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马哈茂德·台木尔
在清醒与幻梦之间,在人们称为“爱窟”的地方,我度过了一个夜晚。
舒缓的乐曲,象秋波荡漾,似心灵微颤。
柔暗的灯光,五颜六色中闪现出羞怯的彩虹。
丽人们缱绻地斜倚在铺着软垫的沙发上。
跳舞,旋转,不停地旋转。
舞伴们成双成对,步态盈盈,腰肢扭动,你来我往,无休无止。
我们品尝美酒,目光与佳丽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杯中更增清冽,口中更感香浓。
我站起身来,寻找我的朋友,我的舞伴。噢,她就在我的对面。我看不清她的而庞,只看到她模糊的身影,苗条,轻盈。她好似一个看不见的生命的影子。头发乌黑,眼睛明亮,涂着浓重的眉黛,眸子在脸上闪光。她的脸庞好象被一层薄薄的面纱遮盖着……
黑色的纱裙随意暴露着和遮掩着她柔软的肌体。不论是袒露还是隐匿,那体态都一样:既不明示什么,也不掩饰什么。
肌肤细腻而丰满。乳峰在胸罩里抖动,想挣脱它的束缚。
黑与白,二色相间,恰似夜与昼第一次在时光的飞度中相会。于是二者拥抱、交融。
我的手臂揽着她的腰肢,她置身于我的拥围中,不,在我的整个存在的拥抱中。
我们贴得更紧了。
两个无法分开的身体,胸与胸之问已没有距离。
我们在悄声细语般的多情曲调中,踏着悠悠的舞步,一直不停地左右摆动。
我紧紧地搂着她的腰把,她拉得更近,好象要把她的玉液琼浆倾注到自己的血脉中。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娜尔姬丝(水仙花)。”
“只是娜尔姬丝吗?”
“一朵花会有两个名字吗?”
水仙花的芳香立刻弥漫在我四周的空气中。
我们度过了一个夜晚,一个永生难忘的夜晚,充满梦幻的夜晚!
翌日,我来到她的住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灿烂。
我进了门。
门厅宽敞明亮,洒满阳光。
我看到的却是一位中年妇女,肩头披着白色饰带,颈上围着一条比饰带更白的绸绢。
这绸绢究竟是起什么作用?
是为了掩盖深深的皱纹吗?还是用作一种虚饰?
她笑着走过来,连连表示问候和欢迎。
我和她握手,不住地审视着她的脸。然后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着她。
她笑了:
“你好象从来没见过我似的?”
“我好象——真的!”
“我是那尔姬丝!”
我没有闻到水仙花的香气。
我努力从眼前这个女人身上找出昨夜与我作伴、给我快乐的那个倩影。
我企图在这个轮廓分明的实体上找到那跳动的幻影、那火热的气息、那朦胧的、给人启迪的灵魂的种种迹象。
“来!请坐!让我为您打开收音机。让我去给您取饮料。”
我的嘴唇嗫嚅着,说出一些自己不明白、对方也听不懂的话来。
我低着头,拖着步,朝门口蹭去。
“您怎么啦?”
“我——我好象走错了门!”
我飞快地跑到街上。
太阳正对着我。阳光炽烈,光线耀眼。
我用手遮挡着阳光,想躲避这强烈的炙烤。
揭示和暴露的阳光啊,我多么讨厌你!
掩饰和欺骗的黑暗啊,我多么喜改你!
马哈茂德·台木尔(1894—1973年),埃及著名小说家,以写短篇小说驰名阿拉伯世界,人称“埃及的莫泊桑”。一生创作达七十多部,其中小说集二十多部,短篇小说约三百多篇。作品多具现实主义批判精神,题材丰富,视野广阔、优秀小说集有《在劫难逃》(1941)、《粗唇》(1966)、《行行善与恶》(1949)、《棒棒糖》(1958)等,长篇小说有《无名氏的呼声》(1939)、《赛勒娃榜徨岐途》(1944)、《革命者》(1958)、《再见吧,爱情》(1959)
,剧本有《第13号防空洞》(1943)、《比恶魔还狡猾》(1956)等。
担任过埃及阿拉伯语言科学院院士,文学、艺术和社会科学最高委员会委员,作家协会理事,曾多次获得国内外文学表彰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