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就是很爱闹,偶尔会逃个课出去玩玩什么的,性子挺好的,还讲义气。也是我们那个数学老师不是人,那老师就在外头讲正课,在班里讲提高题,活该没有孩子,报应!她不过是听不懂课写写别的作业,那败家玩意就把她拎到班主任那儿拍桌子,说什么‘她不走我就不教了’,什么东西啊!她也是性子倔,当时就说爱教不教,就回家了,老师跟她妈打电话,她妈又打电话跟她爸说,她爸居然就打电话骂她,说的挺难听的,还说当初要是她出生把她掐死就好了,她半夜偷着打电话跟我哭了两个多小时!后来她在家待了三天,期末来学校拿东西,脸色很煞白煞白的。她东西多,一个人搬不了,结果全班就我一个人出去送她。她那天就不让我送,就一个人,从走廊里走出去!她怎么了!她对不起谁了!……后来她就自己去了青杨中学去考入学试,留了一级,再后来,见到她,觉得她性子就越来越阴沉了。什么事都不说,有时候都觉得她不会说话,跟个哑巴似得。然后就听说出事了……”
这是她初中的好友,叫何柏。像个男孩子一样,经过观察,樊鹘从前应该性子爽快,才和她合得来。估计就是那三天,除了她爸爸对她的那些话外,还受了刺激。李医生如此想到,又把手中材料翻了一页。
“据说如果一个身体地方疼了,就要让身体另一个地方更加疼痛来缓解。”
李医生,抽出这短暂日记日期对应的病例单。
『病人樊鹘,于晚上十一点左右割腕,虽然救助及时,但由于流血过多可能造成日后低血压、贫血等后遗症……』
李医生放下资料叹了口气。
第二天,禁闭要开始了。秋警把樊鹘送到禁闭室门口。
“就一天,忍耐一下。”秋警摸了摸孩子的头,想说一些让她有兴趣的话题。“其实这里可以学很多东西,你可以禁闭出来去学,有想学的吗?”
“画,我要画画。”樊鹘低下头,声音很低。
“好。”
秋警之后联系了李婴。
“让她画画也是好事,画很能反映她的思想。我已经把她的资料放在你办公桌上了。你看一下。”
“好。”秋警答应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李医生,你说过,樊鹘日记也在资料里吧?”
“没错,都在给你的资料里。”
“没事了,谢谢。”
“不用谢。”
秋警默默转身,发现邵烟和莫宇在她身后,估计已经听到了。
“秋警,有她的资料是吗。”邵烟努力克制想直接要来看的想法,却无法隐藏自己眼中执着的目光,莫宇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中也有同样的想知道答案的渴求。
“你们跟我来吧。”
秋警给邵烟他们看了何柏的谈话记录,和那个时期相关的日记、说说和就医记录。
“就是从这次割腕开始,她出现了自残现象。”用手轻轻敲了敲那张确诊单,随后翻到转学后的同学朋友的谈话记录。
“小鹘刚来的时候穿一身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给谁带孝呢。据说小鹘是自己到青杨找校长入学考试的,性子挺冷的话都不爱说。但是人还是不错的,因为她比较阴沉,大家都不敢惹她吧,老班就把她设成班长了,有一次初三的找茬,把我们班一个男生胳膊打骨裂了,小鹘转身把长条椅拆了拎一个实木棒子领着我们班男生就打出去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心服口服。人挺好,就有时候极端了点。”
“你跟樊鹘关系怎么样。”
“我跟小鹘关系最好了。”
“樊鹘是个怎么样的人。”
“小鹘是很心软的人,总想让所有人满意,你说怎么可能,她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人人都对她满意。小鹘学习一般,她是真不爱学习,尤其是英语,逼着她学你还不如直接攮她一刀呢。反正就觉得她特纠结,又想好好学,又学不进去。学不进去回家就挨骂,有一次我给她送东西正好赶上,连说让她在丢脸别回来这样的话都有……她有事都搁心里边,不愿意说,有啥事就自己挺着。可能这样环境吧,她总是头痛。还因为头痛吃止痛药吃太多吃吐过。”
“你知道她自残吗。”
“知道,每次考完试领完成绩单回家,第二天来学校小鹘手臂保准有伤口,我们问她总是不说,也是后来才发现的。其实感觉像是每次都在责怪自己。”
“她家里人很在乎她的成绩吗?”
