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庆浩
那天黄大发到乡下找一位老战友小聚,老战友设宴款待,席间两人杯盏交错,你来我往,这酒不知不觉就喝高了。回城的路上,开着车子的黄大发就觉头重脚轻直犯困,眼皮子沉重得一个劲儿往下搭。
心神正恍惚着哩,忽然车头有影子一晃,然后是嗵的一声闷响,接着是一声惨叫,依稀有东西给撞得直飞进路边的草丛中了!
黄大发一惊,下意识刹了车,酒立刻惊醒了大半。下了车,路面老大一摊血迹,而旁边站着位染着缕黄毛的男青年,不用说,他一定把刚才的车祸都看在了眼里。
“兄弟,我撞了啥了?”黄大发颤抖着声音问黄毛。
“撞了啥,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黄毛一脸的幸灾乐祸。
战战兢兢来到路边,扒开又密又长的草丛,黄大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脑袋塌扁脸面淌血的男子正眼珠子暴凸地盯着自己,人已经断气了!
黄大发一屁股瘫坐在地,一声悲号:“妈呀,撞死人了!”号完了,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准备报警自首,一旁的黄毛忽然大喝了一声且慢,两步跨了过来,死死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说:“大哥,报啥警?这事也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也不说,谁还知道这事?闻你一身酒气,不用说是酒后驾车,这罪不轻哇,何必自投罗网硬把自己往那监狱里送!”
黄毛这样一说,黄大发动心了。这是一段偏僻的乡间土路,四周又静悄悄的没个人影,这一跑,只要黄毛不说,谁又知道人是我撞的?可是素不相识的黄毛凭啥肯帮我保守秘密?黄毛看出他的心思,主动伸出两根手指在黄大发的面前一晃:“大哥,都经济社会了,啥事只要讲钱,还怕搞不掂?给我两万块,这事我就当没看见,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当下黄毛发了毒誓,保证不把秘密向别人透露,黄大发则拿了黄毛给的一个账号回了城,一回去就往里面打进两万块钱。
坐卧不安中过去一个月,没见警察找上门来,黄大发紧绷着的心终于稍稍松弛下来。这天正上着班,手机突然响了,一接,是黄毛打的,他忙躲进卫生间里,压低嗓子问是什么情况。
黄毛支支吾吾:“没情况,交警查得紧,我咬紧牙根就是没说。但是……但是……”黄大发忙问:“但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黄毛半天没吱声,黄大发一连串地催,他才叹着气说:“大哥,你还是拿回你那两万块钱吧,这钱我不要了。”
一听黄毛这话,黄大发的脑子里顿时飞进蜂群似的嗡嗡直响,半天他才涩着嗓子,问黄毛为什么。黄毛说:“交警查不出肇事司机,死者家属又哭又闹,他们拿出十万块悬赏追凶呢。大哥,那边是十万啊,你给的才两万,我……手头紧,缺钱,我想……我想……”
不说黄大发也知道黄毛想的啥!可当初说好是两万块的,黄毛现在又怎能随便加价?黄毛说:“我就觉得自己吃了亏,回去才知道保守秘密的压力有多大!人心都是肉长的,瞧他们四处叩头,求爷爷告奶奶地找知情者站出来主持公道的模样,谁都不忍心呀,更何况他们还开出十万块的价格!大哥,你看着办吧,三天内给我八万块,我就把那天看到的事情忘了,不然的话,嘿嘿……”
黄毛挂断了电话,黄大发握着手机呆立着半天没动弹。局里刚刚提名他任副局长,眼下正是紧要关头,这事要是让黄毛给捅了出来,自己不用说一定得锒铛入狱,要知道肇事逃逸的罪状远比酒后驾车重得多!要是这样的话,我的名声,我的前途,只怕就……黄大发不敢再想下去了,抹了把额头渗出的冷汗,回家拿起存折取出钱,再给黄毛打进八万块。
但这并不是尽头,从此以后黄毛就像黄大发生命里的噩梦,总是变着各种法子找他要钱。黄大发很快就负债累累,他再也无法忍受黄毛的纠缠,终于,黄毛再一次来向他要钱的时候,失去理智的黄大发抄起把铁锤,重重砸在黄毛的头上……
杀死黄毛后,黄大发进了公安局自首,交代了杀人的动机,并主动承认,半年前在南山乡黑颈路附近撞死人后逃逸的肇事司机就是自己。案中有案,办案民警不敢怠慢,立即同交警部门联系,一查,黄大发懵了,警察的结论竟然是查无此案!
看守所里,老战友来探黄大发,痛心疾首地回忆:半年前,就在黑颈路的一个拐弯处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当时有村民用拖拉机拉着具遭矿难死亡的尸体经过这里,由于土路颠簸不平,尸体给颠出了路边,后来才回头找了回去。那路段很好认,长着棵歪脖子老槐树……黄大发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记得很清楚,就在发现尸体的地方,确实长着棵歪脖子老槐树!
黄大发一激灵,难道当时撞车时,自己撞上的不是人,而是牲畜?估计一撞之后只是受了伤,然后跑掉了,而他在草丛中一找,正好找到那具颠落路边的尸体……
说到底,我是栽在自己的逃避中啊,黄大发仰首向天,一声长叹。自己要是当时打电话报了警,就能明白车祸的真相,黄毛的敲诈也就不能得逞。可惜的是,自己并没有这样做,以致路越走越偏,最后踏上了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