹丝不动,就那么望向离自己仅有两臂距离、摇着扇浅笑的鸾歌。
“你是如何得知我手中有这一魄的?”魂魄四散流离于各处并没有任何人知晓它们的下落,此事难知,决不次于任何秘辛。
“不仅你这一魄,我还知北荒存有一魄、人间存有一魄。”他自然有他的筹码,否则也不会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就踏入幻暝妖界。
鸾歌、鸾歌……逆相思微薄的唇角浮起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个鸾歌真不简单。不错,机缘巧合令他确实得了一魄,但是却并非他舍不得,而是——
“即便要了我手中的一魄也是无用的,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将剩下的魂魄一一寻来。”欲归位,必须凑齐全部的魂魄才可以施法这种事情,他不相信鸾歌不懂。
“啧,巧了!”见逆相思有松口的迹象,鸾歌的笑容里明显多了几分得逞的余味:“我恰知晓世间有一人可以逾越此障,即便是一魄,也可当即令之归位。”
“哦?”如果真的有此打破既定规则之人存在,应可暂修复受损魂魄。“言下所指……是谁?”
“此人便是——”微微一晃合上折扇,于眼前虚无中划了个圈直指……
看懂了鸾歌的动作,眼皮陡然跳起,逆相思缓缓闭上了双眸。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能够恣意而为做到这件事情的怕是就只有神了吧?然而随着最后一位神的魂飞魄散,所有人都以为六界之内的神界已然是个空壳时,却不曾想……今日让他遇见了一个神之后裔。
“这是你要的东西。”一抹极其纯粹、耀目的白,自逆相思手中脱离飞向鸾歌。
若是晃儿此刻在这里,定然能认出这抹白光,正是当初围绕着她欢腾的那一抹。只是,当那白光被鸾歌接住时却无端的生出了一抹淡淡的金。
“多谢。”得到了该得到的东西,便要做该做的事情,不过在此之前——
“鸾歌内伤未愈,还请尊上赐予些冰莲之茎才是。”
冰莲之茎?呵,这个鸾歌倒真是会挑好东西。
手起手落,待鸾歌再笑眯眯的看向逆相思时,他手中已多了一截雪白的藕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