“说在乎成绩还不如说是要面子。我们英语老师总跟家长撒谎撂屁的,小鹘英语不好,明明老师一个月不提问她一次,偏偏跟她妈妈说天天提问她她也不上进,结果她妈妈回家就把她从家里撵出去,让她出去反省,那是初冬阿!她就穿了一套单衣!幸好她兜里有钱。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在一个店子里喝了十几瓶的酒,喝了吐,吐了喝,整个人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我们怕她喝出毛病来,给她买的粥,硬灌下去的。”
“她妈妈没有找她吗”
“找她?估计是忘了吧,我们送小鹘回家时候,家里一个人没有,听邻居说是坐车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还是人家妈妈呢,可真可笑。”
“她在学校里自残过吗。”
“有过,有一次她有头痛,因为止痛片也不能总吃,她一刀就扎在手上,深得都看到骨头了,血都止不住,止血粉撒不进去,手最后都成灰白色了,跟死人手似得。最后还是医务室的护士一狠心拿着棉签沾着药粉往里戳,看着都疼,她却一点反映都没有,都给我们吓坏了那次。以后还有过几次。唉,也是她想不开。把自己堵死了。”
“她这样你们也不劝劝她吗。”
“怎么不说她,关键是她也听不进阿,有一次体育课,休息时候她曾靠在我耳边说,就像是吸毒一样,总觉得很痛快,很上瘾,所以戒不掉。收了她的刀,她用钥匙。我们就只能在学校看着她,看她有心事就跟她聊聊让她别那么不开心,也没办法了,只能看她有伤口帮她上药。”
“她家里人看到她伤口不会问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她妈妈不太管她,她经常在外面呆到很晚才回家。”
“学校里老师对她好吗。”
“好个屁!我们那老师,就是个势利眼,因为小鹘没有送礼给她,天天找小鹘茬,小鹘平时走路她都能给背后剜上一眼。最可气的是她还在小鹘妈妈那装的像个人似得!背后不干人事!竟然跟外头谣传小鹘打她自己妈!要不是我路过办公室,我还不知道呢!我就找了跟小鹘关系好的,背景硬的,趁放学给那个不是人的玩应堵了一通吓唬,她居然还狡辩是开玩笑!我们逼着让她在广播站澄清道歉。幸好我路过听到,否则都不知道她要往小鹘身上泼多少脏水!小鹘怎么他们了!撅他们家祖坟了?!”
“后来呢。”
“她对小鹘就属于熟视无睹的状态,把小鹘当做不存在,还把她座位放最后面最边上,她摆明了就是欺负小鹘不太愿意抱怨。”
“樊鹘从什么时候不再自残的。”
“后来她喜欢涂涂画画,算是有了一个宣泄的途径吧,她一个人在画室能不吃饭待上整整一天,性子也开始变得阳光一些,这之后再没有过了,让我们这些朋友也算是安心了些。”
“她自从画画就没出什么状况了是吗?”
“她是没事了,可她那个爸妈,说画画是不务正业,把她画撕了,画板都摔了。要不是小鹘不吃不喝挨打也扛着,她就这么一样喜欢的东西都保不住。”
秋警和邵烟、莫宇看到这里,抽出对应日期的日记,樊鹘的日记都很简短,间隔时间很长,但是这样的最能反应她最强烈时候的情绪。
“在课桌子一遍一遍刻划讨厌自己的字,一直笑,一直写。重复的刻上,又用力的划花。手都用力到发紫了。想把所有刻下来,又怕被别人发现。我是疯了吧,我是疯了吗。如果当初不是我多好,如今也不必如此痛苦……——2011.4.3”
“子不嫌母丑,母却嫌子异。我并不怨恨,我只是麻木,如果这时候你在,多好。——2011.10.4”
“可能我这个人,最后就像一滴血,划过玻璃,留下痕迹,却肯定最后被擦掉。一切都会被忘却。——2012.4.7”
“戳人痛处的玩笑从来都不是玩笑,更何况是那样不分是非黑白的指责。——2012.7.28”
“喜欢那些光与影的变换,还有铅笔在纸上摩擦留下的印迹和触感,还有那些笔屑的木香和橡皮屑柔软的细小。亮白,浅灰,过度,深灰,投影。最简单的深深浅浅的毫无色彩,有着最真实的感觉,那么在这之中,即使我一个人,我也并不觉得时光难挨,反而每一道光线都是馈赠。——2013.2.7”
秋警边看边叹气,波折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像是黑洞一样渐渐吞噬着这个孩子。到这里,初中的资料就结束了。
“先看到这里吧。”秋警合上了资料,叹了一口气。
真当邵烟和莫宇准备离开时,秋警拿起的准备放进档案盒里的资料突然掉出一张纸。
是樊鹘日记,日期,是她杀掉老师的当天晚上!
“当背叛和漠视融合,忍耐被野兽毁弃,我早已经没了理智。——2014.12.27”