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是在村口外降落的,不过落地后的感觉很不对劲。是路,他走的时候,这条唯一从村里通外面的路还是石子路,可现在居然已经是宽畅的水泥路。两个多月的时间是不可能完成这种工程的。一路走去,转过几个熟悉的山角,应该就可以看到期待已久的村子了。
可他现在看到的不是什么村子,而是排列整齐的楼房酒店,还有更远处山间林里隐约可见的别墅,这些都显示着这里是个经济发达的小都市,而并非他所熟识的东坑村。
他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愣愣地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村子,实在想不出这是什么样的世界,为何两个月时间竟有如此大的变化。
这时从前面走来一位六十左右岁数的老大爷,叶楚忙上前问了声好,热闹后说道:“老大爷,这里是东坑村么?”
“东坑村?”老人迟疑了一下,“是啊,十几年前这里是叫东坑村,不过现在叫桐坞度假村。”
“什么!十几年前?”叶楚惊道。心想这绝对不可能。
“是啊,应该是十三年前的事了。”老人颇有点遥想当年的神态。
“那!那现在是!”
“两千二十三年咯,小伙子,你连这都忘了?”
“2023年!怎么可能!”叶楚彻底傻了,怎么也没想到现在竟然已是自己离开十三年后的时间,原本以为只是过去两个多月的他怎么接受得了这样的事实。
老人看他又在发呆,便举步要走。叶楚却一把拉住,又问道:“老伯,这个村子原来的人呢?”
老人的神情突然没落下来,说道:“哎,你是来找他们的?”
叶楚预感到有什么不对,没有说话,只是使劲地点头。
“他们全都死了。”
“轰”!叶楚感觉有道雷劈中自己的心脏,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听着老人后来的话:“十三年前的除夕夜晚,东坑村的所有人突然得了有种怪病,居然一夜暴毙。还是大年初一早晨被发现的,后来国家的法医来验过说,这是瘟疫!”
“你骗人!”叶楚双眼发红,疯狂的喊出这一句后就飞快地想村中跑去,很快没了身影。
老人被他吼得莫名其妙,只得摇了摇头,叹道:“哎,这么年纪轻轻就得了失心疯,真是可怜。”
叶楚跑得根本没有目的,他只是想在村里遇见个熟人,证明那老头说的话是假的。但他以前所熟悉的一切事物都没有了,小溪上的拱桥,谷场边半人高的石马,百年前就立在老鼠山下的牌坊,早年修建的民兵舍,村民公用的石磨,叶家祖祖辈辈的祠堂!这些他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全都失去了踪影。
突然,旁边酒楼里开出一辆计程车,飞速地朝着他冲来。
叶楚全身心地寻找当年的旧情景,丝毫不知这辆车的存在,只是双手下意识地撑住车头,然后一个空翻越过了车身。
那司机一出来就发现一个人跑过来,可惜刹车也里不及,此时终于停下车,慌忙地跑下来,问还在发愣的叶楚:“先生,你没事吧?”
叶楚哪还听得到他的话,只是眼神呆滞地摇了摇头。那司机却如临大赦,边上车边说道:“你没事我就走了。”然后开着车决尘而去。
“噗!”叶楚吐出一大口鲜血,倒不是车撞的,而是他现在两眼所盯之处——酒楼大厅里,电子挂历上显示的分明是2023年10月21日!这让他彻底地绝望,那老头说的话是真的!自己已经离开人世十三年了,可自己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得这里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就这么站在马路中央,一动也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块电子挂历。路人们看到他年血红的双眼、扭曲的脸孔,也只是纷纷绕道而行,不敢上前询问。
几个小时过后,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希望母亲和那些纯朴的村民们没有像那老头说的那样全都死了。母亲一辈子辛苦操劳,如此疼爱自己和一帮弟弟妹妹,没有看见自己平安回来,怎么会忍心离开自己而去呢?天下间该死的人多了,怎么会轮到这些勤劳的村民?东坑村建村以来从来都是风调雨顺,人人安康,更别提什么瘟疫了。
村子里的祠堂已经没了,叶楚直接跑到马头峰去。马头峰也是属于桐坞山范围,因形似马头而得名,是东坑村从建村以来就选定的墓地,叶家所有人死后都葬在这里。叶楚去马头峰也就是为了证明那老头的话是否属实。
很快就到了墓地,叶楚无力地跌坐下去——墓地里整整多出了三排多的坟墓!马头峰上的坟墓修建方式,一排就是一百座。也就是说,在他离开后,村子里死了三百多人!
“啊!!”饱含真元的一声吼叫直冲云霄,声动九天。其中的怨气甚至让高空中的雄鹰神情迷乱撞上山峰,让山下的旅客突然昏昏欲睡。嘴角的鲜血滴在雪白的衬衫上,恍如盛开的梅花,内力却包含一股慑人的怨气。双眼中透出骇人的红光,照得几丈远的石块瞬间变成粉末,消散在风中。周围的花草纷纷枯萎、凋谢,最终消失在泥土中。
叶楚的气势不断彪升,几十丈内狂风大作,一时混天暗地飞沙走石。唳气过处,没有任何生命遗留下来,简直成了修罗炼狱之地。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个小时,叶楚终于无力地瘫倒,眼角还淌着泪水,毫无生气地望着苍天。
其实,也亏得他现在就把体内的唳气全都放了出来,要不然,日后肯定会成为他修行的一大障碍,甚至会令他再次走火入魔。不过,发生了刚才那一幕后,这原本就没人敢来的墓地就变得更加让人恐惧,也有了更加离奇的传言散播开来。
叶楚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母亲坟边的了,他只是坐着对母亲的照片发呆,心中回想母亲悲苦的一生。叶楚五岁时,在煤矿做事的父亲就在一起矿难中去世,黑心老板当然没有赔偿一分钱。从那时候开始,他生命中唯一的亲人便是母亲。
她不单照顾自己一人,还把同样因为矿难失去父母的几个孩子接回家中抚养。而且在以后的好几年里,村里又多了五六个孤儿,她也在村委的建议下把他们带回家中。虽然每年政府都有补贴,村里的乡亲也时常帮忙,但日子过得仍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后来,叶楚终于能帮家里干点活了,可母亲从来不叫他干什么农活,只是要他专心读书,将来有些出息。如今自己考了全省前百名的成绩,就在家里等着录取通知书了,却没想到有个这样的绝别!
“小楚啊,昨天晚上妈给你准备了些东西。要不是家里还有这群孩子,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出门。你自己在外面可要学会照顾自己啊,千万不要像在家里一样,外面可不比家里,现在的世道乱着呢,坏人可多了,防着点!”这是母亲最后和他说的话,当时他还嫌母亲罗嗦,可现在想听也没有机会了。
天黑下来了,叶楚仍坐着发呆,没有离开的意思。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你是楚哥哥吗?”
声音有些颤抖,有些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